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的蘇純義在蘇純生的攙扶下，有些踉蹌的出了杜府的大門。一抬頭被火熱的陽光給刺得眯了眼，整個臉皺成了一團。
「大哥，大哥，你還好吧。」蘇純生扶著蘇純義往前走，時不時被對方壯實的身子帶的歪了重心，「咱要不先回簑衣巷休息一下？大哥你確實喝的有點多了。」
「還說我喝多了，三弟，你才喝多了。」蘇純義咧著一張大嘴，噴了蘇純生一臉的酒臭氣，「你鑰匙都交給人家了，宅子都換成了懷里的銀票，還怎麼回去？」
「……」蘇純生盯著蘇純義的前襟看了一陣，無言以對，隔了好大一會兒才接著說道，「那大哥你看著點路，咱還得趕快趕回家去呢？二哥他……」
「噓。」蘇純義也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這時候說起話來，比剛才清醒時都有條理的多，「萬一被人听到了，你二哥將來恨死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大哥你這說的什麼話。」蘇純生有些無奈的拉扯著蘇純義，「算了，不說了。還是趕路要緊，有啥事，回了家再說。剛才大哥擅自做主答應了那麼些旁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回去怎麼跟爹交代。」
「有啥的。這點小事，我還做不了主了？」蘇純義掙月兌蘇純生的攙扶，揮舞著手臂加強自己講話的氣勢，「咱爸都那樣了，以後這家還不得靠我頂上來了啊？這點小事我都處理不了，爹怎麼能放心把蘇家交到我的手上？嗯？」
「可是……」蘇純生還要再說什麼，就又被蘇純義打斷了。
「還有啥可是的？」蘇純義拍拍了胸口裝銀票的地方，「這個才是最重要的！這個時候，它就是命，知道不？！啥都能沒有，就是不能沒有它！」
「……」蘇純生又被蘇純義的話堵得無話可說。一言不發的架著已經半睡半醒的蘇純義上了一輛回蘇家村的牛車。
連哄帶勸地打發走了蘇家兩兄弟，盛世牙行的牙子蔣木看著自己手中的兩份文，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思考了半天，還是朝正襟危坐的杜老爺開了口。
「杜掌櫃的。咱們都是老熟人了，客氣的話就不說了。」蔣木搖搖手里的文，「雖然這筆生意是很好賺，可老弟我看了半天，覺得這銀子拿的，真不是一般的燙手，還請杜掌櫃的給句實在話。」
「蔣老弟這話說的，跟著老哥哥我要坑你似的。」杜老爺捋捋胡子，「咱倆這麼些年的交情，我杜忠山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麼？」
「正是由于清楚老哥哥你的為人。我這才先辦事。後說話。」蔣木也是個爽直脾氣，有一說一，「要是換別人，別說兩份文了。老哥哥你不被人舉報了就燒了高香了。」
「哈哈哈。」杜老爺朗聲大笑，「所以我才直接點了蔣老弟的名嘛，用別人，我還真不放心。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哈哈。」
「杜老哥你別打岔，你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趕快跟老弟我交代清楚，否則我撂挑子不管了啊。」蔣木懶得跟杜老爺打太極，「到衙門里上檔的事。杜老哥你自己搞定。」
「別啊，我這大字不識一個的。」杜老爺看火候也差不多了，也就順勢應了下來，「來，蔣老弟。你坐過來些，老哥哥給你細細說道一番。」
「你啊。這麼多年了，這喜歡逗弄人的毛病，還是沒改。」蔣木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一臉賊相的杜老爺，卻還是依言附耳過去。
這邊杜老爺故作神秘的跟蔣木竊竊私語，那邊的杜老夫人跟杜三姐，也沒閑著。
「好了，都下去吧。」杜老夫人揉著糾結的眉心，揮退了屋里伺候的人，「朱紅到外面守著，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放進來。」
「喏。」朱紅躬身應諾，倒退著出去，順手關上了門。只剩了杜老夫人跟杜三姐在屋里。
「娘，你這是作甚？什麼事，這麼慎重？」杜三姐被杜老夫人這副如臨大敵的緊張做派，搞得有些懵，「蘇家的人都走了，不用這樣吧。」
「唉。」杜老夫人還未說話就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才接著說道，「你剛才去看了，晴兒姐現在如何了？」
「我說不讓她跟著去客廳吧，她非要去。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變得這麼任性了。」杜三姐雖然說著埋怨的話，可眼中的柔軟卻暖得讓人心顫，「前面倒還好的，被她大伯說了幾句，忍著沒哭，後來談價錢的時候，蘇純生非逼著晴兒姐表態，這才給委屈哭了。可那樣也沒改變主意，一邊哭一邊配合爹把事兒談了下來。」
「我听朱紅說，最後不是還是按照我們之前商量的意思定的合同麼？」杜老夫人擰了擰手中的帕子。
「是呀。一百二十兩銀子，買斷，還簽給了晴兒姐五年的使用權。七日之內交房。」杜三姐掰著手指把剛才勝利成果一項一項的匯報給杜老夫人听，「晴兒姐他大伯嫌棄家具什麼的搬來搬去的麻煩，再說蘇家老宅的地方也有限，最後把一應家什作價三兩銀子算是個添頭。」
「有你爹跟你看著，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杜老夫人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推給了杜三姐，「這里有一封信，是凌真法師寄來的，你看看。」
「凌真法師來信了？可是找到進一步治療海燕的法子了？」杜三姐迫不及待的抽出了信，展開看了起來。
信不長，薄薄的一張而已，可杜三姐卻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看得她的眼眶都開始發酸，久到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簌簌而落，打濕了自己的衣襟。
「鳳蘭啊，你先別哭。」杜老夫人強忍著流淚的沖動，抓著杜三姐的手輕聲勸慰，「凌真法師並沒有把話說死啊。說不定……」
「娘，你別安慰我了。」杜三姐沒讓杜老夫人把話說下去，聲音哽咽「我都知道的，晴兒姐從小就跟著我，娘跟爹爹都看明白了，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我只是，只是一直自欺欺人罷了。」
「鳳蘭，你听我說，也許，真的只是變化比較大。」杜老夫人不願放棄最後一絲希望，「你看，海燕她發病的時候，跟平時的差別，也很大的，是不是？晴兒姐，說不定也是一樣的，只是發病的時候不像個病人而已。」
「娘，你覺得這樣能說的通？」杜三姐哭著搖搖頭，「就算性格變化能勉強這樣解釋，可那些沒見過的點心呢？那些听都沒听過的菜色呢？那些新詞呢？要怎麼解釋？」
「這，這……」杜老夫人被杜三姐問的有些語塞，「坊間不是也有傳聞說，有的人死而復生後就突然聰明了好多，得到了天尊的點化，能說出百里之外發生的事情麼？說不定，晴兒姐也有這樣的好運氣呢？」
「娘，你說，真會有這樣的事兒？」杜三姐擦擦朦朧的淚眼，「晴兒姐，晴兒姐她不是妖孽？不是被髒東西附身了？」
「別人我信不過，可是對凌真法師的話，我卻從來沒有懷疑過。」杜老夫人拍拍杜三姐的手背，「法師說一切還需觀察，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情況，那咱們就不能自己嚇自己，對晴兒姐有什麼別的看法。好好的孩子，你就忍心把她捆起來燒死？」
「我對晴兒姐，疼還來不及，怎麼能忍心害了她性命？」杜三姐著急的表明態度，「且不說到底如何，就連海燕那樣了，咱家還一直護著呢，對晴兒姐，打死也做不出那樣的事情。」
「這就對了。」杜老夫人接著說道，「告訴你這件事情，就是讓你心里有個盤算。畢竟這晴兒姐，現下是掛在你的名下。這事情也不好瞞著你。」
「嗯，娘，我知道了。」杜三姐點點頭表示了解。
「還有就是，這下面該怎麼做，我跟你爹有些拿不準，想著，還是得找你定了主意。」杜老夫人也是剛收到凌真法師的沒有多久，找杜老爺商議了幾句，兩人一時間都有些犯難，「信你也看了，你覺得是讓妙語小法師來咱府上呢？還是送晴兒姐去玄妙觀里好？」
「……」杜三姐又拿起信看了一遍，思慮片刻，做出了決定，「娘，晴兒姐這孩子敏感的很，我想，還是接妙語小法師來小築幾日吧。」
「果然……」杜老夫人的語氣中既有欣慰又有些無奈，「可憐天下父母心。好了，那這事就這麼定了。我這就給凌真法師寫回信。」
「嗯。」杜三姐對著杜老夫人展顏一笑，「前些日子晴兒姐不是說過想要認字麼？正好用這個由頭，就說，妙語小法師是請來教她認字的小師父。想必晴兒姐就不會起什麼疑心了。」
「對的。這樣最是合理不過了。」杜老夫人聞言也笑著點頭，「就這樣吧。快把你的眼淚擦擦，都當娘的人了，還這麼經不住事，就知道哭鼻子。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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