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第3章 大鬧

作者 ︰ 花裙子

何靖只是十歲的孩子,再加上他自小便是何歡帶大的,十分信任她,稍一遲疑便應下了。

何歡牽著他入內,目送他回房,又命白芍鎖上房門,轉身往正屋走去。房內的幾人見她回來,不約而同閉上了嘴巴。祖母魏氏雙手合十,咕噥了一句「阿彌陀佛」,略帶不悅地說︰「可算是回來了,沒事就好。」

何歡的大伯母陶氏上前詢問︰「歡兒,整整一晚上,你去了哪里?大家都在為你擔心。」她語帶責備。

「大伯母。」何歡行了一個禮,反問︰「您真的想知道我去了哪兒?」

陶氏隱約覺得不對勁,訝異地看她。

何歡故意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又倒一杯,再次一飲而盡。她在昨天中午之後便沒有吃過東西,若不是回來的路上摘了兩個野果子吃,這會兒恐怕已經餓暈過去了。可是這一屋子的人,沒人關心她是否吃過飯,甚至沒人看到她受傷了。

何靖的生母曹氏尖叫教訓她︰「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一個姑娘家,徹夜不回不說,連一句交代都沒有。我好歹是你的母親!」

「曹姨娘,你不是我的母親。」

「你說什麼!」曹氏在片刻的錯愕過後,臉上難掩憤怒之色。

「我的母親已經死了。」何歡鎮定自若地陳述。

聞言,曹氏的臉由白轉紅,兩只眼楮幾乎噴出憤怒的火焰。她轉身拿起桌上的雞毛撢子,大聲叫嚷︰「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含辛茹苦養了你十年,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訓你--」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呆愣愣地看著剛剛易主的雞毛撢子。何歡居然從她手中奪過了雞毛撢子,她吃錯藥了?

這十年前,曹氏一直都是這樣拿著雞毛撢子追打年,她從來不曾反抗,甚至不敢有半句怨言。

何歡在眾人呆愣間,把雞毛撢子狠狠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腳,對著曹氏怒道︰「你不過是父親養的外室,我稱呼你一聲姨娘,已經是看在靖弟的面子……」

「你這個死丫頭,你父親不在了,你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子,好讓你霸佔家業,是不是?」曹氏說著,伸手就去掐何歡的脖子。

何歡的右腳崴了,不敢還手,只能側身躲避她的攻擊,冷聲道︰「家業?這個家早就家徒四壁,哪里還有什麼家業!」

曹氏抓起桌上的茶壺,朝何歡的面門扔去,嘴里大嚷︰「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

何歡側過頭,只听「 」一聲,茶壺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魏氏和陶氏這才回過神。魏氏靠著椅背直喘氣,抖著右手直指兩人,哀聲說︰「快拉開她們,快拉開她們。」

陶氏一步上前欲拉住何歡,低頭勸說︰「歡兒,你心中不好受,大伯母明白的,但她怎麼都是你的母親。大伯母從小就教你,百行孝為先……」

陶氏一向身體虛弱,何歡沒有費勁就把她推向曹氏,手指曹氏,一字一句說︰「她只是父親的外室,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沒有大紅花轎,她不是我的繼母。」

曹氏不顧一切推開陶氏,呲牙咧嘴撲向何歡,歇斯底里地叫嚷︰「這十年來,我辛辛苦苦帶大你們姐弟,到頭來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別以為你翅膀硬了,就能把我一腳踢開,你想都別想!」

曹氏本是船家女,雖不算五大三粗,但身體健壯。何歡長得嬌小,再加上饑餓與腳傷,早已氣喘吁吁。眼見陶氏和魏氏都沒有拉開曹氏的意思,她揚聲吩咐︰「曹姨娘得了失心瘋,白芍,你還不進來把她綁了。」

白芍拿著繩索站在門口,怯怯地看著何歡。她一早得了何歡的吩咐,可是她不敢動手。

「還不動手!」何歡大喝。

白芍愣愣地點頭,下意識跨入屋子。

「你敢!」曹氏惡狠狠瞪著白芍,「你敢動我一下,今日我就把你賣了!」

「她是我的丫鬟,誰都休想動她!」何歡話音未落已經奪過白芍手中的繩子,一把套在曹氏身上。

曹氏伸手就去揪扯何歡的頭發,嘴里罵罵咧咧,都是些市井的粗言穢語。白芍雖然害怕,但眼見主子挨打,她本能地護著何歡。

何歡沒料到曹氏的戰斗力這麼強,不過她和白芍畢竟是兩個人,勉強用繩子綁住了曹氏的身子。曹氏像瘋狗似的扭動身子,口不擇言罵起了髒話,試圖甩開抓著繩索的何歡和白芍。

魏氏見狀,淚如雨下,直嚷著家門不幸。陶氏亦跟著哭了起來。左右為難之際,她想上前拉住何歡,又有些猶豫。

何歡心知,曹氏根本就是欺軟怕硬之輩。她一手拉住繩索,一手抄起桌上的花瓶,毫不猶豫往曹氏的脖子砸去。

陶氏倒抽一口涼氣,愣在了原地。魏氏也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曹氏軟倒在地上。

「把曹姨娘綁在桌腿上!」何歡大聲命令。

「小姐。」白芍不敢動手。

何歡彎腰,費力地拖動曹氏的身體。

「歡丫頭,你是不是……瘋了……」魏氏說著又哭了起來。

「對,我是瘋了!」何歡抬起頭,直起腰,目光掠過魏氏,直視陶氏,一字一頓說道︰「大伯母,您剛剛不是問我,我一整晚去了哪里嗎?」她冷笑,指著脖子上的淤青說︰「昨日,你們逼著我典當母親留下的最後一只鐲子。我走投無路,只能去父親母親墳前上吊自盡。」

一瞬間,屋子內陷入了炙人的沉默。何歡脖子上的淤青是那麼觸目驚心,以致于魏氏和陶氏都忘了哭泣。白芍回過神,跪倒在何歡腳邊,泣不成聲。

「哭什麼!」何歡一把拽起身,指著曹氏命令︰「把她給我好好綁住!」

白芍緊咬嘴唇,不敢發出聲音,用顫抖的雙手綁縛曹氏。陶氏被何歡嚇得後退了幾步,六神無主。魏氏在錯愕過後,劇烈地喘息,仿佛馬上就要咽氣一般。

「婆婆,您不要動氣,身子要緊。」陶氏上前,欲為魏氏順氣。

何歡先一步行至魏氏的太師椅旁邊,拍著她的背說道︰「姨女乃女乃,你不用擔心,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會好好活下去,除非有人逼得我過不下去。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會傻得上吊自盡,最多大家同歸于盡就是。」

話音未落,魏氏「呼哧,呼哧」大口喘息,不可置信地喝問︰「你叫我什麼!」

何歡後退一步,冷眼看著她說︰「因為祖母未能替祖父誕下一兒半女,祖父這才納了您進門。那是有官府的納妾文書的,所以您自然是姨女乃女乃。」

「你……你……你!」魏氏一連「你」了三聲,猛地站起身,怒視何歡。突然間,她的身子搖晃了兩下,「 」一聲倒在太師椅上,看起來像是暈了過去。

「婆婆!」陶氏急忙上前攙扶魏氏,轉頭喝斥何歡︰「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你的親祖母,你如何能夠……」

「能夠如何?」何歡冷笑,「我是死過一回的人,還有什麼不敢的?再說,大伯母,我有說錯嗎?一日為妾,終身都是妾,就算鬧上官府,道理也在我這邊。」

陶氏沉默了。百姓之中,雖然不乏把妾室扶正的例子,但官府確有法例,妾室一輩子都是妾室。再說,那些得了正妻名分的妾室,都是自己的丈夫做主,可魏氏是在丈夫死後,何家危難之時,用庫房的鑰匙,換得了正妻的名分。

就在陶氏呆愣間,何歡一手固定魏氏的頭,另一手抵著她的下巴,試圖用拇指掐她的人中。感覺到魏氏偏過頭,躲避她的動作,她不屑地冷笑一聲,拇指的指甲狠狠掐住她的人中。

魏氏痛得驚呼一聲,不得不睜開眼楮,怒視何歡。

何歡退開一步,沉聲說︰「姨女乃女乃,請你不要與我耍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反了不成?」魏氏氣得臉紅脖子粗。

「什麼意思?」何歡的目光掠過魏氏、陶氏,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曹氏,譏諷地說︰「昨日,你們對我說,家里一點米糧都沒有,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逼著我當了母親的最後一個鐲子。現在我來問你們,從我昨天出門到今時今刻,你們什麼都沒吃過嗎?家里果真什麼都沒有了嗎?」

陶氏心虛地低下頭,魏氏亦別開目光。

何歡輕笑一聲,悲涼地控訴︰「我雖然什麼都沒說過,但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一個兩個都覺得,與其讓我帶著母親的嫁妝出嫁,還不如挖出來貼補家用。我默默忍著,因為我們是一家人,應該同甘共苦。我在父親、母親的墳前上吊,不是因為我挨不了苦日子,是因為心冷。我把你們當成家人,你們把我當成什麼?」

短暫的沉默中,地上的曹氏「嚶嚶」一聲,悠悠轉醒。何歡見魏氏和陶氏全都低著頭,她走到曹氏身邊,踢了踢她的小腿,高聲說︰「曹姨娘,你都看到了,現在家里境況艱難,我們也不難為你,以後你要麼回娘家,另嫁他人,要麼就安安分分做你的曹姨娘,與我們一起想辦法把日子過下去。」

曹氏一時沒回過神,陶氏先一步說道︰「歡兒,曹家早就沒人了。再說,當初是你大伯父做主……」

「大伯母,既然你說起大伯父,那我不得不問一聲,當初大伯父帶著曹姨娘和父親的衣物回家,母親雖然病著,但還健在。大伯父那句,父親在外面娶了她,這個‘娶’字,到底由何而來?」

曹氏從懵懂中醒悟,大聲叫嚷︰「我和老爺拜過堂,你這樣對我,就是大不孝!」

「閉嘴!」何歡呵斥一聲,繼續對著陶氏說︰「大伯母,如果我猜得沒錯,大伯父這個‘娶’字,定然是為了靖弟。大伯父一早就與她商量妥當,把靖弟過繼給你們,是不是?」

若陶氏尚有理智,定然會反駁,可這個當下,她哪里能想到其他,當下月兌口而出︰「你大伯父因你靖弟受傷……」

「大伯母想說,大伯父為了保護靖弟,受了重傷,這才沒能留下一兒半女嗎?」何歡不屑地冷笑,「如果我沒記錯,十年前我已經七歲,當時大伯父和大伯母成親都快十年了,難道這也和靖弟有關?」

陶氏的臉上一陣白一陣青,低聲喃喃︰「再怎麼說,全靠你大伯父,這才保住了何家的血脈。」

「大伯母,你說這話未免誅心。那時候大伯父雖然受了傷,可父親丟了性命。你好歹還能日日見到大伯父,我和母親就連父親的尸首都沒見著!」

「夠了!」魏氏虛弱地低斥一聲,捂著胸口問︰「你今日鬧這麼一出,到底想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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