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白駒過隙,眨眼間距離那場大雪已過了十年,現在已經長成十七歲的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撐過這幾天,看著如今滿目相熟的洛陽風景,心中暗自唏噓嘆道。
「君笑,你愣在那看什麼那,這洛陽你怕是熟悉得不能熟了。」如今早已不是乞丐的韓子楓手里端著酒杯看著我。
我飲盡杯中酒,微笑看著一身精致勁裝的韓子楓︰「我在想當年,要是沒有你舍命相救,我也活不到這個時候,說點小時候的事情給我听听,你一直也沒有講過。」
「那時候,我還是一個洛陽城根底下,衣不蔽體的乞丐,父母死的早,一個不大的孩子就只能靠乞討過活,那年的冬天真是冷啊,冷的叫人都活不下。「如果沒有那件事,可能在那年的某個寒夜我凍死街頭都沒人知道。」
韓子楓語氣平淡的講述︰「那時候我就腦子里一個念頭,活著,能活著就好,六歲那年我被其他的大乞丐毒打,扔在下臭水溝里,我就只能爬去垃圾堆跟野狗搶飯吃,不吃就得餓死。」
「遇上你們的那天雪得真大,我臥在街角,滿身的凍瘡都被凍裂流膿,別人都在逃命哀嚎,我卻跑不動了,可能也沒人注意我這個角落里快要冷死的乞丐,直到二少爺喊了那句堅持,堅持就有希望。」
「我要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所以我拼了命的跑,奮力撞開了你和三小姐,我知道你們都是大人物的子女,只要救了你們,我就有一絲生機。」
韓子楓說完臉上表情不悲不喜,仿佛在訴說著一件別人的事一般,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九死一生啊,我記得老龐說那一刀在如果在入骨半分即使大羅神仙在世都救不了你,連我爹都說從未見過受到那種重傷的人還能活下來。」
「是的,我賭贏了,所以我活了下來!」韓子楓講到這的時候,神色寂然,喝口酒臉上透著一股悲意,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辦法,這就是命。」
這話其實我也是對我自己說,如果沒有那件兒時長街血戰的往事,我便不會大量透支體內精血,就不會有爹讓那所謂的天下神算,施尚石來韓家為我治傷,更不會听見什麼命不過十八之說,每次想到這我都心中嘆氣。
我抬起頭一臉無奈的看著韓子楓︰「子楓,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就六歲的時候英雄過一回。」韓子楓只是搖了搖頭看著我的眼楮沒有說話。
「你那麼深情款款的看著我做什麼,我可沒有你那等**癖好。」
我大笑著瞥了韓子楓一眼隨口一說︰「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我三姐?」
「你說什麼!?」韓子楓那樣英氣勃發的臉蹭就紅了,這小反應一下給我弄懵了,然後我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大笑不止。
「沒沒有,君君笑,咱這個事不要亂說!」韓子楓白臉通紅啊,說話都說不利索滿嘴的結結巴巴,費了好大勁才說完這句話。
我蹲在地上都快笑哭了︰「哈哈!沒有,就沒有你結巴什麼?男未娶,女未嫁,你怕什麼,要不我現在就回家去跟三姐說一聲。」
「你別鬧!」
「男子漢怎麼還變成娘娘腔了,我回家了可。」我站起身邁步便要向下走,剛跨在第一節台階上就听見身後韓子楓低聲喊道︰「君笑誒,你可千萬別跟三小姐說,」
「好的,好的,你放心,大家都是兄弟,我不會出賣你的。我回家了,別送。」我擺了擺手走下樓梯。
剛下樓小六子便迎了上來遞給我幾包鼓實的油紙,小聲說道︰「四少爺,糕點早就給您買好了,您的老規矩,城南的桂花糕,城北的金絲蜜餞。一丈雪已經拴在門外的柱子上了」
我將東西揣在懷里然後抬起腳,一腳踹在小六子的**上︰「你小子越來越精了,猴拔了毛都沒你精,滾滾。」
小六子嘿嘿的傻笑躬身看著我翻身上馬,鞠躬大喊一聲︰「韓老板,您勒慢走。」
我抬頭看著木匾上刻著的悅來小店四個字,這四個字這麼念來已經有些破舊了,悅來,越來,我還能來幾次?
「六子,少爺我走了,以後你可要照顧好這家店。」我系上猩紅大氅,快馬揚鞭,沖著站在門口小六子大笑,至于那群惡奴就只能跟在我馬**後面吃著塵土。
我縱馬于洛陽空曠的市集,洛陽空氣里彌漫著醉人花香,我才剛想起此時正值牡丹花開時節,今年我這根苟活的狗尾巴草。怕是看不見洛陽全城牡丹綻放爭奇的場景嘍。我轉念一想看不見也沒什麼,反正看了這麼多年也早看膩了。
我不想在做停留,在馬**狠抽一鞭,馬兒吃疼嘶鳴,四蹄狂奔,揚起無數灰塵,我沒用半個時辰便已從洛陽城西的悅來小店縱馬至韓家府邸門前。
這韓家雖說是北方江湖廟堂皆有名望的豪門巨室,可這我家的裝檢與一般的商賈府邸並未過大區別,算不上太夠豪奢,便只是院子里的明崗暗哨比尋常人家多上許多。
我縱馬越過韓家門前的台階,那門口的侍衛怎敢攔我,只能看我駕馬歸家,我一路示意路上讓奴僕不要行禮,下馬抄近路,踩在草地上踏著一路名貴的雪牡丹,悄悄的溜進三姐的北苑。
「當當。」我輕敲韓君芷屋的房門,一個身穿綠衣嬌俏的小丫鬟推開門,一看是我當即嚇得花容失色,:「四四少爺,您來看小姐了。」
我裝作沒看見丫鬟的臉色變化,邁步進屋,一位身段修長婀娜,眉眼如畫的清麗女子端坐在桌前,一雙丹鳳眼似春水蕩漾,溫柔的瞧著我。
這儀態溫潤如玉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從小便與我最為要好的三姐,韓君芷,這些年自從那事過後,少女嬌蠻任性也慢慢轉變成如今這般淡雅寧靜的性子。
「你們都下去吧。」韓君芷聲音清澈寧靜,就似水波輕撫在身心,那幾個小丫鬟听言如蒙大赦般快步退下。
我嘴角輕揚微笑,坐在韓君芷的面前,從懷里掏出油紙放在桌上打開︰「姐,都是些你愛吃的東西。」
「唉,你這倆年每次過來,我這屋里的丫鬟便要被你嚇得六神無主。」韓君芷輕啟朱唇,貝齒輕輕咬在桂花糕上印上一排月牙兒。
「沒辦法,誰讓你弟弟我畢竟名聲在外。」我聳了聳肩滿臉的無奈啊。
「你三日過後便要及冠了,何時才能改了這副小無賴的樣子,你瞞得了所有人,卻瞞不了我。」
我臉色大變,以為她知道我三日之後可能便會身死,可轉念一想不對,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十余年,跟任何人都沒提起過,若是姐姐知道這件事怕早已哭成淚人。
「姐其實知道你不是傳聞中的那等頑劣不堪。」韓君芷輕嘆一聲︰「弟弟,這些年便是苦了你。」
我長舒一口氣,知道她說的什麼意思,便收起臉上的笑容,拿起一塊蜜餞往天上一拋用嘴接住︰「沒辦法,主要是有氣質,別人愛說什麼便說,關我屁事。恩,這次的點心的不算太甜。」
韓君芷伸出芊芊玉指,微微彎曲,一如兒時那般,輕輕彈在我額頭︰「你這傻弟弟,至于洛陽人口相傳的惡事能有幾件是真的?」
韓君芷柳葉眉微皺看著我,心疼的說道︰「什麼當街殺人,逼良為娼,這等事不是那個年僅六歲,就可以不顧自己生死,舍命救我的韓君笑能做的。」
「至于說逼死那琴藝大家易水,更是無稽之談,我記得他「臨死」的時候,還將畢生鑽研的琴譜贈送給你,我知道是你為救他,故意放出的那種敗壞自己的消息,弟弟,你」
「人都已經死了,姐,這種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姐心疼你,每次你來這為我送各種零食小吃的時候,臉上都洋溢著淡淡的笑容,每次問你,你都說沒關系的時候,姐得心里就跟針扎一般疼。」韓君芷丹鳳眼彌漫著一股哀傷,說話聲悲涼哀婉。
我點燃了桌上一盞蠟燭,微亮燭光的燭光,映得對面的韓君芷面若桃李,美艷不可方物,我低聲說道︰「姐,你生得真好看,若是還學小時候哭鼻子可就不美了。」
韓君芷卻不理會我︰「三日之後,你便及冠了,到時候就跟爹爹請命,走吧,離開洛陽吧,你每日在洛陽縱馬狂歌,我卻知道你心里得並不開心,洛陽就像是小時候的家一樣,困了你十八年,這次听姐一句,走吧……」說完眼淚已經圍著那雙丹鳳眼打轉了。
我一看便知道,此處不能多待,再聊下去姐非得傷心大哭,我這輩子最見不得的便是眼前的這個女人流淚,急忙答道︰「姐,姐,我知道了,我先回了。」說完抬腿就要往外跑。
「等等。」韓君芷叫住我,從懷里掏出一道黃色符紙放在我的手心︰「弟弟,這道平安符是我前幾日去特意去伽藍廟為你求的,你戴在身上,圖個平安。」
「恩,我知道了。」我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把頭湊在韓君芷耳邊地低聲說道︰「其實,韓子楓那小子喜歡你好久了。」
「哈哈!」
我都沒敢看韓君芷的反應一溜煙就跑出了院子里,大概在洛陽里我最怕的就是這個三姐了,我心里可是知道她對我的有多深的了解和她的眼淚對我的殺傷力有多強。
其實剛才有一件事情她說的不全對,我卻並沒有點破,洛陽人所傳的我曾因為別人看我馬一眼便當街殺人,這件事確實是事實,殺人的街就是我家夾道前面的長街上,殺的人,是一個胖書生。
想到懷里的平安符,我臉上一陣苦笑,平安符,平安符,你那能保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