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問你是誰,不是讓你告訴我我是誰。」
容子寂面色愈發沉重︰「你真的不記得我,也不記得祈正天了?」
郁寰聳聳肩,並不答話。
「為什麼會這樣?」
「我失憶了。」郁寰說起來倒是坦然而無所謂,「以前的人和事,都不記得了。」
容子寂細細思慮了片刻,一字一頓道︰「那,岑惹塵呢?」
心中一根弦猛然間崩了起來一樣,繼而奏出一聲清冽而空絕的響。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這個名字又怎樣在生命中濃墨重彩地吟唱過。
可是她心驚。
還有心悸。
良久才緩了過來,淡淡答了一句︰「我也,不記得了。」
容子寂不知該憂該喜,她心里住著岑惹塵的那一塊就這樣空了出來,卻又住不進自己。
郁寰抬起頭,瞅了他一眼,一汪碧波似的眸子莫名地清冷︰「那你,到底是誰?」
容子寂直直看著她的眼,恍若目光可以承載綿綿情誼︰「我是容子寂。」
「哦!」郁寰突然一驚,激動地指著他煞有介事點點頭。
這個動作叫容子寂一喜,急急道︰「你記起我了?」
「我知道你。你就是那個武林盟主,听說沒做過什麼好事,還是根牆頭草到處倒。」
郁寰清楚瞧著對方神色奇妙地變化起來,從驚喜到尷尬,再道憤怒,如同唱戲中的變臉那一出。
「你別生氣啊,我說著玩的,就是看你太嚴肅了想逗你樂樂。」
容子寂微微嘆了口氣,良久才沉沉道︰「我要成親了。」
「那恭喜你啊。」郁寰順口應著,「真是奇怪,你們盧龍城是不是都一起趕個什麼黃道吉日呢?我才來這幾日便好些人說要成親了。」
容子寂卻驟然激動起來,猛地雙手撐住桌子,將坐在木凳上的郁寰逼在兩臂之間,吼似的嚷道︰「你真的一點不在乎麼?」
「我在乎些什麼呀?」郁寰有幾分哭笑不得,自己以前究竟是惹下了多少桃花債,「我都失憶了,我什麼也不記得了,我還有什麼好在乎的?況且你不是要成親了麼,我在不在乎還有什麼用?對了,我可能,也快成親了。」
「你?」容子寂聞言更是難安,「你連岑惹塵都不記得了,你要和誰成親?」
郁寰卻沒有答。原本用可能這個詞就是自己也根本琢磨不透與李沖之間的關系,這個瑯琊王妃的名號像是一個金釵珠玉的高帽,猛地從天而降砸在自己頭上。繼而給了自己一個安生之所,一個偉岸的愛人,一個靈動的妹妹,還有許許多多詭譎莫測的過往和未來。
只是也許真得只是我忘了。
忘了我到底有沒有愛過,又到底愛過了誰。
為何如今想起來,只有平淡似水的點頭之交。
郁寰不解,通通難懂。原本以為很多事情只要不拆穿,便總會橋到船頭自然直。可惜了,世間哪有那麼多命中注定的布帆無恙呢。
「你別問了。」郁寰淡淡說了句,然後指了指容子寂的雙臂,盯著那近在眼前卻實在回想不起的面龐道,「你能不能,些放開我。」
容子寂沒有挪動分毫,只依舊怔怔地看著她︰「郁寰,你到底怎麼了?」
正是兩人還都一頭霧水著,門突然被破了開。
阿史那雲樓怒不可遏地拿著武器佇在門外,手中的長槍直直杵著地,周身的怒火大有一點即燃的意味。
郁寰聞聲扭過頭看去,又驚又喜叫了一聲︰「雲樓?」
「你們倆?!」雲樓憤然地指了指面前的二人,手腕輕輕一番,那柄長槍在空中劃開好大一個弧度,直直指向了屋中,「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你卻在這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容子寂匆匆直起身子,為難地看著雲樓道︰「公主,你听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我親眼看見的,難道還能有假麼?」
「雲樓,你真誤會了,我們倆只是,只是」郁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詞,最終一擺手道,「我根本不認識他!我也不知道,你那日說要嫁的人,就是他。」
「一派胡言!」雲樓的慍意絲毫未散,手中的長槍又指向了郁寰。
「我是說真的」
話音還未落,那柄長槍便直直刺了過來,郁寰反應的快,腳下一蹬,上半身向桌子上躺去,正好避開了上方的槍。
「你怎麼說動手就動手!」郁寰剛剛直起身子,下一槍很快便刺過來。
雲樓正色道︰「虧我將你當做我在中原少有的朋友,你卻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
「不要臉你十八代祖宗啊!」郁寰罵出這句話的時候覺著好生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從誰的口中听過。此時被長槍逼得只得站了起來,在並不空蕩的房間里上躥下跳地閃躲著,「我根本不認識你這夫君,你能不能講點理!」
最終,還是容子寂也加入了這混亂之中,才堪堪止住了兩人的一場惡戰。
雲樓喘著粗氣,支著那長槍半俯子,郁寰則干脆坐回原來的板凳上,一邊還不忘往嘴里送些東西進去。
「你現在懂了吧。」郁寰沒好氣道,「我就說我和他沒有關系。」
听完了容子寂好說歹說的一番解釋,雲樓終于淡定了些︰「那你不早說。」
「我早說你倒是要听啊。」
「好了好了,別吵了。」容子寂攙扶著雲樓止住了二人繼武斗之後的又一場口舌之爭,「沒幾日我們便要成親了,公主你還是先回去歇著吧,我送你。」說罷又回頭看了眼郁寰,「寰兒,你先在這里休息會兒。鑄劍山莊是盧龍城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你不亂跑,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分毫。」
「等等。」正是雲樓轉身欲走,卻被驀地叫了住。
「干嘛?」
郁寰摘下手臂上的玉鐲,輕輕擱到了桌上,那是在瑯琊王府時管家準備的首飾,她自個兒也不知能值幾個價。
「賀禮。」郁寰淡淡說道,「祝你們白頭到老。還有,以後若是帶著這鐲子,就別拿著把槍動不動上躥下跳了。砸碎了挺可惜。」
雲樓愣了愣,繼而笑了笑。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