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风雷”指挥部里帮着写标语的林仪无论如何想不到,不久前她随口吐露了葡萄糖的事儿,如今已经成了肖学方倒霉的根源。
按说这原本怪不得林仪,虽说她没留神在牛大姐和小乔跟前提起了葡萄糖的事儿,可这俩人都是她在印刷厂最要好的同事,往深了算,多少还有点儿朋友的意思。要不当年怎么可能跟她们俩念叨自己的房事呢?问题出在别的地方。
这阵子,林仪经不住小乔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被她拉进了“风雷”,并马上成了热情高涨的积极分子。而人牛大姐却自始至终坚定地站在“红缨枪”一边。随着两派纷争愈演愈烈,林仪和小乔在牛大姐眼里也渐渐蜕变成了敌人。所以这似乎也怨不得人牛大姐,历史上不是有很多同胞兄弟因立场不同而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吗?何况她们这种简单的交情呢。再说牛大姐是个立场鲜明的人,既然是敌非友,以往凑在一起神吹海哨的那些只言片语便重又回到她脑子里。也亏牛大姐记性好,过去的事儿在眼前跟拉洋片儿似的这么一过,“葡萄糖”仨字“嗖”地闪出来。
起初牛大姐想到这节时,对它的价值尚存疑惑。之后的一天,她单独和霍光德交流斗争心得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带了一句。不想霍光德听了眼睛一亮,详尽追问了当时的情景,越琢磨越觉得可疑,便吩咐牛大姐暗中调查此事。牛大姐身为妇联干部,平日便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她走访了医务室的几个大夫护士,又找到两个参加“红缨枪”的化学系教师。经过一番排查分析,王亚玲的名字逐渐浮出水面。
尽管只是怀疑,性子急的霍光德还是决定突审王亚玲。
在浴室改成的“红缨枪”指挥部里,包括霍光德在内的几个核心人物虎视眈眈地围住王亚玲,逼她交代问题。
运动开始后,王亚玲多少受了肖学方的影响,大事儿小事儿都不掺和。赶上有的护士要跟着去抄家打架,她还主动替别人值班。那阵子肖学方夜里没少去医务室找她,来了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匍匐在她脚上,困得实在熬不住了才走。为此,王亚玲还真有点儿感动,心里盼着外边儿就这么一直闹下去才好。
“红缨枪”的人把她找去的时候,她心里毫无防备,更想不到跟几年前的那些葡萄糖有关。当霍光德嘴里猛不丁冒出“葡萄糖”这仨字儿,她一下儿就傻了,没扛多一会儿,便一五一十地全兜了底儿。
“红缨枪”的几个头目边听边记,不断要求王亚玲详尽描述细节。听到肖学方如何玩弄她的脚、如何深夜溜进医务室与她偷情苟合时,他们一个个已是浑身冒汗,脸膛涨红,不住口地吆喝:“接着说,还有,还有!”
搞清破鞋王亚玲和肖学方合谋偷窃葡萄糖、私下通奸的详情之后,“红缨枪”的一班人都颇显兴奋。牛大姐当时就提出要把王亚玲绑到院里游街示众,并详细描述了其他地方游斗破鞋的情景。一般说来,破鞋是一定要挂的,而且那双鞋越破越旧越好,最好是到街上按住个要饭的,直接从脚上扒下来,带着余温和异味儿就挂到脖子上。头发也得弄乱,撒上点儿枯枝碎叶草梗什么的,以暗示她曾与奸人在某个龌龊的地方野合。有些比较有创意的做法是将破鞋的鞋底剪掉,再把挖烂的鞋面缝在她的胸前,里边儿塞上两块臭豆腐。游街之前,要先往头上磕俩臭鸡蛋,趁没干的时候往上揉几把煤灰末子。如此打扮一番后,甭说看,远远就能闻见味儿。破鞋在前边走,后边有人在她腰上拴绳拽着,走几步就一抖那绳,提醒前边的破鞋自己喊:“我是破鞋!千人穿万人踩!”
牛大姐蛮有兴致地描述完游斗破鞋的精彩之处,其他人都略显向往地随声附和,唯独霍光德表示了不同意见。这只破鞋还有大用呢,别因小失大,他说。
“挖出个破鞋算什么?眼下学院那帮当权的走资派已经把咱们逼到悬崖边上了,再不找机会反击,咱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琢磨琢磨,这只破鞋是谁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