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她卻沒想著容子寂今日的脾氣這般大，不只是阿史那雲樓，連一旁伺候已久的老管家都有幾分訝然。
容子寂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不再去與那公主糾纏，只對一旁的管家囑咐了幾句有關祈凌的事兒，繼而揚袖而去。
雲樓這一次來遭了他不少怠慢，如此雖是驚異卻沒怎麼放入心里。
愣愣地瞧著他走遠，才小聲對那管家道︰「他這是怎麼了？」
「大少爺想必是因為郁姑娘才心中積郁。」
「郁姑娘？」阿史那雲樓不滿地眯了眯眼，「郁姑娘是誰？」
「是以前歸一宮的少主，一直以男子之身示人，卻不想竟是個姑娘。郁宮主死前，便料到自己凶多吉少，于是將郁姑娘托付給了鑄劍山莊。大少爺是個信守承諾之人，這才一直照顧著郁姑娘。」
雲樓依舊好生不悅︰「她長得好看？」
「這老奴可不好說。」那老管家答起話恭恭敬敬，怎麼說這公主都是府上的貴賓，縱然日後真嫁給了容子寂，也要是山莊之中呼風喚雨的少夫人，更是不敢失了半分禮數，「老奴只見過郁姑娘一面，還是男子的裝扮，好生俊俏和潤便是，只是不知是女子該生的何樣。」
「那她莫不是會功夫了？」
「這該是會的吧，畢竟是歸一宮的少主，肯定要有技壓身。」
阿史那雲樓思忖了片刻，憤憤地道了一句︰「那又如何？大唐的女子都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樣，怎麼可比我突厥女子指揮千軍萬馬好不威風？」
那老管家不是听不出這話語里的醋意，也只得奉承著︰「公主颯爽英姿，自然不是平凡女子堪比。」
雲樓雖是計謀一絕，在這其他的城府之上可要稍遜一籌，听著這明明白白阿諛的話兒卻是喜不自勝。想了想又道︰「不過我也是見過例外的，那會兒在洛陽，車馬被一個女子所堵。那個姑娘毫無羞怯之色，更是伶牙俐齒不讓分毫，我便是喜歡與這樣的女子結識。」
那老管家笑了笑，匆匆結束了這個話題︰「公主，老爺說用膳的時候要請您去的，公主還是快請吧，莫要耽擱了。」
「也好。」
雲樓點頭應下，又樂滋滋地跑了開。
鳳凰花正是旺盛的季。
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
李仁心口中的鳳凰谷之貌，果真是如畫如圖的五月盛景。
懷中的女子愈發虛弱了去，岑惹塵憐惜地看了看那血色減淡的面龐，那昏沉中的睡顏。
李仁心在藥房中搗杵著新摘回的馬齒莧的時候知道了岑惹塵回來鳳凰谷的消息。
這個季候該是馬齒莧開花的時分，李仁心是植草的老手，自是知曉要留下些讓它開花結籽，如此明年這時更好收獲。
小蒼雪踮著腳在一旁看著。
她的仁心姐姐行事謹慎得很，明明是些小事兒卻總歡喜親力親為。
瞅了許久才因稚氣未月兌添了幾分女乃聲問道︰「這藥是用來做什麼的？」
「馬上天又要大熱起來，鳳凰谷地勢低窪，難免潮濕，到時候你爹怕是又易患痢疾了。」李仁心說著，手上的動作也依舊沒有停下，「不過還要配上黃連、木香，如此效用才好。」說著又俯揉了揉程蒼雪柔軟的發線，「你也要小心著，夏日里最容易得痢疾了，別胡亂吃東西，知道麼？」
「是。」小蒼雪閃了閃一雙水汪汪的瞳仁，「仁心姐姐說什麼我都听。」
李仁心笑了笑，縱是面前這自小居于谷中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也知道這笑靨有多傾城。
「好啦，你可要看仔細了，以後姐姐的醫術都是要交給你的。」李仁心復又直起身子，手上也忙活起來。
程蒼雪認真地點了點頭︰「是。」
然後門外進來了一個谷中的女子，順便帶來了岑惹塵的消息。
李仁心眉眼間眸光一閃。
那女子復又說了下去。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郁寰。
程蒼雪清清楚楚地瞧見，面前這個一向恬然素雅的人間仙子，手上一個顫動。
馬齒莧的氣味還飄散著空中，夾雜著李仁心身上清甜的香氣。
還有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你還來做什麼？」
岑惹塵懷中依舊托付著郁寰單薄的身子。
「我想請你救救她。」
「救她？」李仁心一聲嗤笑，只是縱然那蔑然的神色，也盡是難訴的顧盼生情，「我想她死都來不及，為什麼要救她？」
「因為你是個醫師。」這話說得理所當然，「你不會看著她死在你面前。」
「我會。」語出倉促，狠狠接上了岑惹塵的話，「如果你想，我還可以讓她死得再難看一些。「
「仁心。」
這一聲喚破了她瞳仁里的倔強，卻叫不化她心里的憂思。
「夠了你別再說了，我不會救她得。」繼而背過身去，轉了話鋒，「時候不早了，你們若是旅途疲倦，就先歇下吧。廂房在北面，你上次留宿的那間。」
「你如果想她死，為什麼上一次在鳳凰谷之時，要給她服下鳳凰木保命？」
「我不知道鳳凰木可以保她命。」李仁心話語漠然，明明這謊言圓得並不那麼好，「我只以為鳳凰木是索命的毒物。」
「你熟識醫學，怎麼會不了解鳳凰木的藥性？你若真想毒害郁寰，她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那又怎麼樣呢？」李仁心頓下步子，輕巧地側過身，半邊面容的俏麗亦是美奐無雙，「你若是為她好，就先安頓在這吧，她現在這樣子，是經不起任何顛簸了。」
說罷斜睨了郁寰一眼，那失了血色的面龐再是全無上次那生機勃勃的模樣。
「那廂房你走後一直都收拾著。」李仁心哽了哽，「我會讓人備好晚膳送去得。」
水袖輕擺，繼而揚長而去。
岑惹塵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記憶中最曼妙的女子，竟是亦沒能跳月兌這場紛爭。
君思歸，人長寧。
豈料鏡花水月到頭來全然是空。
懷中的伊人沉睡得安詳，若是夢中沒有兵荒馬亂，長眠不醒何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