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参学卷 第四十三章 侠之有道

作者 : 紫残

凌绝风仰天一叹,道:“我当时委实一惊,随即抱拳说道:‘晚生不晓,还请道长明示。’那老道摇头道:‘年轻人,你心存嗔念,目含杀机,浑身上下无处不露暴戾之气,与那庶人之剑一般无二,唉,执念过重,负担太多,你活的很苦吧?’我身子剧震,想不到这老道如此洞察心机,一时说不出话来,又见他望着云海,淡然一笑,道:‘年轻人,你往昔应是饱读诗书之辈,而世道坎坷,突遭横祸,本应是笑看风花雪月的文雅之士,却成了怒对刀光剑影的武侠之辈,而旦夕祸福,命中注定,你也莫过伤悲,武学亦是坦荡大途,武之有心,侠之有道,也能为天下苍生造福。’”

“武之有心,侠之有道,也能为天下苍生造福……”天痕喃喃念着这句看似简单却蕴含至理的句子,心情前所未有的澎湃,不知为何这句话竟能让自己如此热血沸腾。

“好一句‘武之有心,侠之有道,也能为天下苍生造福’!”苏梦石拍手赞道,眸里尽是敬仰之色,“天易道人神游物外,逍遥出世,却还能一语道出天下千万英武之士的心声,不愧乾坤天道!不愧天下第一!”

凌绝风苦笑两声道:“我那时的震惊之色并未比你们少几分,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让我脑中轰然作响,心里激荡不已,忍不住呼吸急促,呆呆望着他。他好似并未发觉,依旧淡淡道:‘你手中之剑,小能快意恩仇,作个市井草莽之人,大能刺杀王公,效尤荆轲专诸之辈,但终究如河伯望洋,贻笑大方……’说罢,他忽然转头朝我一笑,又道:‘年轻人,天地之大,光阴百年,何不放剑山河,大大驰骋一番呢?’我苦笑一声,也望着云海,双手抱膝,愀然叹道:‘晚生心系天下,胸藏锦绣,却苦于世事艰辛,不得抒发平生志向。’那老道捋须一笑道:‘你若真有此心,老道此有天子之剑,赠君勉之,可助你成为一名左手执毫书尽天下之苦,右手持剑斩尽天下之恶的崎奇之士!’”

“‘天子之剑?’我登时吃了一惊,心里却抑制不住的激动,‘道长,世上当真有此剑法?’老道捋须点头,微笑道:‘天子之剑,拿燕谿的石城山做剑尖,拿齐国的泰山做剑刃,拿晋国和卫国做剑脊,拿周王畿和宋国做剑环,拿韩国和魏国做剑柄;用中原以外的四境来包扎,用四季来围裹,用渤海来缠绕,用恒山来做系带;靠五行来统驭,靠刑律和德教来论断;遵循阴阳的变化而进退,遵循春秋的时令而持延,遵循秋冬的到来而运行。总而言之,不过三者,一者天地之阴阳,二者天之时令,三者地之五行,你若能通天地之阴阳,知晓天之时令,驾驭地之五行,便能使出这天子之剑。’”

“我想了片刻,仍是不解,便问道:‘道长,如何能通天地之阴阳,知晓天之时令,驾驭地之五行?’老道笑笑,道:‘年轻人,你饱读儒学,崇仰孔孟,儒家学说囊括的阴阳学、五行学,这些在你脑里已应根深蒂固,日后你只需云游山水,感应天地阴阳之气,研究天时之变化无常,模索五行之相生相克,必有所悟,这天子之剑说白了,其实已不是老庄之学,乃是你们孔孟之学,你天赋异禀,既能从流水中领悟出剑法,已说明了你的资质,再加上老道今日的点拨,日后必能使出天子之剑,驾驭地之五行,驰骋于天地之间,成为万人敬仰的一代剑圣。’”

“我如遭雷击,木然坐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待我清醒过来,那老道已然不再身旁,而是又坐在悬崖边,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茫茫云海,端坐如簸箕,敲盆悠然而歌。我站起身来,却发现地上安静地放着一本《五行术》的书,我心怀感激,临书涕零,向那老道拜了拜,遂下了天柱峰。”

故事说到这里,凌绝风却是顿住,神色似悲似喜,良久不语,天痕若有所思,道:“凌先生当时不知道那老道人便是天易道人么?”凌绝风颔首道:“我当时愣头小子一个,如何识得,直到后来才知晓……”话语顿了顿,又道:“后来,我醍醐灌顶,遂去游历乡野深林,沼泽湖泊,踏遍名山大川,沙漠雪原,观参天深林,生生不息,悟出‘青木剑’,观沙漠天火,炎炎生烟,悟出‘赤火剑’,观昆仑雄山,巍巍屹立,悟出‘黄土剑’,观南疆百金,熠熠生辉,悟出‘白金剑’,最后我来到九曲黄河,滚滚淘沙,悟出‘黑水剑’。我此番跋涉游历,历时整整三年,这三年之中,我路见不平,惩奸除恶,闯下不小的名声,而三年之后,我的五行剑终于横空显世,我终于练成天子之剑!”

钱金玲长吁一声,道:“凌伯伯此番遭遇真是让人感慨万千,不过终归可喜可贺!”凌绝风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勉强,淡淡道:“此后我剑法大成,理应去找安重诲报仇,但不知为何报仇之念渐渐淡了,我却思索着如何回去洛阳,去看看裘大人,去看看不良,去为那些曾经救过我的人出自己的一份力,可当我回到京城之时,却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短短几年,物是人非,裘中海死了,任圜死了,连梦石他爷爷也病逝了,唯有安重诲一人高高在上,只手遮天。”

三人脸色徒地一变,骇然大惊,苏梦石惊异之下,脸上却还带着一丝的酸楚,缓缓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凌绝风冷哼一声,道:“那年我逃出京城后,随即安重诲在裘大人府邸搜出大量金银,又加上安重诲威逼金谷考生的供词,人脏俱获,百口莫辩,李嗣源龙颜震怒,当即将裘大人打入死牢,秋后处决,后因秦王殿下及时回京,与任圜一道面圣,说事有冤情,恐有人栽赃陷害,事情才稍有缓和,而任圜为了裘大人清白,便请李嗣源亲自去刑部死牢,听取裘大人陈词,不料李嗣源去至大牢,却被裘大人戳指大骂,大骂昏君无道,奸佞小人!李嗣源顿时怒不可赦,拔出宝剑,当场便欲将裘大人斩杀,却是被任圜拼死拉住,但裘大人仍在破口大骂,李嗣源忍无可忍,命安重诲上鸩酒,活活将裘大人毒死了。”

钱金玲面容僵住了,双眼已然呆住,道:“那、那裘大人怎会如此意气用事,这、这……”凌绝风哼哼冷笑道:“李嗣源哪里知道,在他来之前,安重诲严刑逼供,已经将裘大人逼疯了!”

天痕已经张大口,不会说话了,苏梦石摇头一叹,垂下头去,凌绝风道:“自那以后,任圜与安重诲在朝中更是势不两立,而秦王与宋王的人马更加水火不容,小打小闹,时有出现,而李嗣源也年老体衰,染上了重疾,忠言逆耳终是听不下去了,却对安重诲越来越信任,虽然将任圜升至太子少保,但安重诲也官至兵部尚书,从而扼制了秦王的兵马,过得两年,梦石他爷爷患病而去,原本投靠于他的将军官员纷纷投靠任圜,安重诲暗中嫉恨,向李嗣源进言,说任圜暗结党羽,意图谋反,李嗣源信以为真,竟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任圜杀害,急得秦王吐血三日,捶床大哭!”

苏梦石一叹,道:“唉,想不到堂堂后唐一代君主,竟是一个不分忠奸之人,有如此之君主,后唐想不亡都难啊!”凌绝风苦笑一声,不置可否,道:“我回到京城,却不曾料到是如此结局,疯疯癫癫哭了数十日,裘、任二人之死,却是激起我无穷怨恨,当年天易老道的话完全被我抛至脑后,我断发立誓,此生若不取下安重诲的狗头,誓不为人,而那时你爹自你爷爷去世,便投于秦王麾下,官至马军都指挥使,我千辛万苦找到他,你爹激动不已,便拉我去投靠秦王,我遂与他见秦王,秦王、秦王,唉……”

“他见我大喜,当即设下盛宴款待,与我同席而坐,对我恭敬直至,我一来想不到号令天下兵马的秦王竟然如此礼贤下士,二来想不到秦王其人相貌英武逼人,气魄雄浑,胸襟开阔,文韬武略,无一不全,年纪居然仅长我几岁,竟能执掌天下兵马,囊括四方豪杰,我一时心折,又想日后能与不良、子云共事,人生在世,知己难求,而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我剑法大成,当是为天下百姓做事之时,日后秦王登基,我不就便能施展抱负了么?我不就能取下安重诲此厮的狗头了么?我想到这里,遂下定决心投靠秦王,而后来为避人耳目,我自号厉风,投于秦王麾下,官拜左校尉军师,掌管天机营事务。”

钱金玲拍手喜道:“青云厉风,秦王三虎,当时定是热闹非凡吧?”凌绝风淡淡一笑,道:“虽然当年安重诲屡屡裁减秦王军队,但当年秦王帐下的英雄虎将却日益增多,青云军师与我在内辅佐,马军都指挥使苏不良,步军都指挥使墨幽,箭弩军都指挥使燕铁衫在外效力,更有粮草都指挥使小财神钱通泰掌管柴草钱粮,军械都指挥使鬼斧鲁残生执掌军工器械。”

天痕一听墨幽、钱通泰时不禁吃了一惊,均想不到这两人竟然是昔年秦王帐下的猛将,又听凌绝风叹道:“想当年,秦王帐下强者如林,高手如云,哪一位不是呼风唤雨的英雄豪杰,哪一位不是义薄云天的血性汉子,只可惜……唉,自我投靠秦王之后,便开始处心积虑的筹备刺杀安重诲,天机之营,刺杀之鹰,何谓天机,此乃取不可泄露之意,此营乃秦王秘密安置的一批忠臣死士组合而成,以此来传达军机要密,刺杀奸佞贪官,执行危险而隐秘的任务。而当时以我武功,要杀安重诲却是绰绰有余,但此厮一死,必然牵连无数,我虽不怕死,却又不愿连累他人,是以要刺杀此僚,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我一复一日地探查寻找,终找到几次下手之机,但不料此僚阴险狡猾,几次都让他逃月兑生天,日后竟打草惊蛇,他居然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

“不料此时李嗣源却是做出一件惊天动地又大快人心的大事,李嗣源听信侄儿太傅李从璋之言,以为安重诲聚敛兵马,结织党羽,欲以武逼位,拥宋王登基,登时心惊胆战,连忙让安重诲出巡,又秘密派李从璋带人将其杀害,安重诲一死,李嗣源随即列出其数十条谋逆大罪,公布天下。”

钱金玲拍手笑道:“这大祸害一死,恐怕天下无不拍手称快!”

凌绝风微微点头,道:“此厮一死,普天同庆,连一向低调的秦王也设宴庆祝三日,唉,想那任圜与安重诲生死对头,但对李嗣源都算忠义,不想全都死在李嗣源手里……那厮死后,我怅然若失,徒然陷入茫然,而此刻秦王与宋王的储君之争就此揭开,争得异常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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