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夷珠 第二卷 骤雨风流 第八十五节 猫蛙暗号

作者 : 垂枝银杏

这消息传到霏珠那边。屋里人都略放松了精神。他们为等元大人的回话儿,今天尚未往府里送米面,算起来比往常整整晚了将近三个时辰。

既秋妃肯应,往后好说。霏珠亲自写信,把秋妃的事告诉李沧。“外头有我,你只管安心在府中监督着挖一挖暗道,狡兔三窟呢,有备无患。买米买面兼打点宫中所费的银两,且按二分利吧,看在大家都是老熟人的面子上。”

晦气了这么多天,此时求得秋妃作倚仗,霏珠心情大为好转,欲拿李沧寻开心,写完要紧事,又往后面加上几句:“接到信后,学着昨日唱曲儿那样,在大门里踩上椅子跟我喊几嗓子话吧,讲讲你是胖了?还是瘦了?咱俩打个暗号,胖了呢,你就学声猫叫。瘦了呢,就学蛙叫。我远远站在街那边。虽看不见你,听到暗号,也能知道府里大概情形,好度量着明天多送肉还是多送菜。”

“姑娘,快些,待会儿误了晚饭时辰,可别饿坏了大公子~”金英看到霏珠写个不停,衣角沾了墨都没察觉,打趣她害了相思,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来。

如此洒洒扬扬,写满三页纸才作罢,霏珠领上金英和新买来的家丁出了门。郑侍卫护送,金英牵驴,家丁扛菜,霏珠学长安街上妇人们的便利打扮,也像男子一样穿了薄薄的圆领常衫,腰间系着蹀躞带,蹬了小靴骑着毛驴。

霏珠一路看街景,兴致愈发高涨,坐在驴背上伸手拍了拍金英,说:“金英,我们人马真齐整,也去得西天取经了。你瞧,我便是白龙马驮着的取经人,扛包的那家丁,从今改了名儿,叫沙和尚……郑七跑里跑外的。最辛苦,让他作大师兄。”

“听说法师当年收了三个徒弟,姓沙的和尚排老三,乃是个挑担子的脚夫。姑娘还别说,真有几分相像。”金英握着缰绳,边走边跟霏珠聊天。

“极像,极像。哈~”霏珠没忍住,笑得差点跌下来。

金英扭头问她:“姑娘看到甚好笑事情了,也说与我瞧瞧。”

霏珠只笑,不答话,一个人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让金英听得莫名其妙,指着走在一旁的家丁说:“姑娘,干脆别叫他沙和尚了,依我看,不如叫做丈二和尚。姑娘冲他笑半天,分明是个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又走过条街,霏珠已经止住笑。金英却后知后觉,琢磨出那话来。大徒弟是开路的孙长老,三徒弟是挑担的沙和尚,姑娘骑着驴作了大师傅。剩下那一个,岂不是二徒弟?

听说二徒弟肥头大耳,乃是贪吃的呆子。

“姑娘!”金英一跺脚,丢了缰绳就去拽霏珠胳膊,要把她拉下驴来。

“还没到通王府呢,不用这么早扶我下去。”霏珠看到金英气红了小脸,忍着笑握紧鞍鞯。

“哼。”金英撇嘴远远儿地跟她们拉开距离:“要取经你们去,做个多大的水陆道场都使得。我才不跟你们一伙。”

一行人有说有笑,才停下,那位相熟官兵头目就迎上来。两边打过招呼,他看到霏珠腰间挂着玉坠并绦子,忙低声跟霏珠说:“姑娘这身打扮,一看就是才进长安,没得叫城里人笑话了去。”

“此话怎讲?我看她们也都这样穿啊!这一身还是店里新买来的。”霏珠疑惑地转了个身,没觉得哪里不妥。想招手喊金英帮忙看看是不是衣服后面沾上东西了,金英只低头看地,假意使小性儿,不睬她。

“哎哟,您在长安住久了便知,有些不厚道的,专爱坑蒙外地人。还有些爱势利的店家,一瞥您不是本地人呀,上酒都敢多兑几勺子水。姑娘,您下回再别系这腰带了。”头目揣着赏钱,指指自己的腰里,十分热心。

“为什么不能系?这条带子很好用啊,皮的,比布条带子结实多了。”霏珠愈发疑惑,要问个清楚明白。

头目一边比划一边以长安人的身份告诉她这个外地人:“蹀躞带上七个眼儿。那可不是白白钻来毁皮子的。我们男子称它蹀躞七事,要佩带上刀子、砺石、契苾真、哕厥、针筒、算袋、火石袋。”

霏珠抱胸想了想在街上看到的妇人装束,似乎并无刀子等一大堆累赘事物。她看到腰带上有孔眼,还以为是像现代版腰带一样用来调节胖瘦宽松的。

“像您这样手头有余钱的姑娘,怎能任由带上空着那么多眼儿,一瞧就不是长安人,姑娘要小心买卖挨诓。”头目叫手下把扛菜的家丁照旧送进通王府去,自己向霏珠细细解释:“空着七孔不用,那还叫甚蹀躞带,直接省点工钱做成革带就算了嘛。女子爱男装,系上这带子也是要挂足七件东西,折扇、荷包、香囊,随姑娘爱挂什么,总别叫它空着。”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霏珠当即谢过他,把小毛驴拴在挡街的木排上,走到离通王府稍近些的地方,扶着半人高的木头桩子倾身张望。

“姑娘,别看啦,今天只唱了一小会儿,要听王府里头的歌姬啊,明天早点儿来,说不定运气好,里面再唱一天。”头目闲话了几句。依旧回去巡视。

金英走过来,站到霏珠旁边,笑着说:“总算也让我抓住一回把柄,看我怎么编排你。”

“一条腰带,值什么?再说了,姑娘我本来就不是长安人,穿错一件两件的,哪里就那样讲究起来。”霏珠手搭凉棚,踮起脚尖往高墙那边看,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金英。

“噗,谁要编排皮带子。婢子眼中呵。根本就瞧不见它。”金英将手中绢帕子在霏珠眼前甩了甩,道:“哪儿有我的石姑娘呦,分明只有一尊望夫石。”

霏珠伸手要夺了她的手帕,金英忙跑开,站在一边儿乱哼乱唱:“去年望夫哎夫不归,夫不归哎志不摧,一等过了好几年哎——等成个石头你还不回……”

“再胡闹,明天托元大人把你送给秋妃娘娘,在宫里望一辈子心上人去吧。”霏珠随便摆了摆手,让金英别闹,她还等着墙那边的李大公子会不会学猫叫呢。

那个被霏珠唤作沙和尚的新家丁倒是个憨厚老实的人,进府后就把霏珠交待给他的事情件件办妥当了,李沧接过书信,让管家带他下去休息:“按日子记好,先不必登记上册了,准又是没改名字新买来的,以后统一造册。”

“俺有名字,石姑娘给俺改的,沙和尚。”新家丁害怕不上花名册短了他这几日的钱,赶紧说他有新名儿。

“沙和尚……?”李沧打量他几眼,挥手让管家按规矩办。

小厮正心早把两袋子物品都打点清楚了,和厨娘们一起搬到后边去,一路嘀咕着晚上要吃点什么好。李凉还在担忧通王府被禁的事,凑在李沧旁边一起看信。

待看到秋妃允了帮忙说好话时,李凉长吁,打发人去禀告老通王:“格物,去伺候着吧。告诉爹爹,无甚大碍了。”

格物一溜小跑往后面报信去。李凉比他哥哥读书快,一目十行,霏珠那字又写得略大,疏松得很,因此先读完第一页,抽出第二页来看。看到一半,捂住眼睛把信纸塞给李沧道:“哥哥,嫂子写给你的体己话,弟弟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哥哥慢看,我先走一步。”

李凉说完。还不忘把周围一众下人全都哄走:“都回后边种菜拔草去,谁也不许在大门口闲逛,惹恼了外面的兵卒,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李沧听到第二页是写给他的,大步要往屋里走,想关上门一个人悄悄看。李凉见了,又把他拉住,推到大门口:“哥哥,就在这里看信吧。”说完还挤眉弄眼咳嗽几声,远远走开,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听动静。

“……咱俩打个暗号,胖了呢,你就学声猫叫。瘦了呢,就学蛙叫。”李沧终于读完全信,小心折好信纸帖身收了,靠在墙边恼也不是,笑也不是,怪不得弟弟刚才作鬼脸。解禁的事情不过才有了一点点眉目而已,那丫头,倒像稳操胜券似的,连玩笑都有心情来折腾了。

她就在墙外……却不能开门迎她进来。康州一别,竟未再见过。听陈侍卫和她那三个不哑的丫环形容,路上颠簸得厉害,她胃口不好,总吃得少,沿途骑驴风尘仆仆,必是清减许多。

想要隔墙畅谈几句话,可是霏珠的信上约定暗号,猫叫蛙叫,实在为难……堂堂的通王府大公子,学猫咪青蛙,喵儿喵儿、咕呱咕呱的,传出去多不好。

又不放心让她在外面久等,怕守街的莽撞官兵们为难了她。李沧四顾无人,一横心踏上大桌子,清清嗓门,张开嘴要用暗号喊一喊,犹豫再三,每次都先打了退堂鼓。这、这实在是开不了口啊!家中没养猫,想找小厮来喊两声充个数,又觉得那样不够有诚心。

霏珠等了一会儿,眼看日头往西斜去,除了那头小毛驴叫过一两声,她还没听到任何别的动物叫唤。心里正琢磨今天太善心了些,明天写信定要注上“汪汪”二字,他方知道猫叫蛙叫乃是大大便宜了他的。

本就是玩笑话,并未真正要听他学猫叫,霏珠正要偷笑一回转身离去时,兀地传来洪亮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正是李沧的声音。

“喊这一句做什么,我又不是没听过打更的……”霏珠停下脚步,站回木排旁边望了望。墙太高了,根本瞧不见一丁点人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夜长梦苦,形单影独。”李沧的声音清清楚楚越过高墙。

官兵头目看到霏珠还没走,遂把这个当作新鲜事过来跟她搭话:“姑娘,人都说府大规矩大,今天头一回听通王府巡夜打更,还真是与外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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