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参学卷 第二十九章 似水流年

作者 : 紫残

天痕一听,险些没掉湖里,望着叶秋夕那柔情似水的眼眸,有一丝期待,有一丝眷恋,还有一丝迷茫,心里怦怦直跳,不由深深吸口气,故作镇定道:“喜欢啊,我可以做好朋友嘛!”

叶秋夕一愕,心里有些难受,嘟起小嘴,沉默一阵,忽撇过身去,双手抱膝,痴痴望着烟波浩淼的湖水,忽地脸上一凉,一滴冰冷的泪水落下。

天痕见她转过身去,不觉纳闷挠头,过了一会,才发现她螓首埋在膝上,竟轻轻抽泣起来,顿时吓得手足无措,又惊又呆道:“叶姑娘,你……你……”

叶秋夕轻轻抬起头来,两道清澈的泪痕划过靥颊,楚楚动人,明眸望着天痕,似嗔似怒,又叹息一声,眼波流转,痴痴望着远方,道:“你想问我为什么哭么……”

天痕看到她神色凄楚忧伤,点点头道:“叶姑娘,你怎么了?”

叶秋夕伸手抹抹泪,眼睫扑闪,轻叹道:“天痕,我在这个家里过得很苦,你别看我整整欢天喜地的,但每次当娘亲休息时,我便常常来这清心台上发呆,娘亲身体不好,得了不治之症,每次大夫来看娘的时候,我都好害怕,害怕突然有一天娘亲离我而去,剩下我一个孤零零地在这家里,爹爹虽然很疼我,但他从来都不苟言笑,来去无影,而且他对盟里的事情上上下下都要亲手打理,我经常看不到他,幸是这两年哥哥长大了,爹爹放了一些事物让他管理,哥哥也很疼我,但他也有他的事,不可能整天陪我一个小孩子玩,从小我便没有一个好朋友,只能与家里的丫鬟们玩,但丫鬟因为我是小姐,都怕我,只有娘亲对我最好,最疼我,最宠我,但娘亲她……”话声倏止,忽地哇一声大哭起来。

天痕委实吓了一跳,心里也不禁生出怜悯,道:“叶姑娘,你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叶秋夕哭道:“我也不知道……但听哥哥说是……治不好的……”天痕轻轻一叹,心道:“同命相怜啊,你还有娘亲,可我呢,我连娘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一时泪水盈眶,黯然失神。

湖水微微荡漾,轻轻拍击湖堤,两个小孩并肩而坐,各怀心事,茫然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叶秋夕抬起头来,用袖子抹抹泪,丧着小脸,叫道:“傻小子,你听好,我哭的事不许告诉别人。”天痕倏尔一笑,道:“好,我不说,你也别哭了。”叶秋夕望着天痕关切的眼神,心里一甜,忽地做个鬼脸,又嘻嘻一笑。天痕见她乍哭乍喜,反复无常,不禁无声一笑,望着碧空如洗,轻轻叹了一声。

叶秋夕突然脸色一敛,似想起什么,继而说道:“天痕,我想问你件事,你说昨日那风乱尘说的事是真的么?”天痕闻言心头咯噔一下,略一思索,道:“风公子看似不像坏人,应该是真的。”

叶秋夕一震,不料天痕竟说出此话,神色激动,胸膛起伏,惊怒道:“他不是坏人?难道我们藏剑盟是坏人么?”

天痕微微一笑,道:“你别误会,可能你们与少林寺有误会,风公子出于好心,特去相劝。”叶秋夕呸的一声,道:“我看他心肠坏死了,藏剑盟与他无缘无仇,他为何要帮着少林寺那群老秃驴!”天痕一怔,默默不出声了,心潮澎湃。

自从五年天台山一战后,天痕便恨上了除了天台宗以外的中土七宗,在他脑海里,中土七宗全是一丘之貉,个个如提迦般阴险狡诈,横行霸道,但昨日听了风乱尘一席话,似乎藏剑盟更加阴险歹毒,可是叶家兄妹都对自己极好,关怀备至,叶夫人也温柔贤淑,叶伯伯还帮自己寻郭爷爷,怎么都不像风公子说的那般,可偏偏风公子等人均是光明磊落的人,温大叔又救自己性命,对自己有大恩,万万不会是坏人,但……这……

天痕一时脑中紊乱,不知孰真孰假,不知所言。

叶秋夕见天痕久久不语,冷哼一声,道:“人家救你就是好人了么?哼!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我爹爹与那风乱尘打起来,你要帮谁?”说罢小眼瞪着天痕,突然天痕一震,眼眸闪亮,月兑口道:“我知道了!”

叶秋夕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天痕神色激动,点头道:“定是少林寺弄得鬼,一切都是少林寺设计出来,夕儿,你说的对,少林那些是秃驴,天下的和尚都是坏人,定是他们想对你们藏剑盟不利,才找些借口,联合各宗来对付你们,而风公子他们定是被瞒在鼓里,上了那群秃驴的当,所以才助纣为虐,你快些告诉你爹爹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叶秋夕听他叫自己“夕儿”,心里甜蜜欢喜,险些偷笑出声来,小脸一红,生怕他看见,连忙垂头佯作沉吟,嗯的一声道:“我本来要告诉爹爹的,但我又怕风……公子说的恐怕不实,是以一直犹豫,嗯,如你所说,那我应该去告诉爹爹了。”

天痕颔首道:“快去吧,叶伯伯应该还在你哥哥那里。”

叶秋夕一愣,本想还和他说说话,不料他就赶自己走了,极不情愿,嘟起嘴哦了一声,才缓缓起身,道:“走吧,你也回去吧。”

两人回到秋吟居,叶秋夕恋恋不舍地进去,天痕才回到清澜居,甫一进来,便看到小眉在院子的晾衣绳下,晾晒衣物。

小眉听到脚步声,心里一喜,转过身来,果然见到天痕站在门口,正要躬身行礼,忽地见天痕一瞪眼,心里慌乱,道:“少、少……”

“天呐!这笨丫头又忘了。”天痕欲哭无泪,苦脸道:“小眉,叫我天痕就可以了……”小眉一呆,随即脸色一红,垂头道:“天……痕少爷,小眉刚刚削了些水果,放在桌上……”

天痕又是叹息又是摇头,无言进了小厅,心里气闷,抓起一个苹果胡乱吃起来。

小眉见天痕生气,眼眶泛出泪水,脸色犹豫半天,咬唇进来,怯生生道:“少……,小眉可以……可以问件事么?”天痕余怒未了,冷冷道:“说!”

小眉吓了一跳,含泪道:“少……少……爷,小眉想问少……真的愿意与小眉……做朋友么?”泪水倏尔留下,眼神又凄苦又期望,脸靥上闪着点点晶莹的泪光,竟是如此美丽。

天痕一震,静静地望着她,心里生出一丝丝痛楚,不禁为自己生气感到羞愧万分,挠挠头,低头嗯的一声,道:“小眉,你有多大了?”

小眉轻轻道:“小眉十二岁了。”

天痕一笑道:“我快十四了,小眉,你若不嫌,便叫我哥哥吧!”

小眉一震,退后两步,双眼茫然,不敢相信地轻轻道:“哥……哥……哥哥……”

那一刹那,所有美好瞬间凝结,任凭流年似水,任凭弹指红颜,怜悯感动或许不止如此,却如此活生生的出现,或许多年以后,曾经沧海俱成了如烟往事,她却一辈子不会忘记。

自那日起,天痕便在落木庄住下,整日也无所事事,清晨起来便习武练剑,武功委实精进不少,只是不曾比试也不知道有多大进展,与那小丫鬟小眉关系也日益融洽,小眉虽然笨了些,但却笨得可爱,每次弄得天痕哭笑不得,不过自那天以后小眉总算不叫天痕少爷了,可是叫“天痕哥哥”时,却是异常别扭,听得天痕耳刺。

叶秋夕每天都来清澜居,或找天痕玩,或带天痕出去城里玩耍,初时不习惯小眉,小眉也隐隐怯怕她,后来天痕费尽周折,两人才渐渐消了隔阂,小孩子,多了个玩伴自然很好,慢慢两人也很好,只是叶秋夕每次发现小眉看天痕眸里总会闪亮的光芒,不觉会无缘无故地生气离开。

其间叶落残再也没有出现,天痕每次问叶秋夕,叶秋夕均是无奈摇首,不禁心情苦闷,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茫然看着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难过时经常自己一人跑到湖边,望着那弯明月发呆。

叶秋吟似乎也很忙,但也不时经常过来小坐,后来见天痕实在无聊,便让天痕每日晚上过来,授其孔孟之学,教他如何弈棋,天痕自小不喜欢儒家学说,而且与自己所学的八方之术有些矛盾,每次都敷衍了事,弄得叶秋吟每次对他没办法,只得无奈微笑,但棋之一道,天痕却是有惊人的天赋,算计之精,拿捏之准,每次让叶秋吟大吃一惊,却不知天痕在天衍算室研习过八方算术,心算之强,恐怕只有那懒道士陈抟能比。

天痕在棋之一道上突飞猛进,围棋的造诣渐渐非同一般,叶秋吟又惊喜又欣慰,渐渐抛开孔孟,精心栽培天痕,有时心血来潮,还带天痕京城中各大有名的棋馆寻人对弈,天痕也不含糊,棋风犀利如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经常杀得人家心惊胆战,抛子而逃。

日升月落,韶华似水,弹指一挥间,便过一月有余,浩荡的京城依旧繁华似锦,百姓歌舞升平,过着幸福安宁的日子。

这日叶秋夕又来叫天痕出去玩耍,天痕见许久未找到郭爷爷,又在落木庄住了那么长时间,心情苦闷,却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说要看棋谱推托不去,不料叶秋夕左磨右磨,软硬兼施,硬是将天痕磨得心软了,天痕无奈只好叫上小眉,三人便出门去了。

来到街上,叶秋夕又开始大肆挥霍了,买了许多首饰穿戴,又买了许多布偶玩艺,零零碎碎一大包,提得天痕恨得牙痒痒,却无话可说。

三人穿过晋福门,正准备回家,叶秋夕转头看见一条小巷,忽然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天痕,你知道么?那条巷子里有一座鬼宅!”天痕撇嘴,道:“你吓小眉就行了,吓我你就别白费心思了。”两人同时转过头去,果然看见小眉一脸惊惶之色,声音都颤抖起来,道:“小……小姐,什么……什么鬼宅?”

两人均相视一笑,叶秋夕微笑道:“小眉,你这么好奇,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小眉连连摆手急道:“小眉不去了,不去了。”叶秋夕似乎来了兴趣,嘻嘻一笑,道:“走吧,去看看没事的,天痕武功那么高,鬼来了他可以保护你呀,再说了,这大青天白日的,鬼哪敢出来?你说对不对呀,天痕?”

天痕无奈一笑,这一月下来,这大小姐的脾气总算略知一二了,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略一沉吟,便道:“那好吧,去一下赶快回去。”叶秋夕一听,咯咯笑起来,小眉小脸委屈,低声道:“天痕哥哥……”

三人从那小巷鱼贯而入,小眉因为害怕,始终躲在天痕身后,叶秋夕走着走着不时故意失声惊叫,吓得小眉紧紧揪着天痕左手的袖子,眼睛都不敢张开。

走了一阵,便见一大宅门,气势雄伟,只是大门残败不堪,朱漆暗红斑驳,门匾亦不知所踪,门前两尊雄狮也损坏得不成样子,似乎很多年没人住过了。

天痕望了望道:“这宅子很久没人住了吧?”叶秋夕点点头,道:“京城就这么一座鬼宅,有十多年没人住了,我们进去吧。”说罢便推开那半闭的宅门,当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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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天痕一惊,心道:“这丫头真是胆大……”连忙拉着小眉进去。

方一进门,便见大院里杂草丛生,瓦砾残木遍地都是,主宅子巍巍颤抖,看似弱不禁风,随时欲倾倒,远处树木葱郁,似乎还有屋舍,天痕环看一番,叹道:“这么大的府宅怎么会没人住呢,如此闲置也太浪费了。”

叶秋夕一瞪眼,道:“你知道什么,听家里几位丫鬟说,就在我出生那年,这宅子原本住着一户显赫的官宦人家,门前那巷子热闹至极,后来却不知为何,这家人被当时的皇帝满门抄斩,全家七十几口人全被杀死在这宅子了,从此冤魂不散,路人经常听到这宅子里鬼魂哭泣,大叫冤枉,你说谁还敢住呀,你看这一荒,便荒了十几年了。”

小眉从进来便一直紧闭小眼,此刻听得叶秋夕说话,不禁皓齿打颤,低声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叶秋夕微笑道:“还早呢,我听丫鬟说里面有假山怪石,小桥流水,是仿造江南园林而造,风景很美,我们进去看看吧!”天痕无奈一笑,拉起小眉便往里走。

一路进来,果然廊道曼回,假山间杂,流水淌在径旁,至今依然潺潺作响,颇为雅致,只是到处荒芜,杂草颇多,有些大煞风景。

叶秋夕左顾右盼,随在天痕身后,忽地望见天痕拉着小眉,不禁隐隐生出怒意,正想找个借口让他们分开,突然见天痕拐过一角,猛地身形一滞,脸上带着惊异之色。

叶秋夕微微一笑,道:“怎么啦?你碰上鬼了么?”说罢走上前,伸头一探,却倏忽笑容僵住,神色愕然。

只见后院之中,满地杂草中,静静站立一名白衣如雪的男子,右手还拉一名身着白裳的小女孩,那男子眼神忧郁,痴痴望着后院两尊坟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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