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一起把老醉鬼抬到緊貼著薛家大宅的東小院里,東小院是以前大總管的家,修葺的顯貴舒適,五間正房配雙耳,東西廂房足有七間,假山游廊一樣不缺,與主宅也僅一牆之隔。
獨門獨院,主宅正院往東不遠又有一扇小門與其相通,既方便老醉鬼在薛家守孝期間吃酒,又能讓薛蟠上學時往來便利,正適合給這個特立獨行的老師居住。
薛蟠在小門這邊專設了四個下人,分作兩班在此看守。方便來往傳話,也可以守著家門,免得老醉鬼帶回不三不四的朋友闖進內宅。
從東小院正門出去時,會經過一條長長的夾道,道兩旁都是薛家下人住的房子。如此安排既可以把人看住,免得他跑了,又方便大家一塊照顧孤身一人,還經常喝的迷迷瞪瞪的老家伙。
既然當初決定把人請回來,薛蟠肯定要把他安置妥當了,在不給家里添亂的同時,也要爭取最大限度的把人照顧好。畢竟古人對天地尊親師的敬慕是不容人稍有違背的,他以後想要有個好前程,裝也得裝出尊師重道的樣子來。
因此不只住處的選擇他頗費了番心事,連侍候未來師父的小童都選了三個有口皆碑脾氣好的。以免發生奴才氣得炸了毛,毆打主子的惡*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哪怕他再欠抽,低下人包括他自己也不得不忍著。
等三個小童把老醉鬼拾掇干淨抬出來,薛蟠才算正式看清他的外貌。長臉無肉,劍眉高挑,鼻如懸膽,唇若刀鋒般犀利涼薄,難怪他的口角如此之利,連胡攪蠻纏慣了前任薛蟠都對其怵的很,端看面目也能知此人有多刻薄無情了,一點也不好親近,像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薛蟠前世混在社會的最低層,對看人面相很有一套,看就知道自己找來的這個師父想以情動之不是短時間能辦到的事。不過這樣也好,他本也不想給家里添個老太爺,明面上的利益關系更讓人自在一點。
在東小院待到天快黑時,睡在床上的人才睡過來。他迷迷糊糊的先撓了下下巴,沒模到以往茂盛的胡須讓他有點訝異,卻並未放在心上。手接著往腰處模,胡嚕了好一會兒,終于確定從不離身的酒葫蘆不見了,他人才猛的彈了起來。
薛蟠就坐在床的對面,老醉鬼坐起身後,第一眼就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太師椅上的人。
薛蟠眉梢高挑,正等著他發問呢,很好奇這人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是驚慌的問死對頭為什麼把他帶到陌生的地方,還是先問他意欲何為。
「我的酒葫蘆呢?」醉鬼不愧是醉鬼,首先關心的不是自身安危,而是心愛之物跑到哪里去了。
薛蟠被雷的身下一滑,好懸沒出溜到地上去。深吸一口氣把馬上要溢出口的咆哮吞回去,他努力擠出一張笑臉,「當我的啟蒙老師,包吃包住每天一壇梨花白。如果能助我考上秀才,送你個釀酒作坊。要是還能更進一步,再送你個大酒樓,至少三成。你看如何?」跟他講別的都是白搭,莫不如誘之以利更有效率,把好處講明白,不愁他不盡心。
「哼哼,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各人,能不能考上老師是次要的,主要是看你自身是否努力。你要是一直考不上,我的釀酒作坊豈不是一紙空談。」老醉鬼也干脆,被誘惑的心了動之後,也把寒暄略了過去,直接跳到談條件的步驟上。
「保證完成你布下的功課,但你也不能布置出一堆完不成的任務來整我,畢竟只有我考中了,你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薛蟠喜歡他的干脆,要是弄個孔乙己回來,頭大的就該是他自己了。
讀書人也得吃飯不是,既這麼著就沒必要弄得虛頭巴腦的,開誠布公的講條件又怎麼落讀書人的臉面了,你教我學本來也是買賣的一種,只是人家賣的是白菜蘿卜,讀書人賣的是知識而已。
「你真的想讀書?」同為金陵一景,還是時不時過過招打發時間的死對頭,老醉鬼還是很了解薛蟠的。實在無法相像紈褲到骨子里的人能有回心轉意,一心向學的一天,難倒天上要下紅雨了?老醉鬼伸長了脖子使勁往窗外看了兩眼,紅雨沒有,晚霞倒是挺漂亮的。
「都把你帶回家了,你說呢?」薛蟠已經懶的解釋了。實在是前任活的太過旗幟鮮明,他想改變一下就處處撞到問號和驚嘆號,累覺不愛。
「拿來。」老醉鬼一攤手,管你想干嘛,總之今天的好處先拿到手再說。
「拿什麼?」薛蟠難得被人弄糊涂了。
「梨花白,你不是說一天一壇的麼。」老醉鬼用眼神鄙視薛蟠,好像人家欠他幾千萬不還似的。
「教學從明天開始,明天再兌現梨花白。」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拿了酒就跑。
「呃……那我的酒葫蘆呢?」老醉鬼被噎的一卡殼,他也知道今天就要酒有點不講道理,他是讀書人,道理還是要講滴,只能退而求其次,討回自己往日牛飲的老伙計。
「太髒,丟掉了。」葫蘆上至少一指厚的油泥,愧他還喝的下去,他看一眼都快吐了。
「什麼?」老醉鬼驚跳起來,隨後發現自己胸前好像還少了點什麼,習慣性的模下巴琢磨,這才發現自己的胡子也不見了,當下怒吼,「老子的胡子呢?」
「長跳蚤,剃掉了。」薛蟠一翻白眼。胡子比葫蘆也強不到哪里去,已經成捋了,通都通不開,既這麼著,干脆全剃掉好了。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老醉鬼被氣得眼楮里充血。小畜牲竟敢太歲頭上動土,不好好抽他一頓算不得。
「又不是我的父母。」薛蟠涼涼的回了他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他才不會留下來吃苦頭呢,突然發現老東西挺直腰板身材十分結實高大,以前認識的黑幫里戰斗在第一線的打手也不比他精壯到哪里去。他真的只是個普通的讀書人嘛,好像挺值得挖掘的。
屋里老醉鬼追了兩步猛的停住,難以置信的看著地上分布均勻的細碎瓷片。小畜生沒給他穿襪子,也沒在床前放鞋,他赤著腳自然不敢踩著碎瓷上前追他,以前的豬腦子呆霸王,什麼時候有這麼高的戰斗力了?
往慈安堂去給母親請安的薛蟠笑眯了眼楮,他現在的身板才十三歲,再壯實也難以抵擋一個發了瘋的成年人,不設置點阻礙當面過招時哪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