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好秀氣的小公子啊。」
「莫不是第一次來這里?讓姐姐好好疼疼…」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吃道菜而跑進了*里,有沒有人信?
正在我窘迫得不知所以然的時候,周圍的女人忽然一下散了開。
我抬頭一看,卻是個年約三十,風韻猶存的紅衣女人,鳳眼魅惑,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也大小是個美人。
方才那些女人皆恭敬地稱了聲,「紅姑姑。」
被稱紅姑的女人未多理會,沖我走近兩步,揚唇一笑,「小公子面生,可是第一次來咱們鸞鳳樓?咱樓中姑娘可是個個貌美如花呢。」
我嘴角有些抽搐。
「姑姑誤會了,本小…小公子是慕梨頂雪之名而來的。」
周圍安靜的女人一听我的話一時間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那紅姑也是挑了挑眉毛,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兩眼。
「公子可知道,要梨頂雪可是要過美人關的哦。」紅姑聲音婉轉,話中有話。
美人關?吃道菜還要與美人過招?我滿眼疑惑。
「只有在鳳魅姑娘的攬月居里才有資格點這道梨頂雪的。」一邊一個綠衣女子爭著開口道。
「萍兒,不得無禮。」紅姑面容一肅,那綠衣女子便低頭不言語了。
「公子今日怕是吃不上這道菜了。」紅姑對我仍舊是淺笑模樣。
「那攬月居的鳳魅姑娘現在有貴客?還是紅姑不信我逍遙堡的實力?」我略讀懂了那話中的輕視,便含笑將青玉令亮到她眼前,錢這東西,我向來都不在乎,有則用,無則不用,再說了,我爹祁嘯別的給不了我,用他點錢有什麼要緊?
紅姑眼眸略頓了下,笑意又染上眉梢,卻仍只是淡淡,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
「看公子說的,紅姑怎敢輕怠公子呢?攬月居如今自然是有貴客了。」
「哦?貴客?何樣的貴呢?」我仍舊淺笑。
「這個…,紅姑是不敢造次的。」紅姑低眉恭順的樣子。
「多少錢都不成?」我挑了挑眉。
「請公子別為難紅姑了。」紅姑臉上笑意內斂。
「那好,我去同那貴客講講。」我就偏不信自己連道菜也吃不上。
「這……」紅姑臉色有些難看。
「請姑姑帶路。」我淺笑道,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紅姑略躊躇了一下,便無奈引我前往攬月居。
鸞鳳樓正堂裝飾以華美著稱,而這攬月居的風格卻是完全不同。瓶插百合,盆栽蘭花,藤竹桌椅,丹青壁掛,每處皆似隨意而為,卻又點點滴滴流露出雅致精細,看得出來,這鳳魅姑娘當是個頗有情致的人。
紅姑在一扇白絹格門前停了下來,低頭斂眉,道了聲,「爺。」貌極恭敬。
我心下一時好奇,這位‘爺’到底是何方神聖,得紅姑如此態度,並且,看得出來,這人與紅姑當是熟識之人。
「何事?」門內傳出一個聲音,慵懶而清醇。
我心頭一震,這聲音有些熟悉呢,難道……
還真是天下無處不相逢,我忽然一笑。
「公子可是得司徒姑娘照顧了,在此如此逍遙呢?」我不等紅姑開口,便道。
房內一時無聲,門卻倏忽一下開了。
一身月白袍子的冷輕塵出現在我面前。
「輕塵,別來無恙。」我手握折扇,笑靨如花。
後來,我才知道,這鸞鳳樓的後台東家便是冷情閣主冷輕塵。難怪紅姑會對他畢恭畢敬的。
至于鳳魅,我看了一眼,便覺得,的確是對得起這個名字,難得的一個大美人,與我家祁美人不相上下,只是多了份風塵妖嬈。不過,與冷輕塵一比,卻是那家伙的邪肆更勝一籌,妖孽,果真是比無可比的。
「凝兒,你怎會來溧陽?」冷輕塵看凝兒吃的不亦樂乎,眼光*溺,笑問。
我專心致志對付那盤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的梨頂雪,一邊頭也不抬地回道,「師命難違啊。」
這梨頂雪果然不是簡單東西,從下至上一共由九種顏色砌成圓錐形,一圈小小的細致半透明花朵蜿蜒而上,于錐頂凝結成一朵半開未開晶瑩剔透的梨花,芬芳四溢,精致得讓人不忍下筷。
細細品來,用料竟然不下四五十種,清甜醇鮮,若不是自己對吃還算有些研究,恐怕還真品不出來,看來,得讓無憂來學學,死纏爛打也要讓輕塵同意。
「難道那道菜比我還有魅力嗎?」冷輕塵見我完全不看他,眉眼一挑。
我抬頭看去,冷輕塵那張惑人容顏便放大在我眼前,頓時嚇得我往後一退,看他笑容戲謔,有一絲著惱,一句話沒經大腦便冒了出來,「你又沒有它好吃。」
冷輕塵一听,笑容一下更勝,略帶邪魅,「哦?凝兒怎知我沒它好吃?難道…有嘗過?」語畢,眉眼更是配合地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我一口氣憋得小臉通紅,該死的輕塵,我瞪了他一眼,便又轉開話題。「那個,怎麼你冷情閣也涉足商道?」
我壓根是問了句廢話,冷情閣不經商攢錢,哪有飯吃。
「凝兒意下如何?」冷輕塵半眯著眼,仍舊笑容慵懶。
這鸞鳳樓怕不是什麼簡單的秦樓楚館,斂財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怕是那冷情閣的耳目。人來人去,風吹草動的,有誰能了解得比*清楚?
難怪那紅姑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怕也是他冷情閣的人。
「自然是好啊。」我訕訕一笑,對他的事,我還是進而遠之,輕塵,我早知他不是一般人物。
「那玉佩還在嗎?」冷輕塵沉默半晌,忽然開口。
「呃?」我一下子沒怎麼反應過來,回過神來,便向胸口模去,「這兒呢,怎麼了?」我掏出那塊已沾著我體溫的潤澤玉佩。
冷輕塵眼中微笑一閃而過,邪肆一瞬間為種凌厲的氣勢所取代,我咽了咽口水,突然間覺得他,冷輕塵,不是那個諧謔魅惑的妖孽了,不是那個同我貧嘴搶東西吃的無賴了,而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冷情閣主。
還不等我有所反應,冷輕塵便極快地突然將我拉入懷中,一轉身,我們便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一間陌生的屋子。
「干…干什麼?」我結結巴巴地從他懷中掙了出來,抬頭打量這似乎是暗室一樣的地方。
「出來。」冷輕塵沉聲道,面上無一絲笑意,一雙眼楮只是幽深地看向我。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時,房內卻突然出現了十多個黑衣人,黑帶束發,面容肅然。皆屈右腿半跪,次序井然,寂靜無聲,如同鬼魅。
「耶?」我眨巴著一雙大眼楮望向冷輕塵。
他黝黑的眼瞳中終于閃過一絲光彩,溫潤若暖陽。他走近我跟前,伸手將我胸前的玉佩擺正,專心而*溺。
我有些不自然的擺開頭,卻發現那幾十人眼中皆閃過一絲驚異神色。
「可都明白了。」冷輕塵突然又冷然開口,面上神色依舊不變,仿佛說話的並不是他。
「參見小姐。」黑衣人瞬間斂眉齊聲道。
呃!?什麼意思?我轉過頭望向冷輕塵,一頭霧水。
冷輕塵卻是璀然一笑,顛倒眾生,卻依舊氣勢迫人,一揮袖,那幾十人便如同來一般地匿跡而去,仿佛方才無人來過。
「喂…,別走啊,給我說清楚。」我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冷輕塵卻又一把拉住我,緊緊拖到他面前。
我仰頭看向那張邪魅橫生的容顏,在那雙奇異華麗而清透的眼眸中,我有一陣恍惚。
「永遠記住,輕塵在凝兒面前沒有秘密。」
眼前的冷輕塵一瞬間讓我幾乎以為是連城,那麼溫暖,那麼明媚,那麼讓人不能移目;不再邪肆的容顏,若梨花春水,若枝上明月,眼瞳純澈無瑕。
原來,他竟是如此的在意。
在意我無意的淡漠;
在意我無意的疏離。
輕塵,你真傻。你認出我了嗎?
如果沒有,那你真的好傻!
但,卻傻得讓我的心如此溫暖。
「好。」我笑得很誠實。
後來,我才知道,那塊玉佩是冷情閣唯一的信物,輕塵將它送給了我,也就等于告訴了冷情閣的所有人,我今後所說的話會同輕塵這個閣主一樣有效,可以知曉冷情閣所以的事情,也可以運用冷情閣的任何權利。
那一天,是輕塵送我回的客棧,而等在攬月居外的無憂則是早就被紅姑差人送回了,我至今也不能忘記無憂看到輕塵時的那副花痴樣。
接連幾天,她都有事沒事的嘀咕一句話,「人怎麼能長得這麼漂亮呢?」害我悶笑不已。
因為輕塵的推心置月復,我也毫無保留地替他料理賬目。
祁家的事,我從不多加插手,但連城的忙,我倒是會幫。
所以,祁家的生意賬目,我都了如指掌,只是旁人不知道罷了。而我也不願意牽扯太多,畢竟,我向來都是置身事外,樂得自在的。
而輕塵,卻是我的第一個朋友,可以毫無秘密,惺惺相惜的朋友。所以,我不能再用我的疏離傷害他。
溧陽,一連三日,我都不曾動身。我與輕塵去西塞山上彈琴下棋,去青黛湖上泛舟喝酒,去白葦蘆蕩看落霞孤鶩夕陽。
他仍舊搶我的桂花糕烙蓮酥。
我仍舊罵他無賴輕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