绝歌 参学卷 第六十章 玉石俱焚

作者 : 紫残

风乱尘心头一震,忖道:“原来如此,原来此人便是天台十六代宗主,难怪有此神通,唉,此人一到,此间倒相安无事了,但那些东西是否还能带走?”一念至此,不觉心烦,与琴宫羽对望一眼。

羲寂甫一落地,便道:“贫僧在此周旋,还请方丈速速救火。”须臾间,只见身后嵯峨苍林里,宛似惊鸟纷出,嗖嗖数响,急速射出几道身影,分为两拨,一左一右,一个苍浑的声音传来:“唉,还请师侄切莫慈悲,务必将这逆子擒住。”又有人冷哼一声,道:“风穴大师,有劳了。”风穴哼哼冷笑,道:“叶盟主放心,此间老子还收拾得了。”话音一落,只见那几道人影却不曾停留,径自向达摩院奔去。

风穴与羲寂二人遥然相对,纹丝不动,任那几道身影擦身而过,目光一动不动望着对方,大有戒备之意。风乱尘心头一凛,蓦然回首,却大惊失色,当下弹身而起,道:“先生,快走!达摩院失火了!”琴宫羽与天痕一惊,回首望去,却见达摩院上方浓烟滚滚,宛如巨龙。

原来刚才他们一味激斗,生死均在弹指,是以未曾注意到身侧变化,直到羲寂一语道出,方才望见,天痕骇然忖道:“宏生大师他们不是还在里面吗?”忽觉身旁琴宫羽身影一闪而逝,尾随风乱尘而去,脚步不自觉迈出一步,顿时全身剧痛,几欲昏倒,咬牙硬撑下来,心道:“不行!那贼僧没死,我不能倒下,我一定不能倒下,我要亲手杀了他,为夕儿报仇!”

忽然只见一道黑影飞至桥头上猝然急停,身形萧索,伫立于此,天痕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叶落残,顿时心儿一沉,沉得泪水含眶,胸口欲裂,透不过气来,但见叶落残目光凝滞,良久不动,过得好一阵子,方才道:“这、这个小女孩是谁杀的?”

风穴哈哈大笑,道:“叶盟主何时起了仁念?那自然老子宰的,刚才宏生身边有几个杂毛小子,碍手碍脚,老子索性一概都废了,省得麻烦,怎么,叶盟主认识这女娃子么?”叶落残默然,倏尔深深吸口气,道:“大师好手段。”

天痕如遭雷击,脑中轰然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踉跄退出几步,涩声叫道:“叶伯伯,她是夕儿……她是夕儿……”叶落残转过头去,眸里闪烁幽光,望着天痕一言不发,徒然双足一震,凌空而起,跃进达摩院去。

羲寂闻言回头,见是一名青衫少年,眉目清秀,泪光莹莹,脸庞俊削,抹有血迹,依稀相识,不觉心头微动,记起他适才一唤,动容道:“你是月天痕?”天痕呆呆站立,眼里世界尽已变得灰蒙蒙,浑浑噩噩,不知所措,随口嗯的一声,恍恍惚惚道:“羲寂大师,你为何会来到此地?”羲寂呵呵一笑,道:“月家小兄弟,果然是你,五年未见,你却是长高了许多,贫僧也险些认不出你。”

羲寂一言至此,却见天痕埋头一声不吭,神色有些不对,不觉微异,正待细问,猛听得一声怒喝:“羲寂小儿,你当老子不存在么?”羲寂转头,淡淡道:“风穴,你忘了你向清竦大师说过什么吗?可需要贫僧帮你复述一遍。”

风穴哈哈大笑,却笑得凄厉至极,道:“羲寂小儿,老子当年一招不慎,被你师父擒下关在白马寺二十年整,实是老子生平奇耻大辱,若不是提迦尊者将老子放出来,只怕老子一辈子还关在那黑不隆咚的鬼地方。”天痕听此一言,浑身骤然打了激灵,大吃一惊,心道:“原来那日提迦在洛阳出现却是为此,此厮竟然如此歹毒,放出这等大祸害来,连夕儿也……”心中郁愤,潸然泪下,忍不住要仰天悲啸。

羲寂敛容道:“若无三谛圆融,他岂能打开那金刚锁,贫僧此次北上正是为此,风穴老祖,提迦何在?”风穴哼哼冷笑,道:“休说废话,你此次不远千里前来,不正是欲擒老子回去么,好!老子这二十年也未闲着,且瞧瞧你天台宗的三谛圆融能不能再破老子的金刚般若!”深深吸了口气,疾步踏上,猛然扎出一拳,便向羲寂打去。

羲寂大袖一拂,顿时将风穴一拳挡开,道:“风穴,想不到关你二十年,还是化不了你的戾气,你当真不醒悟吗?”风穴不料他轻轻一拂,便将自己挡下,旋即暴怒,道:“醒悟个屁!老子这二十年来,无时不想将清竦老儿活活掐死!”怒吼一声,双臂或击或扫,劈头盖脸又向打将过来。

天痕一见二人纷纷出手,便想上去,脚步一动,随即全身撕心裂肺的疼痛起来,猛然喉头鲜甜,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淅淅沥沥吐出血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只见两人越打越快,衣袂翻飞,交错穿梭,风穴力气好似无穷无尽,不断怒吼猛击,双拳震得虚空咝咝作响,羲寂却面如沉水,大袖飘飞,宛似皓云,掀起一阵阵狂风暴尘。

苍穹暗淡,几粒寒星升起,显得空旷寂寥,天痕吃力地跌坐在地上,仰头痴痴望着天际的星辰,忽地天空隐现出那张清秀的小脸,冲着自己嫣然一笑,那笑容如此甜美,如此动人,倏忽间,狂风裹着浓墨骤然袭来,滚滚湮没一切,天痕眼角淌下泪水,在鬓发前滑落出一道淡淡的泪痕,明天的曾经,自己还会这样想吗?那朵还未绽放便已颓败的牡丹,最终揉碎在旧白的记忆里。

天痕抹掉泪水,忽觉地上自己影子越来越明显,身后似乎有红光照来,不觉惊异,蓦然回首,却瞪大了双眼,只见达摩院燃起了熊熊大火,巨大的火焰跳跃不止,宛如火龙怒舞,照得整个夜空呈现出一片赤红之色,火焰的影子在地上走如蛇龙,仿佛欲吞噬一切。

天痕大惊,慌忙趴在地上,一寸寸向桥头爬去,双手被砂石刮得满是血痕,依旧咬牙向前,望着那熟悉的粉红衣裳,望着那恬静安详的俏脸,一寸,一寸……

却见苍林前一片狼藉,草木横飞,土尘滚滚,羲寂、风穴两人各自站立,真气澎湃如浪,手上却愈打愈慢,但每一招相交都轰然巨响,四周土地震裂,猛听羲寂哈哈大笑,徒然一袖拂出,拂中风穴左掌,风穴脸色涨红,退了一步,羲寂大袖再一拂,又拂中风穴右掌,风穴再退一步,羲寂大袖越舞越快,风穴连连后退,猛听羲寂大喝一声,双袖齐出,风穴连退数十步,仰天噗地喷出口血,眼神怨毒至极。

羲寂轻轻收起袖子,淡淡道:“风穴,随贫僧回去吧。”风穴哈哈大笑,牙齿沾满鲜血,如鬼如魔,铜铃巨眸透出厉色,狠狠道:“做梦!”羲寂皱眉,正欲说话,猛然间,一声爆响毫无预兆地降临了,天地震动,山石轰然,如暴风雨夜的惊雷!如羊角飓风的呼啸!如黄河堤坝溃然决堤!如海啸凄厉的锐响!

嗡地一声,天痕突然什么也听不见,茫然抬头,只见达摩院上空升起一朵巨大无比的火云,炽如白日,火星灿烂,火浪澎湃,激起十余丈之高,一道道火箭激射在溪水里,嗤嗤细响,升起一缕缕细烟,木桥嘭地无火自燃,渐渐愈烧愈旺。

天痕趴在地上,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手悬在半空,向前直直伸着,心里狂喊道:“不要!不要!”蓦然眼前一花,天旋地转,瞬间俱黑,没了知觉。

羲寂蓦然失色,仰头着那巨大的火云,失声道:“难道……”话未说完,扬眉一轩,又道:“风穴,回头是岸,你好自为之。”声音尚在空中飘荡,身影已翩然向达摩院逝去,忽地在地上一点,抱起昏死的天痕,便消失在汹汹火海中。

风穴颓然跪倒在地,又喷出口血,大口大口喘息,忽地感觉眼角处红影闪过,随即怒道:“提迦尊者,你怎么现在才来?”但见一名红衣僧人缓缓从林间走出,嘴角含着笑意,道:“老祖神功盖世,小僧岂敢在老祖面前弄斧?”

风穴眼里闪过一抹怒色,喝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起火了?”提迦淡淡笑道:“火是宏生放的,小僧再添了一把。”风穴一愕,道:“你放火做什么,那些东西岂不是要被毁掉?”提迦一叹,扼腕痛惜,道:“小僧也没办法,小僧赶过来时,宏生已然放火将达摩堂烧了起来,而且藏剑盟与少林寺在达摩堂前打得不可开交,小僧只得趁乱再帮他们放点火,那时却出了意料之外的事。”风穴微愣,道:“什么事?”提迦道:“正当他们打得水深火热之时,宏生突然从达摩堂冲出来,直奔叶落残,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便将他引了进去,两派长老闻风欲进,却又在门口大打出手。”

风穴正凝神听着,却见提迦骤然顿住,不禁怒道:“后来呢?”提迦佯作惊讶,道:“后来?后来老祖没有听到吗?”风穴一怒,猛然脸色骤变,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见提迦哈哈大笑,双手高举,道:“炸了!炸了!达摩堂炸了!全死光啦!全死光啦!”

风穴霎时血色全无,浑身颤抖起来,徒然仰天怒吼起来,提迦见罢,笑得愈加疯狂,道:“老祖应该知道,那达摩堂里面是什么,是当年达摩祖师修行的达摩洞!达摩洞里面是什么,是少林寺数百年存积下来的绝技秘籍,哈哈!只此一夜,藏剑盟亡也,少林亡也!”

风穴浑身气抖,大怒道:“你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有老子的金刚般若在此,少林武学必能延续!”提迦嘿然不语,从袖间取出一幡黄卷,道:“唉,少林如今只剩这本书了。”风穴一惊,大怒道:“提迦,老子那日念你放我出来,便答应接你看几日,如今期限已至,还不快写还给老子!”

提迦点点头,俯身递与他,风穴伸手来接,不料眼前一花,胸口猝然一痛,抬头便见提迦阴阴笑道:“老祖,你不行啦,让本尊代你吧!”

风穴瞪大铜铃双眸,口中血箭激射而出,身子轰然倒地,手脚抽搐几下,随即不动,胸口衣裳破烂,正正印一个血红的掌印!

提迦望着那熊熊大火,蓦然仰天大笑,红袖一摆,张扬而去,悠悠然消失在莽莽山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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