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雲記 0996攻心

作者 ︰ 溫嶺閑人

寧州市郊,寧江的支流東河岸邊。

丁國明坐在河岸邊,一邊吸著煙,一邊極目遠望。

冬天,大地仿佛處于沉眠狀態,許多動物在冬眠,連太陽也沒有生氣、無精打采的,仿佛像個輸光的窮人,它的光和熱,都在夏天的時候賭輸了。

當太陽不露面的時候,大自然真是一片愁慘的景象,一團團陰慘慘的烏雲,在天空中沉重地、徐徐地移動,西北風一無阻擋,長驅直入而來,還夾雜著氣勢洶洶的呼嘯聲,田野顯得特別空曠遼闊,田野里到處是被凍得裂開的口子,有的幾尺長,還有的有好幾丈長,稻草堆被吹得飛翻起來,河岸邊的小樹像強打精神一樣,在凜冽的北風中盡力站穩身子,讓自己的枝條和風吵鬧著,搖晃著,時而還可听到樹枝的折裂聲,樹枝僅剩的幾片黃葉也被吹落了,這些葉子也像怕冷一樣,一片跟著一片向土溝里滾著,向行人腳下滾著。這時,大地像被凍死了一樣,完全沒有熱氣,天空壓得特別低,天色是灰蒙蒙的,幾乎沒有中午,緊接著早晨的就是黃昏、迷霧,窗欞冥黯,什物不辨,冰透的空氣,有很強的鑽透力和屠殺力,它使種種草木昆蟲、小鳥以至人類,像泥土一般地成了堅硬的東西。

雖然已是冬季,但成群的水鳥還在河面尋找著偶爾露出水面的小魚兒,以期在真正的冬天來臨之前補充更多的蛋白,鳥兒不時發出淒厲的叫聲,許是在尋找自己失散的同伴,听得有些滲人。

每到丁國明工作不順心的時候,無論白天還是晚,他都會獨自坐在河邊,看奔流的河水,听水流的聲音,讓滔滔的河水帶走他的煩惱,讓水流的聲音化解他的郁悶。

長著兩道濃濃的眉毛,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楮總是閃著嚴厲的目光,可能是因為長期從事腦力勞動的原因,丁國明的額頭,已經有了揮之不去的深深的皺紋,和他四十一歲的年齡很不相稱。

終于要和常寧短兵相接了。

丁國明扔掉半截香煙,拍拍站起身來,他覺得自己滿腔的熱忱,就是一發沉重的蓄勢待發的炮彈,雖然暫時還沒有沒有炮架,也沒有炮管,但他不能氣餒,開弓已沒有回頭箭了。

人在官場飄,焉能不挨刀?官場明槍暗箭的特殊生態環境,決定了做官的風險系數之大,人生一世,宦海沉浮,同僚之間難免爾虞我詐,明爭暗斗,如何規避其中之凶險,切實有效地保命護身,的確是一門復雜的大學問,明智者善于防患于未然,該讓賢時就讓賢,該縮步時就縮步,但在事關一生的利好面前,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沒有絲毫讓步的余地。

擺在丁國明面前的,只有兩條道路,要麼踩著常寧的身體位,要麼甘願被常寧踩在腳下。

讓夢想成真的最好辦法,就是醒來。

「老丁,你在面干麼那,是在吟詩作賦嗎?」

丁國明聞聲回頭,看到了河堤下站著的付市長林開寶,正沖著他招手,不遠處的轎車旁,還站著市紀委記白鐵心。

「呵呵,小半仙公開下戰了,我們當然不能閑著嘍。」丁國明笑著,重又坐在了堤。

白鐵心和林開寶爬河堤,坐在了丁國明身邊。

林開寶說道︰「老丁,寧州鋼鐵廠的資產評估工作就要結束,專家們一走,寧州鋼鐵廠的轉讓談判應該能提議事日程了。」

「好啊,專家們拿出結果了沒有?」丁國明問道。

「嗯,鋼廠的資產主要由三部分組成,土地為十五點七億元,設備為一點八億元,廠房為兩億元,加其他東西的四千萬元,總計為十九點九億元。」

丁國明緩緩的說道︰「我們現在要確定的是,寧州鋼鐵廠以多少價格轉讓,才是公平合理的的交易。」

「專家們認為,寧州鋼鐵廠的土地,因為地處市郊附近的原因,將會不斷的升值班,但其廠房和設備,基本每年會貶值百分之十左右,因此,未來三五年內,寧州鋼鐵廠的資產總值基本保持不變,應該還在二十億元左右,因此,按照實際的交易,此次寧州鋼鐵廠的轉讓價,十九億以都算正常,十八億到十九億也在允許之內,如果在十八億以下,就有些問題了,有賤賣之嫌,倘若在十七億之下,就是明目張膽的犯罪。」

白鐵心笑道︰「兩位,我們要先搞清楚,小半仙他到底想不想撈一把,如果他不想,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笑了笑,丁國明說道︰「細說起來,小半仙是有錢人從政,算得是個純粹的清官,但是,他是個抓大放小的人,我斷定他一定要在此次寧州鋼鐵廠的轉讓中撈一把。」

「我也賭他會撈一把。」林開寶說道。

「那我們可要抓緊時間了。」白鐵心笑道。

進攻是最好的防守,雖然未見得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硬道理,但主動永遠比被動更接近勝,而勝利是掩蓋問題的最好武器,失敗則是將矛盾放大的最好借口,在政治,勝利者是沒人敢公開譴責的。

林開寶看著丁國明道︰「老丁,你就發話。」

丁國明嗯了一聲,陷入苦思之中。

「我們要不要,要不要請示一下朱省長呢?」白鐵心小心的問道。

丁國明搖了搖頭,老板只能給一個位置,不能給一個未來,舞台再大,人走茶涼,怎麼能什麼事都靠著老板呢。

朱永軍身為一省之長,有省委記王國維壓著,旁邊還有一個新來的付記張華順,敵不明,壓力大啊,在現有的體制下,一把手等于是天王老子,很多黨政機關,領導干部雖然很多,但一把手只有一個,表面分工很是明確,甚至掛在牆,各有各的工作,各把一攤兒,而實質,都是一把手指哪打哪,都在給一把手干活兒,一有好事、美差,往往是一把手親自插手各攤兒,所謂的集中制,有,有集中,說得天花亂墜,講得眼花繚亂,其實是只有集中,沒有,只不過是幌子和點綴……

「老板在省里的日子也是緊巴巴的,我們還是自己解決。」丁國明淡淡的說道,如果連份內事都做不好,以後還怎麼為老板擔當重任。

還是白鐵心細心,「老丁,我對常寧不是很了解,畢竟以前沒有接觸過,但我總覺得,他最近的所作所為,好象不符合他以往的處事風格啊。」

林開寶不解的說道︰「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前不久和孫華洋方紅軍一起,跑到東海市拜訪了王群驥記後,覺得自己的腰板硬了嘛。」

白鐵心微笑著說道︰「他以前是很少主動出擊的,可昨天機關干部大會的講話,簡直就是公開的挑戰,有點反常啊。」

「攻心。」丁國明的嘴里,終于吐出了兩個字。

「攻心?」白鐵心看著丁國明。

「對,他這是在攻心,想擾亂我們的判斷,說起來,這也是他慣有的伎倆了,在青陽的時候,他就經常不按規矩出牌,偶爾會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倒不擔心他不做壞事,而是擔心我們能不能把握住機會。」

林開寶問道︰「你擔心什麼,那個黃小冬有問題嗎?」

「呵呵,那倒不至于。」丁國明微笑著說道,「這小子在青州犯的事,要是沒有我幫他壓著,恐怕得在監獄里待十幾年,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在我手里攥著,他只有乖乖听我們的。」

「他能搞到第一手材料嗎?」白鐵心問道。

「這個你們可以放心,常寧還是挺念舊情的,他那幾個小東西里,就數黃小冬是最早跟著他的,他對黃小冬,基本是不設防的。」

白鐵心又問道︰「老丁啊,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我們為什麼不能等寧州鋼鐵廠的轉讓協議生效後,看看有沒有造成國有資產流失,然後再借題發揮呢,那樣的話,我們也用不著這樣費心麼。」

丁國明搖著頭說道︰「老白啊,如果協議生效以後,造成了國有資產的流失,我們能追得回來嗎?那是要打國際官司的,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要在轉讓協議簽字生效之前拿到證據,這樣,我們既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又可以防止國有資產的流失,可謂一舉兩得嘛。」

白鐵心點頭笑道︰「我明白了,和政治無關,站在正義和道德的高度,師出有名。」

「對,如果牽涉到政治,就會無可避免的引來層的關注,我們都是小字輩,就不勞京城的大人物つ手了。」丁國明微笑起來。

林開寶又問道︰「老丁,除了一個黃小冬,你說的雙保險,還有一個保險在哪里?」

「呵呵,這個你就要問老白了。」丁國明笑指白鐵心。

白鐵心也笑了起來,「老林,寧州鋼鐵廠的原廠長兼黨委記古廣明,不是也參加了七人談判小組了嗎?」

「他?我們能拿住他嗎?」

白鐵心笑道︰「放心,這個古廣明那,一的屎,我們就在關鍵的時刻,一舉把他拿住,就象那個黃小冬一樣,讓他也為我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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