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夷珠 第二卷 骤雨风流 第一百一十三节 笛子吹笛

作者 : 垂枝银杏

孟家女客来到通王府。冬月下车一瞧,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不是把她赶走的地方吗?!

孟三娘已经要随母亲过去了,冬月没奈何,只能低头快步跟上,装作害怕见人的模样,混在丫环堆中,唯恐被人认出来,抖出她的往事,那样这份新差事也要不保了。悄悄往四处看了看,园子里有不少人了。她暗自庆幸:“这么多丫环,多我一个不显多,只要不出风头,或可平安熬过今天。”

一时笑语不绝,霏珠请客人们入席。孟三娘留下贴身的丫环,让其余丫环都到一边去候着。其他女客也是如此。那些丫环们没了约束,都三三两两聚着,结识些别家的姐妹,一同看花。仆妇准备了船、桨等物,正在往水边拖。丫环看见了,许多人都围过去,模模桨。撩撩水花,没坐过船的,把它当作稀罕物。

冬月仍混在看花的丫头堆里,借着别人的身形遮掩,发现吹奏管弦的那边,站着的像是金英。她寻思着,万一待会儿金英来招呼丫环们喝茶吃饭,岂不被她认出来?还是远远躲开这里比较好。一边想着,一边就慢慢挪步子,挪到假山石头后面,挑了块石头坐下来,藏起裙裾,等着筵席结束她好继续混到丫环堆中去。

偏偏金英眼尖,看见了一个丫环从姐妹们中独自一人走开了。虽隔着花丛看不真切,她却认为那人好好的不随别人一起玩耍,可能是被欺负了。遂招手唤过来一个婶子,二公子院里的。让她去问问。“刚才有个姐姐一人往假山那边去了,劳烦您瞧瞧,她是不是跟姐妹顽不来?是不是渴了要寻水喝?”

穿褐衣的婶子点头,放下手里的扇子,走过去看了看。不多时回来告诉金英:“问清楚了,是孟府下人,说坐车累了,在山石那里歇一歇,让咱们不必管她,她不渴也不饿。”

“哦,没闹别扭就好。她想歇在那里就让她坐在山石上吧。若人人都要凳子坐,只怕那边要摆满凳子,没地方下脚走路了。今天各府来的丫环多,几句话说不对心意,拌起嘴来也是有的。别闹大了在咱们这里出事就阿弥陀佛了。”金英合十念了一句佛。

这时慧姐领人抬着几盒子点心过来。看到金英正合十呢,便走到她跟前点了一下金英的额头,笑道:“死妮子,这会儿合十念佛求菩萨保佑你的姻缘了?早不吃斋,现在晚了吧?仔细瞧着今天的客人,千万别迎进来搽了两指厚粉儿的面人。”

金英见慧姐说到李凉相亲的事情上,红了脸,往外推她:“赶紧送点心吧,好几群丫环都饿着肚子,小心被她们嘀咕连块填肚子的糕饼都没有,挽起袖子来砸了你的小厨房去。”

慧姐笑着躲开了,指着金英对众人说:“厨房有什么闪失可全怪这个人,姐姐妹妹婶婶嬷嬷们作个见证,她先起头挑唆闹厨房的。”

连旁边的粱公公也笑了,从食盒里挑了一碟子开口酥给大枣吃,又挑了一碟子蒸糕自己留下,说:“你们去吧。这里多送些茶水即可,等夫人们散了席再置办酒食。”

众人应下,拿着点心四处分发,给各个府里带来的随从丫环们摆了个桌子,供应点心茶水。金英想起假山后头还有一位歇着,望了望,不见她出来吃东西,莫非身体不舒服。心念着可别在通王府闹出病来,这责任担待不起,于是亲自端了托盘,要给她送吃的,再看看她气色好不好。万一情况不对,也要早点带着她去回禀她家主人。

园中乐声、人声、笑声交织着,金英脚步轻,竟未惊动冬月。金英走到假山后面,只见一人低头坐着。她叫了声:“姐姐,别人都在外面吃东西呢,我给你送过来了。姐姐哪里不舒服吗?”。

糟了,这是金英……她走过来竟没察觉。冬月暗恼,悔恨刚才不该坐着想心事,连金英走过来都不知道。好在她是背向外头坐的,这会儿金英只能看到她的背和双环髻。尚有一线生机……

她不好不回答,略略侧过半边身子,低着头,一边举袖作拭汗状,遮掩脸面,一边提尖了声音变着调子说:“谢谢妹妹,我不饿,拿去给别人吧。”

金英心中大呼孟家丫环没礼貌。这般拿腔拿调。自己好心来问,她却不回礼,连动都不动的,坐的可真实在。她这一天见丫环也见了无数,只这个最不好说话,怪不得刚才这丫环跟别人玩不到一起去,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金英看到这个丫环只管拿袖子不停擦汗,对孟家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了,不管是作丫环还是扫院子,好歹一条帕子都该备上的吧,真没规矩……

“姐姐,你是不是热了?用这个吧,别让汗水渍了衣裳,夫人见了不喜欢。”金英说着,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递给她。

冬月只好伸手接下,仍旧不敢回头。金英琢磨着,要认清楚这个丫环长什么样子,待会儿再看看她还有哪些没规矩举动,回头好跟院子里的人说说,当闲话或可一聊。因此又挨近了些,端起茶杯说:“姐姐,你喝点水吧,汗太多了人要虚的。”

说话间。那茶杯已经送到了冬月嘴边。金英看到了这个丫环的大半边脸,手中的茶杯险些洒出茶水来。

“笛子?”金英诧异地叫到。

“不、不是。这位妹妹你认错人了,我叫冬月,不是什么笛子。”冬月见遮掩不住,只能转身,挣开金英,走出假山石。

“姐姐不是笛子?我们一起去见了你家主人便知。孟府对么?”金英越发确定她没认错人。

粱公公正好要出恭,路过假山石这边,听见两个人“笛子笛子”的,出于乐曲职业的本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便走过来问:“何事喧嚣?今天乐班里倒有吹笛子的,你们是在议论笛声吗?”。

冬月不想被揭发,正打算苦苦哀求金英呢,看到粱公公,立刻抢话撒了个谎:“公公,没有说笛子,您听错了。”

“不对,我分明听到。喏,丫头,你说说怎么回事。”粱公公望向金英。

金英还没开口,冬月又急急地抢先说:“奴婢该死,奴婢的确说了笛子,说想吹奏一曲,给赛花会助兴。刚才正央求这位姐姐给奴婢一个机会,禀告府里一声。”

粱公公点头说:“很好,准了。你吹花多令吧,会吗?今天花开的好啊。”

她忙道谢:“会,奴婢会!”

金英想说话,被粱公公摆手制止了:“我准了,让她吹笛子献个艺。现在就跟我过去。”

金英只得先压下话,等过后再分说清楚也不迟。粱公公带着她们回到乐班演奏的地方,将笛子递给冬月。

冬月福身谢过,看到粱公公如此爱才,心知若表现好了,或许能跟着此人去。故十分在意,打起全部精神,要新巧出彩。却携了笛子,走到旁边一株半人高的重瓣儿芍药前,挽起衣裳倚着花丛,默默回忆着花多令,只顾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时不时向粱公公这边送来眼底柔情。也不管后面金英暗地里给她白眼,连宦官也要拿眼神勾搭?

梁公公点点头,抬手止住了其他人,只留下琴师缓缓操琴,便叫冬月继续:“开始吧。如果献艺成了献笑话,就拖下去打板子。”

冬月拿着紫竹笛。袖子垫了手仔细看过,又稍稍举起,借着日光瞧了瞧纹路,定了定气息,才摆好架势,头轻轻昂着,目光望向远处,把她看家压箱底的本领全都施展出来。

吐纳之间,仿佛是天空悠悠飘来一段花多令,只听得那低低浅浅的笛声里,有花含苞时被束缚在花萼中,膨胀到饱满而无处倾泻的短促噼啪声;细雨过后绽放时花蕊第一次接触晨风,羞涩又欢快地肆意展示自己容颜与身姿的窃窃呢喃声;花到盛时骄傲挺立在枝头,从每片花瓣里散发出来的尊贵气质与满足的轻叹声……笛语绕花,袅袅不绝。

发髻上那几朵绢缠的绿梅随着她低头抬头的节奏,摇曳得煞是好看。一曲毕了,连远处的酒席上都有人称好。一个小丫头走过来,问:“刚才是谁吹的笛子?席上让再吹一首。”

粱公公便叫她再吹一曲。这时把原来的笛子、现在的冬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白璧无暇芙蓉面,桃花作腮下巴尖。眸子如星眉如柳,脸盘子倒是个看得过去的。将来打扮打扮,很能拿出手。头上挽的双环髻儿,并无半点金银首饰,只斜簪着花,下人们多戴的那种,不怎么精致。鬓下露出明晃晃的小坠儿,一左一右熠熠发光。身上衣裳跟旁边丫环无甚大异,间色色的襦裙没有拖到地。

冬月看到粱公公打量自己,愈发要表现,眉眼之间,拿捏地如笛声般低婉,跟丫环堆里那些人比起来,更加楚楚动人。

金英暗道不好,一溜烟跑去席上去找霏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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