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後的歷史課上,錢靈坐在聶佩珊身旁不停地向她解釋,但聶佩珊卻怎麼也不只。錢靈拿出一個每分鐘都會改變顏色,一到整點就會放煙花的小鬧鐘給她,她卻因此更加生氣。錢靈本來是想周末的時候把她約出來,再送給她的。她卻認為錢靈一定隨身帶著許多好玩的小玩意兒來討好別的女生,當然更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了。
姚然算是這個冷戰中唯一的受益者,錢靈不喜歡歷史課。除了抄筆記之外,他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和姚然說一些有的沒的。嚴重影響了姚然听課,這節課他可以好好听課了。
其實蘇楠講的課在姚然看來還是很好的,她雖然從來不笑,但語言生動幽默,不像眾人印象中的歷史老師那麼古板不開化,所以有不少人喜歡她的課。另一方面,她是一班的班導師,一班的大小事物都由她負責,因此沒人敢在她的課上睡覺或者聊天。
錢靈是個例外,對于那種不會對現有生活產生影響的課,他一點也不關心,他抄的歷史筆記幾乎從來不看。姚然甚至懷疑他抄的是不是歷史筆記。
這節課上,姚然居然也破天荒地舉手回答問題了,這讓所有人都頗感意外。
「你居然已經淪落到上課發言的地步了,我真為你悲哀啊。」下課時錢靈無不淒涼地搖著頭說。
「發言怎麼了,很正常啊。」姚然十分不解。
「歷史課是公認的最假的課。」錢靈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姚然,好像看著一個可憐的乞丐,「《九州史》里的內容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不能全信的,里面把對黃庭不利的內容全都刪掉了,所有黃庭認為恥辱或是影響黃庭形象的內容都被一遍又一遍地修改。這樣的歷史當成故事看看看就行了,沒必要認真去學。」
姚然聞言一怔,「沒有那麼夸張吧?」
「誰說沒有。黃色在古代被認為是帝皇之色,所以政府才叫做黃庭。古代甚至禁止平民穿黃衣服,認為這是對黃庭不敬。而且黃庭建立四千多年一直從未動搖過,其中的原因你沒有想過嗎?」
這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他們正往食堂走,姚然希望能快點吃完飯,然後去打掃博物園。
姚然想了想,說︰「因為黃庭的管理比較深入人心。而且九州皇每九年換一次,雖然都是在軒轅氏里挑選繼承人,不過每一任九州皇都很出色,當然不會發生什麼動搖啦。」
「你也太天真了。」錢靈苦笑著說,「九州皇就算再出色,人的性格總是不一樣的,不可能每個九州皇都做得盡善盡美。歷史上曾經一度出現過特別黑暗的時刻,更出現過幾百次大大小小的反對黃庭起義。但是這些起義最終都被消滅,當然引起人民不滿的九州皇也會退位。不過只要你細心,你就會發現反對黃庭的幾乎都是民間組織,沒有黃庭內部的反叛。這是很奇怪的,要知道九州皇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但卻沒有人眼紅,這實在是太反常了。」
「那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姚然不由得問道。
「我看過一本野史,雖然里面的觀點看起來不可思議,但我想這是對于這種情況最好的解釋了。」錢靈說,「在黃帝建立黃庭的初期,九州皇的位子一直是通過禪讓的形式來繼承的。禪讓你總知道吧,我就不解釋了。在黃帝死後一千多年,有一位軒轅成當了九州皇,軒轅成是黃帝的後人,他上位以後就改革了許多事情,九年退位的制度就是從他開始的。不過他規定九州皇的位子只能由黃帝的後人來繼承,並且只要換九州皇,掌管兵權的將軍元帥就要換人,由九州皇的兄弟或者其他直系親屬來管理。另外,每個九州皇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詛咒自己的家人。」
「詛咒自己的家人?」姚然吃了一驚,「這是為什麼?」
「這不能完全稱為詛咒,只能稱為契約。九州皇和自己的弟兄達成無形的詛咒契約,他的弟兄們掌管兵力,就要忠心為他賣命,一旦他們做了對不起九州皇的事情,這種詛咒就會要了他們的命,甚至可能危及子孫。正是因為這樣,有權有勢的黃庭高層們對九州皇忠心耿耿,不敢違逆。人都是有妒忌心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別人也不能做。他們也會對自己手下的人施行這種詛咒契約,這樣大家就都忠于九州皇了。而且他們一旦發現有人要對九州皇不利,肯定會眼紅,先下手除掉這些意圖叛亂的人。在這種暗地里的血雨腥風下,九州就獲得了表面上的太平。」
「野史的話你也信?」姚然當然不信這些話。
「課本里的話是最不能信的。」錢靈很是自信地說。
錢靈的話讓姚然的內心很矛盾,他很喜歡歷史,但如果歷史真如他所說是被改寫過的,那他應該如何來面對自己曾經無比向往的這一切呢。吃飯的時候姚然心不在焉,他一直深信「以古為鏡,可以明得失」這種話,但突然有人告訴他,他所知道的「古」並不是真正的,或者說是不全面的、被掩蓋了許多真相的。那種失落感可想而知。
姚然感覺內心深處有個神聖的地方被蒙上了陰影。
「你怎麼啦,突然玩起深沉來了。」二人在博物園里打掃的時候,錢靈發覺了姚然的異常,「是不是還在為我剛才說過的話而糾結呢?」
姚然黯然地說︰「我一直覺得古代的一切都充滿了傳奇色彩,無論是那些歷史英雄還是傳說,無不讓人為之向往。但是你這麼一說,許多真相都被掩蓋了,也許那些傳說都是假的,那些英雄也不一定像書里所說的那樣。最可惡的是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哪段歷史被修改了,哪個人被丑化了,又有哪個無名小卒被人頂禮膜拜。想想就覺得很可怕。」
「哈哈……」錢靈居然笑出了聲,「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我的想法是,以前的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沒什麼好追憶的,重要的是要面向未來。以前發生的事情再怎麼樣也不會改變現在和未來,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好好向前看吧。至于歷史課嘛,像我一樣,听听就行啦,不要太相信就是。」
「以前發生的事情不會改變現在和未來……」這句話在姚然的腦海里回蕩,他腦海里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如果會呢?」
姚然和錢靈是在八點半以後才想起今天是周五,還有關禁閉在等著他們。二人于是馬馬虎虎把最後的一小塊植物區打掃了,匆匆忙忙趕往校訓處。他們進門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在里面了,陸昊正坐在椅子上盯著手表。
「你們還差三秒鐘就遲到了。」陸昊嚴肅地說,「在關禁閉的時候遲到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們……」
「行了,不用解釋。你們膽子可真不小,在我的課間打架,看來你們都精力充沛啊。你們的禁閉本來是由白嘆真老師負責,但是他剛才收到一封信,說是他孩子的舊病復發,他回家去了。所以由我來代替他處罰你們,本來應該把你們扔進小黑屋里的,但是你們人太多了,小黑屋明顯不夠用,如果把你們扔在一起,你們又可能會聊天打架。既然你們體力這麼好,上完課還有力氣打架,那今晚你們就再好好運動運動吧。」
他命令兩班人分開排列好,然後說︰「課前熱身運動,你們沒忘吧?」
「沒忘……」學生們一听「熱身運動」四個字,個個腿酸腳麻,連嘴巴都不好使了,說話有氣無力。
「連話都說不好,看來是忘了啊,那就每人多做蛙跳兩百下吧。」小白龍說完又問︰「熱身運動忘沒忘?」
「沒忘!」這次學生們回答得整整齊齊,擲地有聲。
姚然發誓打死他也不再犯校規了。小白龍的「熱身運動」對他來說比魔鬼訓練還要慘,但他居然認為這只是小小的熱身而已。最可怕的是這種熱身每個星期都有一次,而熱身以後又有更劇烈的運動在等著他們,那感覺真是比死還難受。
學生們熱身完,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小白龍只給了他們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時間到了以後就把他們帶到了後山腳下。
「接下來就是通過蛙跳,跳上三王壇,每人來回三次。少跳一級階梯都別想離開這里。」陸昊說。
「你們本來應該面壁思過,現在卻讓你們白白比別人多上了一節我的課,你們真是撿到了大便宜。」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明顯有些得意,令人無不汗顏。學生們則心里都在說︰「這種便宜我一點也不想撿!」
三王壇位于學校後山的山頂上,博物園則在它的半山腰。上三王壇有兩條路,一條就是博物園的走廊延伸向上,因為正好在三王雕像的後背,人稱「後路」。而「前路」則是一條三丈寬的露天階梯,十分平整,站在山下可以一眼望到最上面的一級階梯。許多從不周學院出去的法士在取得巨大成就以後都會回來拜謝三王,因此「前路」還有個別名叫「載譽道。」
載譽道共有一千零八十級階梯,山下和山上的階梯首尾處分別有兩條三米長的石龍,看到學生們半夜來這里,都睜著大眼楮好奇地看著他們。階梯兩旁每隔五米就有一盞「人氣燈」,顧名思義,這種燈只要有人靠近五米內它就會自動發亮,而且人越多,燈越亮。一旦人走了,它沒過一會兒也會熄滅。
要以蛙跳跳上三王雕像往返三次,即便用上體術,對學生們來說也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情。但這是對他們的懲罰,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姚然剛跳了一百級階梯就感覺雙腿酸麻,幾乎要不听使喚了。而在他面前的吳迪和孟書山倒是跳得十分起勁,一起一落跳得飛快,好像完全不會累。再看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姬川正一邊跳,一邊嘴里小聲念叨著什麼,可能是在咒罵陸昊。不過很快他就住了口。
在學生們一跳一跳離開山腳下,跳到將近半山腰的位置後,陸昊也從山腳下跳了上來。學生們為了圖快,一般一次跳兩級階梯,而陸昊居然一次跳四級,而且速度極快。沒兩分鐘就趕上了學生隊伍,他跳過姬川身旁的時候姬川嚇得一哆嗦,險些滾下去。
半個小時後,姚然以倒數第三的速度跳上三王雕像腳下的時候,吳迪和孟書山等人已經開始往下跳了。錢靈正癱在朱其的腳下大聲喘氣,而陸昊則站在一邊翻著一本小本子。
「爬第一趟用時半小時,下次至少得一個小時,第三趟可能就要三個小時了,我想你們得午夜才能離開這里了。」小白龍一邊看著小本子上的內容,一邊悠閑地說。
等到所有人都跳上三王雕像腳下後,小白龍看了看手表,拍著石龍的背說︰「我先離開一會兒,你們繼續跳,如果有誰偷懶,石龍會告訴我的。跳完了就可以回去了,不過我事先聲明,誰想和我耍小聰明,我是會生氣的。」
惹小白龍生氣,後果可想而知。沒有人敢和他作對,更何況他現在的臉色已經不怎麼好看了。
說完就閃身走向三王雕像身後,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他還真是個體術狂人。」錢靈這時候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人能阻止他。」
姚然笑了笑,沒接錢靈的話,自顧自地抬頭看三王雕像。雖然這三個雕像身處學校最高處,在哪里都能看得到,但因為雕像本身並不是很大,立得也較高,在學校里只能看個大概。
三王雕像最高處為六丈,每一個雕像都是用一整塊石頭雕出,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衣服飄逸靈動,三王的表情也十分逼真。用「鬼斧神工」四個字來形容並不過分。站在最左邊的是三王中的老大——朱其,他個子最高,長相清秀,目視前方,一頭飄逸長發蓋住了左眼;右邊則是老二——病離,他右手持書在胸前,神情認真地看著書,左手自然下垂,因為古代人穿的衣服袖子較長,所以看不到他的左手;而魯泰則坐在朱其和病離之間的一架木制輪椅上,膝上蓋著毯子,遮住了雙膝以下的部分,他雙手放在膝蓋上,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三王的雕像不像學校里其他石雕那樣會動,它們站在這里一動不動。
「這三個雕像是誰雕刻的?」姚然不由得月兌口問道,「我總感覺怪怪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朱其看著遠處的校徽;病離在看書;魯泰可能在發呆或是思考。」錢靈看了雕像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些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情,沒什麼奇怪的。」
姚然順著朱其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校徽。它高傲地立在學校大門內已經兩千多年了,是三王在創校之後采用的,一直沿用至今。
不周學院的校徽是個很奇怪的圖案,甚至沒人說得清它到底是什麼。乍看之下是一個被放倒了的菱形,一條自上而下的豎線將菱形居中分為兩半。而在菱形的下方又有一條波浪線頂住豎線的一端。從古到今,有無數的學者曾經嘗試解讀這個奇怪圖案的含義,但總是失敗。有那麼幾任校長甚至想換掉這個校徽,但都遭到了強烈反對,無奈只好放棄。
「像這種偉人雕像,不是應該刻出他最為輝煌的一面嗎?」姚然總覺得朱其不只是看著校徽這麼簡單。「但是這三個雕像除了朱其還有點精神,病離和魯泰的神情都怪怪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可是手仙體的的病離親自刻的,可能他想用石像來表達什麼吧。其實我也覺得這三個雕像和普通雕像不一樣。朱其遮著眼楮,病離的左袖筆直得很不自然,而魯泰坐在輪椅上。難道是因為他們的仙體廢掉了嗎?」錢靈也開始端詳著三尊雕像說。
「仙體到底是什麼?」姚然曾經听林詩穎在課堂上說過「仙體」,但他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
「向下走吧,你看他們都跳上來了,再不趕緊追上他們,咱們就要跳到天亮了。」錢靈拉著姚然的袖子往下走。
「仙體嘛,簡單地說就是人體變異,就像出生的時候六個手指,或者缺了一條腿,或是長了兩顆腦袋,這都屬于變異。不過仙體又和普通的變異不太一樣,它能發揮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巨大威力,我們把擁有這種能力的人稱為體仙。仙體一般只出現于一小部分的身體,比如朱其是眼仙體,他有千里眼,甚至據說還能用眼楮施展**術;而病離擁有手仙體,他的手無比靈巧,什麼東西只要他模一下就知道怎麼用,所以他不用學雕刻就能把石像雕得那麼好;魯泰則有足仙體,他的雙腳快到沒有什麼動物能比得上他。听說他跑得比聲音還快,不過我想這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