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女書商 第七十五章 米戰轟烈

作者 ︰ 雞丁愛馬甲

在張邑,提起「絡腮眉毛」馬二胡,也是赫赫有名。此人一雙眉毛特別的濃長,兩邊快踫到發鬢,當中快連在一起,上下則快佔了整個額頭的空間——反正他額頭本來就窄。

他的名氣,像洛月那樣,不是什麼好名氣。洛月還只不過替官家作媒拉縴。馬二胡則是混混頭子。從前給寶刀踢館的黑褂,就是他領的。除此之外,除了殺人放火明面搶劫他不敢做,什麼雞鳴狗盜他都接。

這次少章掌班特意同他聯絡,正是要從他手里買個東西,即要談價錢、又得驗貨,還怕人听見,正找地方呢。

誰知道大半夜的,張邑包間如此緊俏?

卻原來都是為了稻米大戰。小熊侍衛長預鑒于此,曾向傅琪提出,願以國家侍衛隊之戰力,暗中相助,遭傅琪謝絕。那時戰意還不明朗,到如今,終于全面影響了張邑及周邊居民生活。

這時節早稻已經收得差不多。少章班本是看在這個時候才來的。只因在趕鐮的時候,沒幾個人能抽出空來看戲,鐮一收,鄉親們腰包新鼓,要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戲班才有賺頭呢!

少章掌班沒想到,今年和往年不一樣,早稻米入倉了、鐮刀閑了,鄉親們腰包沒鼓,倒是稻米大戰上了明面、打得轟轟烈烈了。

張邑大米質量是頭挑的好,量又大,適合大份量長期穩定供應上流人家。但西商們一直嫌進價太貴,早想把價錢好好殺一殺,一直被瘸子秦等本地大小商人牢牢頂住。

今年,未城農業變革,紅薯、山芋的產量大大提升。不能完全代替大米,但到底使得大米剛性需求急劇下降。未城又發起「愛本城、吃本城糧、減少城資外流」活動,于是未城上流社會對別城進口大米也要得少了。

豈止如此!因為紅薯、山芋的質量提升,也即是口感更好,于是周邊幾座城池上、中、下階層人民的食譜中,這兩樣食物的地位都有提升,侵佔了大米的江山。

這幾座城池的商人一看︰這種機會再不抓牢。老天也要哭的!

安城大米,必須降價了!

西商們聯成統一戰線,聲言︰除非安城把大米降到他們的心理價位以下,否則他們絕不收購!

張邑是安城產米最大地區,西商的殺米價大戰,就在張邑進入慘烈的肉博較量。

張邑的鄉民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大米都收進倉了,商人不收!

因為西商們一直都對張邑很殷勤,所以張邑的米市,是缺少絲市那樣的中間商的。也就是說。米農並非像蠶農那樣,收獲了作物,賣給中間商,中間商再去行銷到各地。

米市是這樣的營銷結構︰像瘸子秦、傅琪這樣的大商家,直接購進稻田。稻農為他們種地,他們給稻農工錢。

這一次。瘸子秦和傅琪聯手,咬了牙,就是不向西商低頭。最基本的工錢仍然支給稻農,以穩定人心。可稻農們知道,米在倉中沒挑出去,擱久了就變成陳米,如何是好?張邑大米一向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還從來沒變陳米過!米一陳,不值錢!今年是東家墊工錢,但東家們為了打麻料大戰,資金都緊張,眼見得額外的紅利都不發了。若到了秋天米還賣不出、明年米還賣不出,稻田還支持得下去嗎?連基本工錢都還有人發嗎?

這一晚的戲台下,觀眾們中間。多了許多焦躁,就算是歡笑,都帶著火藥味,像是太陽燒久了的稻草,說不準什麼時候擦個火星就要點著。

在張邑這里,聚集了西商、西商們的掮客、酒商、糕點等大米衍生產品商家、稻農、其他作物的農民、本地人、周遭觀望張邑形勢的相關人等,擠在一起,切膚關心,嘈嘈切切,聲浪比台上的戲聲還要響。

那些包間,也早被半夜都睡不著,有幾千、幾萬身家關礙著米市的人們,互兩兩密謀、或十幾結盟,一間間的包掉了,徹夜長談。

一個板壁,這邊可能在說「我們先不要出手,堅持就是勝利。」那邊則在打氣︰「熬!看誰熬得過誰!」說著說著,听到對面的動靜,咦,好像是敵人!于是一邊先不響了,耳朵貼在牆壁上,等著听對過的機密。對過卻也不作聲了,過一會兒,一面鑼放在耳朵那兒的牆壁上,「 」的死命一敲,耳朵頓時像過了電似的暴跳起來。對過一群人大笑︰「哈哈哈!听壁腳,下作!吃你爺爺一敲!」耳朵一只已經听不見了,耳朵的主人不停的揉耳根、跳腳,跟同伴們一起殺到隔壁,爭執演化為掐架。店主人趕緊兩邊攔︰「不能斗毆不能斗毆,不然官爺們要來了……爺們是為什麼打起來?」問準了其中一邊是希望米價跌的,抽冷子在圍裙下飛過去一腳︰「見你娘的鬼,老子家里還種了三畝稻田,都跌了,誰還開和下去飯店!」

鬧成這樣,官府管不管?

太守枕頭旁邊有句私房話很能代表安城官員的心聲︰「我要是能管這個,我不當官了,也當商人去了!」

——商人比官員賺得多。大部分城池里,有本事經商的,還真不願意當官,最多資助本家本族某些子弟當上官,有個靠山,也就是了。

太守這點斤兩,真介入不了商戰。尤其還是跨城的商戰。

他能在訴訟鬧上門來時適當偏袒本地商人,就已經是幫大忙了。除此之外,越是插手越是添亂。

傅琪私底下安慰張邑太守︰不用擔心。人總要吃米的。沒听說守著米山賣不出去而活活餓死的。這場大戰看著凶,死不了人,雙方爭的無非是賺多賺少問題,也就是說沖不破底線,危及不了太守官位。

張邑太守覺得有禮,總算心里寬慰了多,能睡個安穩覺了。

張邑睡不了安慰覺的,只剩家都賭在米業上的人們。

——是這種時候,誰能把包間省給過路掌班!

馬二胡原也知道這幾天熱鬧,提早定了個小間,偏被旁邊打架的波及,那小間薄隔壁毀了,不堪再用,另外找,便已找不到。

少章掌班對米戰所知不多,嘖嘖稱奇,馬二胡也不便多談,道︰「本地原是熱鬧。也罷,我們另找個僻靜林地。」

就估了一壺米酒,買了些炸蝦米白切雞、糟肝鴨脯落花生之類的下酒菜,包了兩個荷葉,都是少章掌班惠帳。兩人去尋了個林地且吃且聊。

寶刀牽著兼思,也在小攤間買了些吃食,哪里知道兼思是本城少君,還當他是初來張邑,絮絮指點他這一家的醬好、那一家的老醋地道。兼思還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沒來過陋街野台。這些散攤子上的吃食,比起下人們奉進府中的,又別有一番風味。他含笑听著寶刀,碎月融融,樹影微動,螢火蟲正悄翅飛起。

寶刀忽然「咦」了一聲,看見馬二胡。

馬二胡是黑褂領頭。寶刀對付黑褂們時,跟他照過幾次面,曉得他不是好人。見他伙著個外地人在一起,手中大包小包食酒,鬼鬼祟祟,只怕要出什麼陰謀詭計,悄悄把兼思一扯,跟下去。

馬二胡他們兩人尋到一處林間空地。馬二胡先坐下來,還未及聊到正題,听更鼓也報了四更,戲台上爆起一片密鑼。少章掌班一听,陪笑道︰「馬二哥你先坐坐,我去照應一圈便來。」

馬二胡點頭,獨酌自飲。

戲台下已經震天價叫好。

原來是那當家的小旦,小露紅,洗淨鉛華,一身縞素,白紗垂髻的出來了。

若要俏,女穿孝,這一身打扮,果然更見清好。更兼小露紅功夫了得,出場便將那長長水袖若霓虹、若驚電的一舞,行家見了門道,外行也見了熱鬧,怎能不來個踫頭彩!

這一折是《行路》,檄桂英問得海神爺準下了勾魂的令,這便要去捉宰相府那負心的王魁了。旦角亮完相,後頭鬼差原該亮出令牌,誰知卻全班人馬,能扮的都扮上,說不得花團錦簇的熱鬧,並掌班的也一並登台。

觀眾們難免詫異︰這是有話要說了!不知要說個甚的?

有人難免講風涼話︰若是求援的,還是免了。稻米張邑,如今正是風雨飄搖、自身難保。

又有老成的「噓」道︰「且先听听他說些什麼。」

再看那少章掌班,滿臉是笑,並那挑梁柱的小露紅,雖作哀素鬼妝,一雙美眸盈盈含露,瑩露中流轉的仿佛也是笑意,似乎又不像是有孤苦事件要向觀眾求援的。

鑼鼓三聲,停了。少章掌班開口道︰「諸位鄉親!這實是樁可遇不可求的巧事兒!」

燈芯一顫,把特別明亮的一縷光拋在小露紅臉上,照亮了她眼角眉梢,那厚粉濃妝都掩不去的疲倦。她比起上次來這里演出時,憔悴多了。可是少章掌班一開口,她又精神一振,眼里冒起燈花般的笑意來。

她望了望台口。那兒站著她的娘,年紀並不很大,花白了頭發,神情比她女兒狐疑擔憂得多。但女兒視線轉過去,娘立刻咧嘴回報一個笑,好叫女兒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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