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定在了十月，趕上了入冬的好日子。
雲樓打扮得甚是艷麗，厚厚的貂裘隔絕開了盧龍城冰封的冬日，紅衣似血快要灼傷了眼前的冰呀雪呀，沉沉的發飾墜在額前，既有了突厥女子的干練與風情，也不乏中原夫人的端莊典雅。
郁寰細瞧了許久，難得贊許地點點頭︰「若是帶上那日我贈你的鐲子便更好了。」
然後雲樓听了她的話。
郁寰親手掀起搭在桌上的紅頭蓋，然後百般小心翼翼地給新娘子披上，接著滿意地直稱好。
雲樓臉上蒙上了一層罕見的紅暈，溫暖了嬌羞。
「馬上就要做別人的夫人了。」郁寰不忘調笑一番，「以後可千萬老實著些，別把人家的府邸都給砸了。」
雲樓笑笑，沒有接話。
而此刻的李沖和岑惹塵正在火急火燎地擔憂著不亦樂乎的郁寰。
屋外早已賓朋滿座，新郎亦是著上燦爛的禮服，熱情迎接著四面八方而來的親朋。
只是也許沒有人理解，他面上喜色中濃厚的憂慮和遺憾是所為何事。
宴席上沒有少了岑惹塵。
這是那日江南一別之後，容子寂與他的第一次會面。
手上紅紙包裹著的賀禮替了過去，岑惹塵客氣地笑了笑︰「恭喜盟主成親之喜。」
「不敢當。」容子寂亦笑得頗有深意，接過對方的東西，手中有意加了幾分力度，「岑公子大駕光臨已是容某的榮幸了。」
「盟主真是客氣。」
說罷，兩人便沒有再進行話語上的交鋒。
容子寂在圍剿歸一宮一事中的恭敬與合作讓岑惹塵不免有幾分驚異，事到如今更是不敢放下戒心。
岑惹塵進屋找了個地兒，便安坐下來。
只是不知，此時的郁寰，身在何處。
而這個讓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認真地端詳著雲樓最後一遍。
「嘖嘖，可真是好看。」郁寰繞著打量了好幾圈，「我以前在鳳凰谷的時候也踫見一個女子，仙姿佚貌，美奐無雙。如今瞧來，你今日倒是可以與她媲美了。」
阿史那雲樓有幾分不滿地掀起了遮住面龐的紅頭蓋，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怎麼？我是只有今日好看了？」
「快別說話！」郁寰蹙著眉又把那頭蓋按了下來，「哪有新娘子自己摘自己頭蓋的道理，快快快，把你那丹唇再補補！」
雲樓癟癟嘴，不敢再多說什麼。
最後，郁寰絮叨著把她送了出去，然後心滿意足地看著那一襲紅衣的女子漸漸步入熱鬧的喜堂，接著拍拍手，叉著腰大搖大擺地走回屋中。
這個世間，和自己的關聯在鳳凰谷的那一日莫名地消耗殆盡了。
以致如今，她只想奮不顧身地握緊與自己相關的所有人事與感情。
屋外的容子寂依舊忙得不可開交。
直到看見李沖與郡主。
容子寂愣了一下，不解對方來意，滿面堆笑立刻迎上上去︰「不想王爺與郡主也大駕光臨，實在是在下三生有幸。」
「盟主自謙了。」李沖笑笑，手也沒有空著，厚重的賀禮交了過去，「如此盛會，本王沒有不前來恭賀一番的道理。」
「多謝王爺賞臉。」容子寂客氣地接過，繼而將視線轉向了郡主，他覺著郡主很像一個人，卻最終沒有辨認得出。
二人便也入了屋。
「請新娘進屋！」
隨著一聲高呼，廳堂中又熱鬧了起來，其中不乏議論紛紛。
「听聞這新娘是個公主，突厥第一大美人呢！」
「否則哪能被武林盟主給看上，容公子怎麼說也是年輕有為的江湖俊杰。」
李沖對這些無聊的對話不置可否，卻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尋到了岑惹塵。
「你看。」
「嗯？」四面張望的郡主聞言回過神，順著李沖目光的方向瞧去，雙眉立刻蹙了起來，「岑惹塵？」
「嗯。」
「他為什麼會在這？」
李沖指尖一閃，折扇應聲而開，只搖晃了幾下並沒有答話。
郡主想了想道︰「莫不是也來找郁寰？」
李沖搖搖頭︰「不會。」
郡主疑惑地看向鎮定平靜的兄長︰「憑什麼如此斬釘截鐵？」
「他不會知道郁寰在這。」李沖淡然答道，「他來這里，應該也是懷疑容子寂。」
「懷疑他什麼？」
指尖又是一用力，玳瑁折扇猛然合上歸于手心。
「你記得在歸一宮麼？」李沖悠然開口，「我原本安排了歌未央在襄州擾亂他們陣腳，繼而派人引誘岑惹塵回昆侖，之後帶郁寰去了江南。本來一切都是按我的計劃進行，可是後來，岑惹塵突然合容子寂之力前去營救郁寰，還順便剿滅祈正天的勢力。我無奈，也只能听從他們安排，先救郁寰月兌身。」頓了頓，沉沉問道，「你說，岑惹塵到底是什麼人，以至于這位武林盟主要對他言听計從？」
郡主困惑道︰「他不是當朝宰相岑長倩之子麼？」
「絕不是這麼簡單。」李沖決然地搖搖頭，「他和容子寂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或者說是，勾當。」
「那你說他懷疑容子寂是什麼意思？」
「岑惹塵是朝廷的人，容子寂娶的卻是突厥公主。如今正是兩軍交戰之際，這個舉動，換著誰都得懷疑。而且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過因利會聚而已，被利益拉扯的兩個人，誰不會懷疑對方？」
郡主緩緩點頭︰「所言甚是。」
正是說話之間，再坐眾人忽然歡呼起來。
順著屋外看，原是濃妝艷抹的新娘已曼步入內。
而此刻，容子寂面上的喜色反而漸漸散了去。
「來了。」郡主小聲念叨了一句。
李沖點點頭。
喜堂里張燈結彩，熱鬧紛繁，一對新人也算是郎才女貌，羨煞旁人。只是這段情，到底有人喜又有人憂。
雲樓那侍女燕兒還在原來的屋中守著，見著獨自發呆的郁寰有幾分好奇︰「郁姑娘不去看看。」
一語讓她回過神，擱下支著下巴的手，尷尬地笑了笑︰「我還是不出去拋頭露面的好。」
那燕兒便也不再掩飾自己的憂色︰「公主，到底還是嫁了別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