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沖推門而入之時，驚奇地發現郁寰還在做著巴巴兒剝雞蛋的事兒。
原來一個人就算是失憶了，以前古怪的癖好還是不會改啊。那現在的郁寰，應該還是酷愛著糖葫蘆了。
「誒？你來了？」
原本埋首認真撕扯著雞蛋殼的郁寰突然瞧見著對方，滿心歡喜地遞了個圓滾滾的雞蛋過去，「我一早就醒了，自己去廚房尋了點雞蛋。」說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壞了你王府上規矩了？都是我太隨性，反倒叫你尷尬了。」
雖是習慣了她如今的模樣，听見這般溫柔卻生分的話兒也不知是悲是喜。
李沖伸手接了過來，拿捏在手中，還帶著她的溫度。
見對方不說話，郁寰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瞅著他︰「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找殺害我娘的凶手麼，我們什麼時候走呀？」
「你很急麼？」
郁寰原本自然的笑意冷了下來，有幾分無奈地掛在了臉上，喉間話語吞吐，緩緩才月兌出口。
「我不急，反正，反正我連我娘都忘了，還說什麼報仇呢。」
李沖有幾分不忍，並不願把這個話題延伸下去。
「我就是想，要走就早些走吧。」見對方不答，怕是說了什麼話引得他不悅，郁寰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你說你這好吃好喝得，別把我身子都養懶了，以後就不願意出去奔波了。」
李沖听聞此話更是平添幾分悲憫，蹲子撫上她的面龐︰「等這一趟回來，我就風風光光把你娶回瑯琊王府，以後也再不出去奔波了。」
「嗯」郁寰欲言又止，面色也變來變去，才緩緩道，「阿沖，我總覺著我們之間差了些什麼。雖然你待我很好，可是，不是那樣的感覺。我想，我們以前感情應該很好吧。可是現在我失憶了，我想不起我們以前是什麼樣子了。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吧，我真的還沒有做好當你新娘的準備。」
「沒關系。」李沖依舊笑了笑，掩住心中微微的失落，「我可以等你，等到你準備好為止。」
「那我要是先愛上別的人怎麼辦？」
那只手驀地擱了下，眼眸也跟著低垂，李沖抿了抿唇，什麼話也沒有說。
郁寰心想自己這話月兌口而出得太輕率了點，旋即笑著拉住對方的手︰「好啦，阿沖，我說笑的呢。我就待在你身邊，不會愛上別的人。」
你要是愛上別人，下輩子我還可以等。
洛陽到盧龍這一路郁寰不是沒走過，只是現在忘了，忘得一花一木都記不起來。
「盧龍城的鑄劍山莊不是武林盟主住的地方麼？」
「嗯。」李沖點了點頭應下，卻不時回著頭向後望去。
「難道是武林盟主殺害了我娘麼？」郁寰驅著另一匹馬，瞧見對方心不在焉地半側著身子，自己也跟著回頭望去，「你在看什麼呀？」
「沒事。」
郁寰自然不會知道，這根本不是他們兩個人的征途，後面還有他們二人的親妹妹上官故，與那訓練精良的兵馬萬千。
這一條路，也許就是終點了。
李沖心中微微嘆息了一聲，這一戰，勝負很快就要分了。
郁寰甜甜一笑，輕易就信了他的話。
「快些走吧，早些了結了，我們早些回洛陽。」
李沖聞言一怔︰「你喜歡洛陽麼？」
「喜歡呀，不過」話梗了會兒，郁寰低下頭去，「有機會我想去江南也看看。」
盧龍城中。
「我知道了。」
阿史那雲樓鎖了鎖眉，面前的小女孩兒冷冷眯著眸子。
瞧去不過十歲上下，亦是突厥的胡服裝扮，瞧去鎮定萬分，全無一般小孩兒的懵懂單純。
「長姐還是回去吧，父王的兵馬還滯留于代州，忻州，雖是此役大捷，卻也損兵折將嚴重得很。大唐絕不會善罷甘休，據安插在長安的探子來報，大唐依舊蓄勢待發準備征討突厥，怕是要到了長姐領兵出戰的時候了。」
「我還不想回去。」阿史那雲樓看了看門外，卻什麼也瞅不到，「我與容家這少爺還未行夫妻之禮，此趟來中原的任務也沒完成，還不到回去的時候。何況突厥不是有那默啜王爺麼，他是義父的親弟弟，對可汗之位也一直虎視眈眈，怎麼這會兒需要他的時候到沒個聲息了？」
「長姐別說這些氣話。」那女孩兒說氣話也是煞有其事，「默啜叔叔是什麼樣的人長姐還不知麼？現在都是自顧不暇的時候了，長姐還要說什麼夫妻之禮，什麼任務的，莫不是瞅著唐軍壓境也無所謂了？」
雲樓不是現下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篤祿的生身女兒，面前這個女孩兒卻是，她是真真正正的突厥公主——阿史那襄襄。年紀尚未及豆蔻，卻已然體現出雄才大略的巾幗不讓須眉之勢，全不比這個狂傲恣意的長姐要差。
只是姐妹二人一向情誼甚好，更是沒什麼攀比與算計。
突厥不比中原，雖是荒涼苦寒，物資匱乏，卻有著馬背民族獨特的淳樸與驍勇。
雲樓是策馬奔騰在草原上的女子，襄襄也是。民族大義，自由奔狂，有時在他們眼中要比什麼都重。
「襄襄。」阿史那雲樓輕輕喚了一聲，「我不會眼睜睜看著突厥陷入險境的。有很多事你不明白，中原這個局我策劃很久了，眼看著就快要成功了，現在根本沒有放棄的理由。而且我和容家少爺，那是我娘親指的婚，況且我與他青梅竹馬，一直到去了突厥後才失散，如今好容易見著面了，我可不甘心再輕易離去。」
「長姐你怎麼如今也同個雕花刺繡的閨閣女兒似的？」阿史那襄襄不滿地眯了眯眼，「這中原果然可怖，竟能讓一個馬背上長大帶軍打仗的女將軍也深陷于兒女情長！」
「夠了。」阿史那雲樓匆匆叫停了對方的話，「我會回去，但不是現在。你再給我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一定隨你一同回突厥。」
阿史那襄襄倒是沒有像那些小姑娘閃爍著眸子問上一句「真的？」，而只是用力地吐了四個字︰「一言為定。」
「好。」雲樓也點點頭，「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