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爸聞到了兒子嘴里的酒味無心吃飯,起身欲去休息。程遠歉疚之情涌上心頭,暖暖的道︰「爸,吃飯吧!我等你!」父親瘦削的背顫動了一下,悲涼的嘆口氣︰「小依的爹死了,」說罷捂著嘴垂下頭,老友死亡的消息讓他多病多愁的身體受了極大的刺激,生命消逝的時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程遠,放不下又如何?死神撕扯生命的時候不放下也得放下,他真的感覺力不從心。
程遠情急月兌口而出︰「林子依的醉爹麼?他怎麼就想起來死了?」問罷自己都覺得好笑,死亡好像是身不由己。
「他,他死在了小依母親的院門前,喝酒喝多了凍死的。今天早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正照射著他痛苦扭曲的身體,他可真是執著,用死亡完成了自己的心願。」程遠爸傷感的搖搖頭。
「用死亡完成自己的心願?什麼意思?」程遠懵然。
「他曾經和我說過,這輩子是忘不了子依媽了,醉時、醒時、愛里、恨里。那我就讓她也永遠的記得我,幸福、痛苦、活者或者死亡。子依媽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死時匍匐的姿勢和張開的手指。有時候,死亡真的是對活人最大的懲罰!」程遠爸仰天長嘆,悲苦不已。
「懲罰?懲罰林子依嗎?你們大人太自私!不愛我們為什麼要生我們?生了我們又為什麼不愛?」程遠突然暴起向父親怒吼。
程遠爸愕然,他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從身邊沖過去跳上沙發摘下全家福照片用力的摔在地上。與其在思念中痛苦不如在煎熬中爆發,碎了就是碎了,想想念念又如何?
程遠眼含淚水控制著不想落下,偏偏滾落下來,他說這是重力作用,本來想淚雨沖上九霄或者干脆咽進肚子里,隱忍和狂放的怒都讓人受傷。
程遠爸垂首默默離開,他沒有資格也沒有力氣教訓兒子,因為他覺得自己同樣被仇恨浸泡了心,同樣忽略了兒子的感受,同樣忘了該如何去愛兒子了?
林子依再次見到父親時他平靜地躺在明黃色的軟緞之間,神態安詳,似乎在進行一場沒有夢境的睡眠。子依媽媽特意請人給曾經的丈夫畫了一個虛假的妝容,為了使子依見到他時不要恐懼。
林子依沒有太多的悲傷,在她的印象里父親從沒有這樣的潔淨和溫和。父親閉上了嘴,仿佛也咽下了對塵世的所有憤懣和哀愁,他解月兌了,林子依也跟著解月兌了。
林子依三天沒有來上學,程遠牽掛了三天。
林子依再來的時候,程遠發現她的面容白而淒涼,像天邊慘淡的月光。
程遠替她拉開椅子,小心地感覺她的心情,偶爾還沒話找話的說幾句,林子依總是淡淡的「哦」一聲算作回應。
張小涵則送來各科的課堂筆記,還標出了重點符號,「不懂得問我,我隨時待命!」
林子依感激的眼神撩撥起他心靈的漣漪。
程遠看在眼里,惆悵在心頭,「我僅僅就是給她挪挪椅子嗎?你看人家張小涵,也太能瑟了!」一節課,程遠都覺得不舒服。
緊接著是政治課,齊老師在門口徘徊又徘徊才嘆著氣邁進課堂。屋里仿佛是一鍋正沸騰的粥,問作業的,揪耳朵的,支著胳膊頂牛的,音樂耳機子扯成兩下塞進了不同人的耳朵,邊听歌還邊傻呵呵的笑。
齊老師幾十年教齡,見多了差班,也看慣了亂班。但能差成這個水準亂成這等模樣還是平生第一次見。他有些頭暈,每次走進這個班級都要鼓足勇氣。
他打開書用教鞭敲敲黑板,剎那愣神短暫安靜。「在嘮嗑,耽誤多長時間延堂多長時間,」他拿出殺手 ,課堂內一片「噓」聲。
︰「隨便延堂,還能超過十分鐘?」于多多當時就把賬算清楚了。鬧聲再起,嗡嗡嚶嚶連綿不絕。
「能不能不說話!挺一會行不行?」張小涵不耐煩的聲音炸響,畢竟知識點一定要記,喧鬧聲極不情願很給面子的慢慢停歇。
齊老師抓緊時間劃知識點,然後點名︰「張小涵,林子依,賈瓊•••你們不明白的上教室找我,其余時間自習。」如同大赦,全班再次沸騰。
齊老師充耳不聞閉目養神,直至下課鈴聲把他喚醒。面對這些頑劣麻木的心,政治老師無言。「因材施教,我已經盡力在做!」他冷眼掃了「嗖嗖」竄出去的于多多兩眼然後慢悠悠的離開。
又是一節數學課,高高老師自認還能鎮得住這些小妖。他常常自詡︰「走進初一三班,可以傲視全班的獨子,只要我發威全班靜悄悄!」可是一天一節課,在這個班級,他必須動怒的地方,他常常犯高血壓。
這節課復習,明天就是期末考。他從心底里希望這個班級的數學成績能提高一大截,證明他這一段時間在課堂和在補課班的辛苦付出。越是底子差的學生越是對老師的考驗,高高老師喜歡這種挑戰,那是一種點石成金的成就感。
他挑出幾道和期末考相仿的數學題,相仿的程度堪比雙胞胎。「記住,步驟、思路,別抄完了就拉倒,連心都不過就從**子拉出去。于多多,你是超人啊?抄的挺快,記住多少?」高高疾言厲色的教訓這些只長胃不長腦袋的家伙,名曰飯桶。
抄完,同學們大眼瞪小眼的看著他竟把他看得咧著嘴笑了。「看沒看見,于多多手臂上的那個商標,兩個背靠背的小孩?」他手指于多多的方向。
「我給你們講個笑話,有一次于多多和周易一起比拉屎,周易一使勁拉出個冰淇淋造型,正得意,回頭處于多多楞拉出兩個背靠背的小孩。周易連忙求教,于多多嘬著手指告訴他這是用手擺出來的。」同學們愕然然後哄堂大笑,「老師,我能拉出個叉子,也是品牌叫特步還是安踏?」周易咕噥著鼻子。
高高和藹的笑,他不能和周易道歉但可以和周易示好,他現在很關心周易的數學,從某種意義上算是彌補。
最後一節課是歷史,全校最帥最年輕的陸子君老師閃亮登場。多姿多彩的史實夾雜著幽默的談吐,同學們終于感覺到了時光飛逝。文馨不再低頭逃避陸老師的眼神和微笑,她勇敢的迎接。日記本上多了一行字︰「單戀也是戀愛,我不會放棄所以我不會失戀!」她在青澀的青春里品味著青澀的情感。
放學了,家長們來接,瓊向網吧的方向深深的望。今天吳迪曠課,他說韓國人打游戲參加比賽可以變成百萬富翁。他說玩游戲可以變成職業。他說游戲讓他找到了全新的自我,他還說他會離開學校,但是絕不會離開瓊。瓊很失落。
林子依現在的家距離程遠家不遠,就在斜對面,雞犬相聞。此刻兩個人不遠不近在正午溫和的陽光中行走,程遠發現林子依的小瘦腿和麻桿似的,黑色的雪地鞋笨重又累贅。
「她和父親是死別,我與母親是生離,我們的家都沒有了。」想到這里程遠鼓起勇氣追上林子依。「我十二點半出家門,上學應該不會晚。」子依愣住,然後默默地推門進了這個還很陌生的院落。
這里是媽媽的家,這里沒有爸爸有一個稱呼為叔叔的埋了埋汰的總也洗不干淨臉的男人。這個叔叔話語很少,但字句驚心︰「你是帶著酒債來我們家的,我沒兒沒女對你不會太壞。我有言在先,你若是考不上正招一中我不會供你,浪費錢!」
他掏出粗劣的煙紙幾個手指頭一骨碌弄出一個雪茄般的煙筒,然後貪婪的吸。林子依和他中間立刻彌漫一層青色的刺鼻的煙霧,子依忍不住咳嗽。
那次談話結束,叔叔懶得再搭理她,耐著性子等她的考試成績。他三班倒來倒去下井挖煤,林子依很少見到他,心境倒也安然。
不知道為什麼,林子依磨蹭到十二點半才出門,正好踫到程遠在門口伸著脖子等。兩個人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後的相伴而行竟不覺的孤單了。
下午,語文課照例是復習古文詩詞備戰考試。于多多一看見方塊字就鬧心,不停地抖腿,抖得藍青婷心慌意亂。「能不能別哆嗦?明天就考試了!」藍青婷提醒他。「考試就考試,」于多多繼續抖。
語文老師走過來用手輕敲他的膝蓋對著藍青婷道︰「你應該諒解他,愛抖腿的人大部分都智力不全,多是焦灼多動的殘障人士,應予以同情。」話音沒落,于多多的腿如施了定身法般呆住。
他轉著眼珠追尋著周老師的背影從這排轉到那排,抖腿的毛病暫時戒掉。不然正常人里就沒有了偉大的于多多,豈不是人類的一大損失。
身後的周易捂著嘴控制著笑,于多多恨他猥瑣想伸手揍他,奈何周老師正微笑著示意他看書。他喜歡語文老師,他不打人不罵人,不大怒或者大喜,她總是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周易的笑憋到下課才爆發,于多多直到大姚老師推門進來,上課鈴聲已經敲響還在堅持不懈的摧殘周易,威脅他不許把語文老師的一席話傳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