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連友看了報紙後震驚之余,首先想到應該是**的杰作,因為軍統上海站根本沒有得到過類似情報,而且目前組織已經失去功能,從報紙披露的內容看還有後續的文章可以做,決定馬上去隱藏這些罪證的寶順分行查看。趙麗娜看過報紙忿忿地說︰「這寶順分行老板助紂為虐可真是個大漢奸,必須除掉。」邊連友說︰「他叫白敬齋,你知道是誰?就是剛才說的郝阿姨的相好,上回我們在新公園的行動他也在,差點被沈默然就地正法了,後來讓他戴罪立功,想必這報上的消息是他提供的,呵呵。」
菜剛剛上桌,邊連友喚來招待結帳將菜打包回家,說︰「那家銀行目前仍藏著幾千萬偽鈔,報紙一刊登日本人必然會有所行動,我馬上去實地偵察,你拿著年貨和這些菜回去。」趙麗娜不放心地說︰「既然這樣肯定已戒備森嚴,而且七十六號和特高課正在追捕軍統人員,萬一被發現就糟了。」邊連友說︰「放心,我遠遠的觀察不會靠太近。」趙麗娜說︰「讓你一人涉險我不放心,還是我跟你去有個幫手。」邊連友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有點不耐煩地說︰「你跟我去那麼多東西拿著方便嗎?再說我只去看看就回,又不是去行動,你一個電譯員無戰斗經驗就別給我添亂了。」最後趙麗娜還是沒有去成,兩人分頭而去。
宇喜多井一早來梅機關上班沒有出去過,正在總結這次在上海擾亂金融市場的經驗,準備向其它地區推廣,加速實施日本軍票代替民國法幣的戰略計劃,電話鈴驟然響起,是興亞院總務長柳川平助打來,假幣就是他一手策劃並在幕後指揮進行的,他在電話里大發雷霆,質問假幣事情怎麼會被捅到報紙上,宇喜多井一臉茫然,被大罵一頓後馬上命人弄來這張報紙,上面巨大的黑體字赫然寫著「日本制造大量民國假幣投放市場,企圖擾亂中國金融。」還配有幾張大副清晰照片,有假幣的樣品,有藏匿的倉庫背景和寶順分行名字及其所在地址,宇喜多井氣得發抖。不久前,有情報獲悉上海交易市場已經發現大量真假難辯的民國法幣,造成市場恐慌,可謂處見成效,然而海軍購買軍事物質時,供應商拒絕法幣交易,海軍得到情報此乃日本陸軍部所為便找上門來,陸軍部失口否認,海軍也拿不出可靠證據只好作罷,之後為了慎重起見,位于松江縣的秘密倉庫暫時停止內印刷假幣,機器進行了封存掩埋,為逃避海軍的進一步追查。這回報紙都有鼻子有眼的刊登出來直指寶順分行,他第一反應就是立即銷毀在那的幾千萬假幣死不認帳。
他開始布置,打電話命令唐辛亥寶順分行立刻歇業,將櫃台上的假幣全部入庫,趕走所有職員一會他有重要命令宣布,泄密的事沒有交代,目的是穩住唐辛亥,直覺告訴他,泄密者很可能就是唐辛亥,只有他有條件在如此機密的地方從容拍下那麼多照片,因為其他人沒有鑰匙,如果是被砸了鎖早就被發現了,為今之計必須先銷毀假幣,然後再進行調查。
唐辛亥從宇喜多井的電話里的語氣聞到了火藥味,懷疑寶順分行兌現假幣的事被人發現了,並沒有馬上執行他的指示,而是本能的在思考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陳安從唐辛亥緊張的神情上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停的問他宇喜多井的電話內容,唐辛亥一時手足無措,說︰「我出去一次,這里你看著。」說完匆匆跑出寶順分行想一個人清靜清靜,路邊有家報刊亭在吆喝假幣的新聞報道,他買了份看到這條消息手腳都軟了,頃刻明白過來,這照片是白敬齋所拍,前幾日他與郝允雁聯合起來做了一個局讓他陷入了情網中,而自己恰恰又犯了一個致命錯誤,將藏有秘密倉庫鑰匙的公文包留在辦公室,以為門關著萬無一失,疏忽了白敬齋應該有這里所有房間的鑰匙,現在的問題自己掌管著秘密倉庫的鑰匙,就是把白敬齋和郝允雁抓起來,自己也逃不過玩忽職守的罪名,而如果隱瞞事實,最後也會把責任全部推到他身上,兩者都難免一死,宇喜多井需要替罪羊,想到這,立刻決定——逃跑,去天津尋求身為日本天津領事館參贊的岳父保護。
與此同時,日軍駐上海的第三艦隊司令官長谷川清中將得此消息馬上向駐滬領事館進行了投訴,由領事牽頭召集憲兵司令、梅機關機長和興亞院會議總務長舉行緊急會議,並通知宇喜多井到會,可他這時已經在去寶順分行的路上了。他不在這個會議沒有實際意義,在五撥人中,除了領事是政治家持中立立場,其他都是軍人中將餃,各自代表本部的利益,相比之下長谷川清處于孤獨一方,其余三方皆屬陸軍人馬。長谷川清要陸軍為此負責,並逮捕宇喜多井,但是單憑報紙上那些照片的捕風捉影是不夠的,這時長谷川清才想起到寶順分行實地取證,親自帶領海軍陸戰隊員氣勢洶洶趕往寶順分行。
宇喜多井帶著汽油桶已經到達那里,跳下車發現仍然在營業,氣急敗壞的闖進去,見陳安坐在唐辛亥的辦公桌子上,怒道︰「不是命令你們歇業關門嗎?」他四周一掃沒見唐辛亥,問︰「唐經理呢?」陳安看宇喜多井這張抽筋的臉判斷一定出了大事情,支支吾吾地答道︰「他,他剛才出去了,讓我幫他照看,怎麼了?」宇喜多井意識到唐辛亥不會回來了,朝帶來的特務一揮手道︰「去,把這里的人全部趕走,然後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進來。」
時間極其緊迫,宇喜多井沒工夫解釋,同陳安一起砸開秘密倉庫的鎖,用推車將二十幾箱假幣運到院子里澆上汽油,陳安這才驚恐地問︰「副機關長,干嘛要銷毀啊?」宇喜多井緊繃著臉反問道︰「你沒看今天的報紙嗎?」陳安搖搖頭說︰「沒有,出什麼事了?」
熊熊烈火在寒風下卷起,竄到了半空中劈啪作響,宇喜多井遠遠站著,火光映紅了他那張冰川般的臉,他知道必須趕在海軍前燒毀這些足以讓他軍事法庭的證據,盡管自己也不過是個具體執行者,但東京內閣追究起來自己一定是個替罪羊,所以毀滅證據還不夠,在寶順分行具體執行的唐辛亥與陳安是個隱患必須除掉,他沒有告訴陳安發生了什麼,轉過臉平靜地問︰「唐經理接到我電話後馬上出去的嗎?」陳安答道︰「是啊,他只說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沒跟你交代什麼?」
「沒有,需要交代什麼?」
「他沒將我電話的內容告訴你?」
「一點也沒,到底發生什麼了要將這辛辛苦苦印制出來的法幣燒了?」
宇喜多井想了想說︰「好吧,告訴你,我們這暴露了,全上海乃至全世界都快要知道了。」
「誰泄的密?」陳安有些瓜田李下的意味,她是這次計劃的現場監督,現在出事怕也逃不了干系,頓了頓,突然想起唐辛亥問,「唐經理怎麼還不回來,難道是他?」
唐辛亥一回到家里就對妻子說︰「美代子,快點帶上家里所的錢我們馬上去天津。」美代子不明白,問︰「干嗎那麼急,還帶上所有的錢,不回來了嗎?」唐辛亥來不及跟她解釋,道︰「路上跟你說,現在你听我的,晚了怕走不了了。」美代子也被他驚慌起來,問︰「走不了?你犯事了?」唐辛亥火了,道︰「你怎麼跟我們中國婦女一樣婆婆媽媽的?叫你去拿錢就快點去,不然你會後悔的,對了,問佣人要兩件破衣服一會我們穿。」
邊連友來到寶順分行這條街,遠遠望去卷簾門已經拉了下來,門口有兩名特務守著無法靠近,圍著寶順分行房子繞了圈,後面是幾人高的圍牆架著電網,里面煙霧繚繞,顯然日本人正在毀滅證據,很想潛入一探究竟,但根本攀登不上去。寶順分行後面幾米遠是條蘇州河,對岸相距百來米遠有座五層樓的廢棄廠房,他毫不猶豫的跳入冰涼的河水游過去,從五層樓的位置居高臨下大致可以看見,在煙霧彌漫中一男一女正忙著用水在沖刷,黑糊糊的焦塵隨著水流向陰溝洞。
宇喜多井見差不多了,對陳安說︰「你再把這掃掃干淨,就像沒有燒過東西一樣,我去打個電話。」
電話打到機關長辦公室,領事召集的會議剛剛結束,長谷川清正親人往寶順分行沖過來,憲兵和特高課都沒有參加,不是他們不願意,而是長谷川清不信任他們,影佐禎昭匆匆回到辦公室正要打電話通知宇喜多井,電話先打來了,宇喜多井簡單匯報了燒毀假幣情況,然後要求秘密派特高課趕往上海各水陸口岸攔截逃跑的唐辛亥,要死的不要活的。
陳安打掃完走到大堂,宇喜多井準備除掉她了,把她殺死可以把責任推卸給唐辛亥,然後再殺了他,事情將不了了之,他如釋重負似的拍拍她肩膀說︰「好了,我們再去倉庫看看有遺留的沒有。」
他們來到秘密倉庫,里面空蕩蕩的其實剛才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陳安並沒有听到宇喜多井對自己有過埋怨,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來,說話也自然起來,隱隱的仿佛覺得今後會受副機關長的器重而替代唐辛亥的位置,開始進入角色替他出主意說︰「那個唐辛亥背叛大日本帝國真可惡,現在應該去抓捕他,以免到處亂說,他可是個知情者啊。」宇喜多井詭譎地露出笑容,說︰「的確,他是個知情者,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陳安附和道︰「對對,格殺勿論。」宇喜多井笑笑,目光嚴峻的望著她,陳安不知其意害怕的盯著他,兩人奇怪的沉默著。
陳安覺得不對勁,怯生生說︰「我,我們出去吧,萬一有人來我們不要在現場的好。」
宇喜多井一把摟住她,語氣溫柔地說︰「謝謝你這段時期為我做的成績,不知道怎麼感謝你,」陳安覺得很突兀,也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危機,但她掙不月兌宇喜多井有力的手臂,這不是友好的擁抱,驚慌的喊道︰「副機關長,您勒疼我了。」她的話音剛落,只覺得月復部一陣巨痛,然後被重重推開,宇喜多井手中握著把鮮血淋淋的匕首,血從自己月復部的創口內如噴井般飆出,陳安拼命捂住身體慢慢癱軟下來,吃力的說道︰「你真狠毒……」然後倒地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宇喜多井過去刀在她衣服上擦了擦,關上暗室的門來到大堂準備撤離,接下來他要去指揮抓捕唐辛亥的行動。
卷簾門「嘩」的一聲被人拉起,海軍中將長谷川清帶著荷槍實彈的陸戰隊員闖進來,還有一名年長的男人,他認識,是日本錢幣鑒定專家,曾經向他討教過。幾把槍一起對準了宇喜多井,長谷川清冷冷的揮揮手,陸戰隊員一蜂窩往里面沖去搜查假幣,門口的兩名宇喜多井的親信被押進來,剛才他們按照宇喜多井的命令不讓陸戰隊員進來,被繳了槍暴打一頓,宇喜多井裝糊涂,問︰「中將閣下,您這是何意?」長谷川清不理他四周巡視著,宇喜多井這時並不覺得害怕,私造假幣的證據已經毀滅,沒有必要再低三下四,這個時候越高調就越證明自己的無辜,于是提高嗓門說︰「真豈有此理,我好歹也是梅機關副機關長,中將閣下不給個解釋是否太不禮貌了?」接著故意岔開話題把這事引申到了日本軍方內部的矛盾上來,說︰「你們海軍部對我們陸軍部有意見也不能這樣拿我出氣吧?不行,我得向機關長匯報。」長谷川清從牙縫里吐出一句話來︰「請吧。」他胸有成竹,幾千萬假幣在這家銀行里準確無誤,從中午報紙刊登出來到現在不過幾個小時,量這麼短時間也轉移不出去,只要在這里被他找到,就有理由立刻逮捕宇喜多井,繼而牽出陸軍內部一連串高官,給海軍部打個翻身戰。
宇喜多井使勁搖著電話,其實打不打無所謂,是做樣子給長谷川清看的,一名陸戰隊員出來報告說,地下室倉庫里有成箱的錢,長谷川清帶著一干人涌了進去,那不過是寶順分行正常的貨幣儲備倉庫,宇喜多井冷眼看他們笑話,但站的位置擋著背後的暗室,陳安剛剛被他殺死躺在里面。
一只只貼了封條的箱子全部被鍬開,所有的陸戰隊員眼楮散發著貪婪的光芒,錢幣鑒定專家每只箱子里抓出一把用放大鏡研究了再研究,最後對長谷川清搖搖頭說︰「全是真幣。」
結果讓長谷川清非常失望,但仍然堅信幾千萬假幣不可能在短時間里轉移,親自四周轉了圈,用拳頭在水泥牆上敲敲,听听是否有暗閣,宇喜多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室的門被發現了,上面掛著一把被砸壞的鎖,長谷川清問︰「這里面是什麼?」宇喜多井推得一干二淨,說︰「不知道,這里我也是第一次進來。」長谷川清命人踢開門,黑漆漆的,打開燈一瞧,讓長谷川清大為吃驚,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正趴在地上似乎還活著,將她臉抬起,原來是梅機關的陳安,宇喜多井極度的恐慌,剛才以為她已經死了,這要是讓她開口指認凶手就是他,不僅假幣案水落石出,土肥原痛失愛徒絕對不會饒恕他,此時的宇喜多井無計可施。
長谷川清蹲問陳安︰「誰殺的你?」
陳安吃力的抬起頭,顫抖的伸出手指向宇喜多井,嘴巴一張一合說不出話來,突然「呃」的一聲頭砸在地上,像是死了,長谷川清揪住她頭發使勁搖晃,大聲問︰「說話,說話……」一陸戰隊員過去往陳安脖子搭了搭,說︰「死了。」
長谷川清對著宇喜多井咆哮道︰「是你殺了她!」嘩啦,幾支槍對準了宇喜多井,他剛才逃過一劫,所幸陳安並沒有開口,于是辯解道︰「中將閣下,您可不能冤枉我,她是我部下,我為什麼要殺她?」
長谷川清指著他說︰「她剛才手指著你,還想抵賴嗎?」
宇喜多井理直氣壯地說︰「荒唐,我背後還有您的陸戰隊員,怎麼知道指的是我?」
一名陸戰隊員發現了新情況,說院子里散發著奇怪的煙霧,味道焦焦的,長谷川清絕望的心再次被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