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参学卷 第五十三章 达摩禅院

作者 : 紫残

法历见状,急忙一个箭步过去,扶起那胖和尚,脸色焦急道:“法空师兄,你、你怎么了?”但见那胖和尚坐在地上大声嚎叫,撕心裂肺,右手软软垂在地上,左手乱舞,如疯如癫,顿时将法历急得满头冒汗,不知所措。

天痕一掌拍出,见此情景,暗觉后悔,垂头略一踟蹰,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法空一见,惊恐万分,欲起身逃跑,怎奈四肢俱软,无力可施,不由眼如死水,颤声道:“少、少侠,饶命……”天痕冷哼一声,蹲下轻轻抬起他的右臂,双手忽动,只听又是咔擦一声脆响,法空惨叫一声,五官皱成一团,又在地上打起滚来。

天痕冷道:“够了,别给我装疯卖傻,你的手好了,快些起来,否则我待会儿打断你双腿!”话音一出,法空立时不敢滚了,只是躺在地上轻轻痛哼。

法历见天痕为法空接骨,心头一舒,将法空搀扶起来,合十道:“多谢施主。”叶秋夕听罢心里一奇,不禁问道:“小和尚,他打伤你两位师兄,你还谢他做甚么?”法历摇摇头,道:“此事千错万错是小僧两位师兄的错,错在不该偷窃,更不该动手伤人,施主出手略施小惩,也是应该,更是惩戒他们,以免再犯大错,再而施主于心不忍,减免法空师兄痛楚,小僧理当谢他。”

天痕见这小和尚谈吐不凡,不觉惊异,便问道:“你们三人师从何人?”法历合十道:“恩师法号宏生。”那瘦和尚却添了一句,涩声道:“达摩院首座。”

天痕心头一凛,隐隐感觉似乎在哪听过此人名号,却一时想不起来,心念电转,暗自点头,当即说道:“嗯,小和尚,你带我们去见你师父,我去讨个说法。”法空一听,登时魂都吓飞了,连忙跪下,苦苦哀求道:“少侠、少侠,你打也打过了,就大人有大量,此事就此算了,待会儿我与法明会下山帮你去再买一条狗……”法明也耷拉着头,涩声道:“我师父他老人家雷霆手段,若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一定会打死我们的。”

天痕见这法空毫无骨气,不觉一怒,忽被叶秋夕拉住,转过身来,低声道:“臭小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只听天痕沉声道:“傻丫头,此事大为蹊跷,须找人问问,我看这小和尚不似坏人,其师也应是智明之辈,我们去探探门路,若你萧叔叔真在少林,我们也好设法救他,若他不在,我们再向你爹爹问个究竟。”叶秋夕一怔,继而轻叹道:“好吧,这事情当真古怪,是须好好探察一番,权且听你的。”

天痕点头,继而转身道:“小和尚,怎么说?”法历身子一震,面容微苦色,看了法空法明二人一眼,低声道:“还请两位师兄看守好塔林。”说罢向天痕二人合十道:“施主请随我来。”便转身向前引路。

法空瘫软在地,面容抽动,法明双目茫然,颓然而立,两人顿时失声痛哭起来,叶秋夕见罢纵有不忍,但事关大局,也只好硬起心肠,随天痕而去。

三人走出塔林,踏上山间古道,法历径自向西而去,一路不语,天痕忽地想起件事来,心头一惊,便问道:“你们少林寺眼下不是正在举行开光大典么,尊师贵为达摩院首座,理应在场了。”法历默然,顿了顿道:“恩师十多年来未曾踏出达摩院半步,他老人家是不会去的。”天痕一听,不禁舒了口气,暗呼好险,却又感觉奇怪,忽听叶秋夕奇道:“你师父为什么这样?”

法历轻叹道:“恩师十多年前犯下滔天罪恶,自知无颜面对历代祖师,是以日夜在达摩院面壁忏悔,不再过问俗事。”叶秋夕一惊,正欲再问,却听天痕道:“嗯,小和尚,我们是俗世中人,不便打扰贵寺典礼,待会儿到了寺内,你带我们绕开便是。”

法历一愣,道:“施主,达摩院不在寺内。”

“不在寺内?”叶秋夕瞪大明眸,一脸不可思议,道,“达摩院不是你们少林寺的么,怎么会不在寺内?”法历摇头道:“达摩院位于少林寺西北五乳峰下,那里是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之处,后来由历代祖师修建而成,此院便是为了纪念达摩祖师顿悟禅机,开创禅宗而建。”天痕与叶秋夕恍然,天痕嗯的一声,道:“如此更好,相烦小和尚带路。”

法历不再多言,带着二人在茂林中穿梭,不过多时,视野倏尔开阔,便见一峰突兀,山色苍莽,三面临涧,古木掩映,一座小寺院依山而建,下临溪水,流水潺潺,寺前造有木拱桥一座,古朴天然。三人踏上木桥,天痕平目瞧去,只见此寺院建造冲淡至极,仿佛尽融在山林莽色当中,与天台山国清寺有几分相似。

法历轻轻推开院门带两人进去,一个地上满是青苔的小院子映入眼帘,院子里空无一物,唯有院东北种了一株菩提,亭亭如盖,树下有一口水井,而此时井边却蹲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僧人,手持利斧,剖着柴木。

三人进来,那名僧人始终未曾回头,依旧劈柴不辍,法历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疯师父。”那名僧人吓了一跳,转过头来,见是法历,当即咧嘴一笑,手舞足蹈,用糙如鱼鳞般的手指在地上写道:“法历,你回来了。”

天痕与叶秋夕却是大吃一惊,只见那名僧人不及而立,却生得甚是苍老,八字苦眉,双眼浑沌,蓬头垢面,污秽不堪,皮肤犹如久旱干涸的土地,龟裂如鳞,一望之下,触目惊心。

“疯师父?”天痕暗凛,“这和尚是疯疯颠颠,难道真是个疯和尚,看他样子好似不会说话,难道是又疯又哑的和尚?”叶秋夕却一见生寒,没由来生出惧怕,悄悄站在天痕身后。

但见法历轻轻点头,又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呢?”那疯和尚咧嘴笑笑,双手凭空比划,呜哩哇啦说半天,向前方一座禅房之一指,又用手指划地写道:“祖师面壁处。”

法历嗯的一声,道:“疯师父,院里又没柴火了吗?”疯和尚憨笑两声,算是应和,忽见瞧见天痕两人,八字眉一挑,沉声嘶哑,用手写道:“他们是什么人?”法历合十道:“法空法明两位师兄犯下罪过,被两位施主惩戒,施主特来告之师父。”疯和尚一愕,继而摇头一叹,摆摆手,神色萧索,拾起斧子,又劈起柴来。

法历合十一礼,继而转身道:“两位施主请随我来。”天痕颔首,信步跟上,但心里稍觉诡异,适才他分明看见那疯和尚眸里有锋芒闪过,却一闪即逝,又复浑浊,难道是自己眼睛花了?叶秋夕却慌不连跌地急急跟上,不禁舒口气道:“这和尚真是可怖!”法历苦笑道:“疯师父虽然相貌平陋,但心地善良,陪着师父十多年如一日,未有怨悔。”

天痕沉吟道:“他是天生口哑么?”法历叹道:“疯师父天生口哑,自幼被父母抛弃,后被贼寇摧残,致使精神混乱,师父从贼寇手里救他一命,又见他可怜,便带上山来,作为师父的仆人,住在这达摩院,照料师父生活起居。这么多年,师父一直传授他洗心入定之法,他的神志已经好了很多,但有时仍会疯疯颠颠。”叶秋夕心生怜悯,恐惧之感减了不少,叹道:“想不到他也这般可怜。”

三人边说边走,绕过大殿,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达摩院面积不大,横竖就几进禅房,但颇为清静,清风吹拂,鸟啾虫噪,如在耳畔,转眼天痕便见前方危崖高耸,陡峭徒绝,一进禅房倚崖而建,孤寂无恒。

法历行至门前,恭谨合十道:“师父。”

万籁俱静,过得良久,房中方才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法历,为师久不问世事,这两位小友所为之事,你谨慎处理,事成之后,你便他们下山吧……”法历一愣,不明所以,道:“师父……”话未出口,但听房内轻叹一声,道:“一切为有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法历一震,低头合十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房内嗯的一声,道:“去吧……”

叶秋夕一急,正要出声,忽被天痕拉住,但见天痕朗声道:“大师此言差矣,大师自认俗世污浊,效渊明隐于世外,殊不知黎民皆处于水火之中,又岂能有梦幻泡影之感,如今豺狼肆虐,虎豹纵横,综观天下黎庶,恐只有以‘度日如年’四字来解,大师座上清明,苦行修禅,门下污秽,祸及百姓,此又以何字来解呢?”此话宛若横天飞戟,突兀而来,却字字珠玑,切中要害,一时间禅房内寂静无声,法历震呆当场。

过了好一阵子,禅房内才有人轻叹一声,喃喃道:“苍生何解……苍生何解……”说罢默然一刻,又长叹一声,道:“小施主当头棒喝,老衲无颜惭愧,唉……乱世出英雄,英雄出少年,小施主请进。”

天痕淡淡一笑,道:“不敢。”说罢上前,径自推门进去。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绝歌最新章节 | 绝歌全文阅读 | 绝歌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