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歌 第十三章 天台清竦

作者 : 紫残

思远口吐黑血,头眼晕眩,右臂鲜血狂涌,左手仍死死抱着天痕,终于不支,匍倒在地上,心中想起沫然坠崖凄楚表情,兀的悲笑流出泪来,轻轻喃喃道:“沫然,我可以来陪你了。\\\超速首发\\”突然惊风猝起,思远当是云鞘袭来,心已如死灰,静静闭上眼睛。

一指袭来,疾点思远右肩巨骨、秉风、天宗三穴,思远闷哼一声,右肩顿感疼痛大减,血流渐止,思远正自茫然,只听到一苍老平泊略带悲伤的声音传来:“月施主,老纳来迟了……”思远听到声音,又悲又喜,抬起头来,只见一僧,白眉灰裟,神色微苦,正是北僧清竦。自沫然坠崖而下那一刻,思远已看淡生死,不由悲笑道:“大师,你或许不该来。”清竦苦苦一笑,道:“何谓魔?何谓侠?魔非魔,侠非侠,云重天不是侠,叶落残也不是侠,你不是魔,令爱亦不是魔,甚至……”清竦随手一指,指着远处欢跳的云鞘道,“他亦不是魔。”思远一见云鞘,瞬又色变,不禁问道:“大师,此厮到底是什么东西?”清竦一叹,道:“此人生性好善,在东京便已惠济千人,抱救世之心,修习上代绝医百草仙留下的百草经,但贪功猛进,以求速成,误入歧途,反被经噬,百草之中,毒与不毒,各自参半,善恶相生相克,是以当年百草仙时好时坏,好时惠人无数,坏时屠杀百人,所以才被武林人士称为绝医。”

思远不禁动容道:“天下怎会有如此怪异的武功?医人又杀人。”清竦微微苦笑,道:“我佛慈悲亦难免作狮子吼,天地万物,皆般如此,其间事故,待此事了,老纳慢慢与施主说,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说罢转身,大袖轻挥,径自朝云鞘走去,思远忙惊道:“大师,小心,此人武功阴狠。”清竦清颂佛号,静静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月施主放心,他伤不了老纳。”

云鞘尚自持臂欢喜,忽见一人向自己走来,浑然不怕,心中忿然,嗷嗷怪叫,纵身跃起,扑向清竦,清竦见云鞘纵身起来,便合十闭眼入定,岿然不动,云鞘见清竦木然不动,怪笑一声,左爪当头向清竦抓下,右爪抡起断臂横扫,左爪依然阴冷无比,右爪持断臂却力大千钧,来势极猛,眼看便要触到清竦,清竦猛然瞠目怒喝,喝声猝起,犹如天雷暴炸,轰然巨响,思远、宏生齐齐一震,鸢儿惊叫道:“大师,手下留情!”云鞘被喝声震得身形一滞,头晕眼花,双耳嗡鸣,须臾之间,只感锐物袭头,连连数点,如鸟啄食,瞬间头痛如裂,神志模糊,隐隐约约,不由狂吼一声,双爪乱抓乱舞。

清竦刹那之间封住云鞘头颈诸大穴道,纵身跃开,任其乱抓,宏生盘坐地上,一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天台同门,清竦大师,好久不见。”清竦静穆,见其左肋血流不止,叹道:“宏生,枉你少林禅宗之祖,竟助纣为虐,枉杀生灵,你得此报,也是因果。”宏生一惊,咳出血来,怒然问道:“清竦大师,除魔扶道,拯救苍生,何错之有?”清竦叹道:“宏生,你还悟不透么?石敬瑭此等众生唾弃之人,怎会有除魔扶道之心。”宏生其实心中也有点不踏实,但又不知是何居心,不禁问道:“清竦大师请指教。”清竦摇头不语,径自走到鸢儿身边。

鸢儿看着乱舞的云鞘,哭问道:“大师,鞘哥哥怎么了?他会好么?”清竦道:“我已封住他的魔性,待他力竭晕倒,醒来自会清醒,只怕……”清竦微微苦道,“他醒来无法接受这等残酷现实。”鸢儿哭泣道:“求求大师,救救他!”清竦颔首,道:“你可是百草仙的孙女?”鸢儿一惊,道:“大师怎知百草仙是我爷爷?”清竦心中一喜,道:“阿弥陀佛,你带着流混珠么?”

鸢儿又是一惊,道:“大师,你要流混珠做甚?”清竦道:“不瞒施主,山下已起大火,须臾便要烧上山了,而他二人身重剧毒,老纳虽可以运功驱毒,但可能颇费些时候,烦施主用流混珠将他二人解毒,也好生离此地。”鸢儿听后大骇,挣扎起身,上到高处,举目而望,只见山下一片火海,怒火猎猎,吞噬着树木,已烧到半腰。鸢儿娇容惨变,道:“大师,我们该怎么办?”清竦道:“不忙,救人要紧,他二人已中烛龙爪,再不救恐有性命之危。”

云鞘乱抓狂舞,气喘如牛,渐渐没了力气,终于跌倒在地,晕厥过去。清竦轻叹,将云鞘扶起,盘腿对坐,一掌直拍云鞘气海,注入真气,为云鞘疗伤。鸢儿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抖出了颗珠子来,只见那珠子通体泛黄,晶莹透亮,中间若有细微流质,轻轻游动。鸢儿将珠子含于嘴中,双手曲绕,轻轻印在思远背上,思远一震,只感背上一股涡流旋转,源源不断地吸收,通身暖和,渐渐舒泰。

鸢儿额间微渗细汗,缓缓收功,吐出珠子,只见那珠子已通体漆黑,宛似眸子,鸢儿将其埋于土下,过了片刻,又掘出,流混珠复回光亮。

思远轻轻站起,独臂抱着小天痕,神情萧索,原来眉宇清明的面容已满是风霜之色。鸢儿默默流泪看着,心中难过,哽声道:“月公子,鞘哥哥他……”思远苦笑道:“他报了我杀妻之仇,我给一条手臂,也算扯直了,”又看着崖边叹道,“或许,等他醒来,他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原来适才清竦降伏云鞘时,思远看见了云重天的残尸,一问宏生,才知缘由,也不觉悲悯。

思远心已破碎,万念俱灰,一切皆已看淡,只是看到小天痕时,才有生的希望,断臂之恨,却是清风拂过,来也快,去也快。

鸢儿见思远如此淡然,悬心虽放下,心里却更歉疚万分,轻轻一跪含泪道:“月公子大仁大义,鸢儿感激不尽。”

思远知二人相恋,心揪地一紧,又想起沫然,酸苦难以复加,长叹一声,飘然闪开,行至崖边,道:“鸢儿姑娘何必行此大礼,思远受之不起,鸢儿姑娘还是去看看宏生大师吧。”

鸢儿默默叩一下首,心中满是感激,起身过去与宏生疗伤。

长风浩荡,思远长发乱舞,静静看着那黑蒙蒙的深渊,眼神哀伤,轻声道:“沫然,你要等我,待天痕长大,我会好好教他,他定会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子,你一定要等我,等我……淅涟,都怪爹爹不好,没有好生照顾你……你一定要听你娘的话,来生爹爹再好好疼你……”

鸢儿帮宏生疗完伤,清竦起身叫鸢儿照顾云鞘,又上高处望山下火势,大火已快烧至山顶,三人也感到丝丝热意,正自焦急,却听宏生道:“也好,烧了这魔宫,余孽势难再起了。”清竦听后冷哼道:“宏生,你还是执迷不悟,禅宗就这点微末修行么?”

宏生一怒,反问道:“何谓迷?何谓悟?魔便是魔,佛便是佛。”

清竦静穆摇头道:“宏生,你知石敬瑭为什么如此这般么?剿灭清水尚在其次,要挟少林,更在话下,”清竦一指站在崖边的思远,“你知他是什么人么?”宏生喃喃道:“他会凌月销霜掌,当是南侠萧施主的徒弟了。”清竦冷哼,道:“他是当今南边大理国皇帝的养子。”宏生一震,动容道:“大理皇子?莫不是此事与国事有关。清竦大袖一挥,转身走去崖边,道:“你自己想罢。”宏生顿时冷汗直流,果然被方丈师兄料中,心中一时惨然,不禁怒吼起来。

思远已听到二人对话,心里猛然一醒,才知此劫竟因自己而起,“没想到一纸盟约,多少人因此而死,而沫然与淅涟……”思远一想到沫然与淅涟,心中大痛,又潸然泪下,却听得清竦在身后叹道:“思远,事已至此,节哀顺变,令夫人踏月西去,必升西方大极乐世界。”思远一抹泪水,转身道:“多谢大师吉言。”清竦微颔,道:“思远,老纳想你此次来大唐,必有非常之事,人生虽短如白驹过隙,但不要忘了在有生之年,为自己的国家、民族作点贡献,你要好自为之。”思远一惊,蓦然想自己初离大理的豪言壮语,又想起皇父企盼殷切的眼神,一时死念淡然,心中记起自己的身负的使命来。

清竦道:“山下大火已烧上来,当务之急,我们须速速离开此地。”思远叹道:“白岳奇险,兀峰独立,若是冲下山去,势必被怒火吞噬。”清竦一笑,道:“老纳赶到之时,晋将韩通已放大火,正感束手,突听当地农人说有人凌纸鸢上山,老纳便效仿做了一只,竟也上得山来。”说罢,纵身跃进崖旁林子,拎出两个大纸鸢来,思远一奇,凝目一看,一个粗糙不洁,另一个细腻精巧,而那细腻精巧的,便是沫然与自己所做。清竦笑道:“令夫人心灵手巧,如此仓促,竟也能做得巧夺天工。”思远勉勉一笑,心中微苦。

清竦又去清水宫找到了一些纸张,重新加固加长,堪堪也可乘下五人,正欲离开,忽然到叶落残一行人上到崖来,叶落残看此惨景,却视若无睹,一见清竦,神色微变,道:“你是何人?”

宏生正欲告知,却被清竦一止,清竦道:“叶施主,找到了么?”叶落残一震,瞳仁骤缩,静静吐道:“你是天台十四祖,清竦。”清竦哈哈大笑道:“施主,好眼力。”叶落残冷哼一声,转头问宏生道:“云重天呢?”宏生将适才之事,简略说了,叶落残略略颔首,却丝毫不感惊讶,又道:“各位准备如何离开此地?”

清竦嘿然道:“我们如何离开此地,与你何干,思远,我们走。”说罢,遂叫鸢儿扶着云鞘与思远将纸鸢拿至崖边。跟随叶落残那五人勃然大怒,纷纷张口欲大骂清竦,叶落残一止,负手而立,思远抱着天痕行至崖边,转头却看见宏生仍自合十盘坐,不禁问道:“宏生大师,你不走么?”宏生长叹一声,道:“老纳铸成大错,罪孽深重,无颜再回少林面对我佛,老纳就此坐地往生,以烈火来洗清罪孽吧。”思远不忍,正欲开口,却听清竦道:“宏生,少林能有你此执性之人,禅宗日后说不定会光大门楣,好,你若侥幸不死,也莫再求死,老纳送一偈:人无我身,法无人身,我法二空,方是佛身!”

清竦清喝将两个纸鸢猛然掷出,提着云鞘,纵身踏上,思远也与鸢儿跳上另外一只,一时熊熊烈火之上,劲风呼呼,两只纸鸢滑翔夜空,犹如比翼双鸟,思远抱着天痕望着洗墨崖越来越远,神色憔悴,心中愀然,伊人已去,空余残香,不禁又轻叹一声,转过身去,却只见东方泛白,宛似水洗,星辰稀微,寥落疏淡,只待雄鸡一鸣,万道曙光就要怒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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