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錦。」慕容冽再次喚道,可此時的連錦卻沒有勇氣回答。連笙剛才的話還盤旋在自己的腦海了,揮之不去。
「殿下。」段沉鈺說道,段沉鈺知道連錦不願意承認自己,因為這樣會讓上官家的人知道她還活著。「殿下大概是認錯人了,這是沉鈺的小妹沉錦,殿下見過的。」
段沉鈺和段沉錦是國師的徒弟,自然與慕容冽認識,連錦暗暗想到。
這時慕容冽才看到段沉鈺,「是沉錦嗎?」語氣里有些難掩的失落,但依舊緊緊握著連錦的手腕。
「是,殿下。」段沉鈺恭敬地回答道,「沉錦最近受了風寒,可她今天吵著要出來,沉鈺無法,只好帶她出來走走。」說著很自然的輕輕攔住連錦的肩。
慕容冽看著搭在連錦肩上的手,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眉,他覺得有些礙眼。復又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似要將那層白紗看穿一般。「你真的沉錦?」語氣里是不滿的懷疑。
連錦看著眼前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突然,她看見因為剛才的掙扎,從慕容冽袖口處微微露出的一方素絹的一角,上面繡著的那朵鈴蘭就和它原來的主人一樣婉約靜好。原來他一直將這塊手絹帶在身邊。
「回答我,你真的是沉錦嗎!」手腕處傳來的陣痛讓連錦回過神,看著這個一直在質問自己的男子,此時他恨不得一把將那個礙事的斗笠掀開。
「殿下!」沉鈺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把握住慕容冽緊握在連錦手上的手,他甚至看到連錦的手腕處已經有些紅腫了。
連錦慢慢地搖了搖頭,同時也給出了這個答案。慕容冽眼里閃過的落寞連錦看的一清二楚,可他身邊已經有連笙了,他接受了連笙的心意不是嗎?很快,得到回答的慕容冽松開了連錦的手。下意識的,連錦往後退了一步,退到段沉鈺身後,一只手牽上了段沉鈺的袖子,連錦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或許這個溫暖的男孩才能給自己勇氣吧。也或許是從這時候開始吧,在未來很長的時間里,連錦對段沉鈺有著超乎常人的依賴。
段沉鈺向慕容冽行了禮,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要不然國師該派大哥出來尋了。」說完,牽起連錦拉在自己衣袖上的小手漸漸消失在普濟寺。
微風淡掃,燕子低回,普濟寺只留下一個落寞地有些孤單的紫色背影。
「你不是說有幾味藥想要到普濟寺的方丈那里去找找看嗎?反正都到這里了,你去看看吧。」走出普濟寺不遠,連錦對段沉鈺說道。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段沉鈺給連錦提過這件事,後來遇上慕容冽一行人也就忘了,現在倒被連錦想起來了。
「我下次再來也是一樣的。」段沉鈺說道,他放心不下現在的連錦。
「何必再來一趟,你去吧,我也想一個人在這周圍走走。」連錦說道。
「你一個人真的沒有問題嗎?」段沉鈺知道現在的連錦需要一個人靜靜。
「沒事,一會兒你過來找我便是。」連錦說道。
段沉鈺雖然不放心連錦,但看連錦這麼堅持,也不再說什麼,「那你在這附近轉轉,我一會兒就過去找你。」
「嗯。」連錦點頭答道。
等目送段沉鈺走後,連錦便朝相反方向走去。普濟寺位于城外,周圍的環境很是清幽,這倒讓連錦想起了臨州的迦葉寺。山澗處有一方小溪,幾個女人正在小溪邊洗著衣服,一旁的大樹邊有幾個小孩子在嬉戲玩耍。流水潺潺,笑聲鳥鳴,讓一旁的連錦不禁出了神。
「姐姐,姐姐。」突然,連錦感到自己的裙角被什麼輕輕地拉著,她回過神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跑過來一個小男孩,個子比連錦略矮一些。「姐姐,他們有些話想要給姐姐說,卻又不好意思,所以讓我過來給你說。」
連錦有些奇怪,但看見眼前這個小男孩倒不忍心拒絕,「他們有什麼話要你對我說的?」
「姐姐你高,你蹲下來我再告訴你。」小男孩說著,望向連錦。
連錦無法,只好半蹲下來,果見小男孩俯身在自己耳邊︰「他們要我告訴你……」話剛說到一半,連錦只覺得眼前似有一陣風拂過,光線頓時大亮。原來那個小男孩趁自己不備,竟取下了自己的紗幔斗笠。
小男孩一拿到斗笠便轉身向不遠處的小伙伴們興奮地說道︰「看,我就說我有辦法將這個取下來吧!這下你們都輸了!」原來這幾個小孩子早就發現一旁出神的連錦,一生白衣又戴著掩去大半個身子的斗笠,當下便打賭,看誰有辦法將那斗笠取下來。
很快,那個小男孩便發現眼前的小伙伴們神情有些不對,又看見在溪邊些衣服的大人們臉色已經煞白,驚恐地望向自己這里。一定是這個姐姐長得太丑了,才戴著斗笠的,這下可把大家給嚇住了,那個小男孩想到。好奇地回過頭,沒有預想中難看的臉,反而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美麗的臉,村里最最好看的小蘭姐都沒有這個姐姐好看!可就在他看到這個漂亮姐姐的眼楮的時候,自己早已嚇得失了魂。一雙紫眸隱隱有些怒氣看著自己,小男孩的腿有些發軟,一下子跌倒在地。後面的大人見他跌倒,早就帶著自己的小孩子趕緊跑,一些膽小的甚至已經哭了出來︰「妖怪啊!」
雖然自己從小就被上官府疏遠,但至少沒有听見有人對著她喊過「妖怪」,她大口大口地吸著氣,仿佛下一秒自己就會斷氣一般,心里如刀割般難受。她意識到自己嚇著小男孩了,下意識地向前走一步,想要扶起小男孩。但馬上,她便被一股力狠狠推開,是剛才在溪邊洗衣的婦人,她慌忙抱起跌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此時的小男孩已經大哭起來。婦人眼里的恐懼在自己推了連錦後更加明顯,她見連錦沒有動,便趕忙抱著孩子轉身就跑。
一切發生的那麼迅速,快到連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就已經沒有任何人,只有溪邊還沒有來得及帶走的衣服。那頂斗笠在剛才的慌亂中被小男孩丟在小溪里,已經不能再戴了,連錦看著被溪水越沖越遠的斗笠,閉上眼深深呼吸,但任舊阻止不了胸腔的起伏。但她還是走開了,拖著麻木的身體。
「她就在前面,快圍住她!」突然林子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很快,那些人便把連錦團團圍住。他們手里拿著木棒鋤頭,看樣子,應該是當地的村民。
「就是她,剛才在溪邊的那個妖怪!」一個婦人在人群中指認到。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子,連錦認出就是剛才那個掀開自己斗笠的男孩。
很顯然那群圍住連錦的男人們有些驚訝,剛才听到回村的婦人碩,她們遇見了妖怪,便抄起家伙來打妖怪,結果卻發現這個「妖怪」竟然是和自己小孩一般大的女孩子,還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女孩子。不過等大家看到連錦的紫眸時,也就認定了她就是妖怪。
「是只小妖怪,趁她道行不高,快些將她鏟除掉!」一些男人已經有些激動,叫囂到。
「對,就是!」很多人附和道。
周圍的聲音很大很雜亂,只是連錦一句也沒有听到,只是冷冷的站在原地,眼光有些呆滯,腦子里一片空白。很快,男人們便拿著手里的武器,狠狠地一齊向連錦砸來。
段沉鈺趕到這里的時候,連錦早已不在,但這里的慘烈令段沉鈺久久不能忘記︰林子里到處都是尸體,各種慘狀,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綠地。男的,女的凡是出現在這里的人都已經斷了氣,且都是自殺。這樣的能力,雖然段沉鈺沒有親眼見過,但恐怕只有連錦的紫眸才能夠做到吧。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一棵大樹旁,一個小男孩抱著自己的瑟瑟發抖的身子蜷縮在地上,嘴里不斷念叨著。
段沉鈺走近男孩,男孩更加恐懼,「妖怪,不要殺我……啊!」
段沉鈺知道這個男孩雖然僥幸沒有死在紫眸下,但他的人生已經毀了。他的指尖一閃,一枚細微非常的銀針從男孩的額頭正中刺入,只一瞬間,男孩子便和他的家人一樣,失去了呼吸。男孩子看見了紫眸,便注定了不能再活在這個世上。
段沉鈺是在一處懸崖邊發現連錦的,但她並沒有要跳崖,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懸崖那塊伸出的大石上,全身被淡淡的紫色光華所包圍,白色的裙擺上的鮮血證明了剛才那場慘劇的發生,那雙紫眸異常暗沉死寂,但又如飲夠鮮血般的滿足。他無法靠近連錦,因為只要輕輕一踫,那層淡淡的紫色光華便會將他彈開。
「連錦,我是沉鈺!」段沉鈺在連錦面前蹲,不住地喚道。他知道連錦依舊處在崩潰的邊緣,平時偽裝自己的冷漠也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那層紫光,那是連錦用紫眸長開的結界,保護著自己。
連錦似乎听見了段沉鈺的聲音,身上的紫色漸漸變弱消失,段沉鈺看著她,她的眼楮紅紅的,臉上還掛著淚痕。
「連錦。」他又輕聲喚道。
連錦抬起頭看著他,很快,便將自己的小腦袋靠在段沉鈺的胸膛上,段沉鈺順勢抱住了她,手在她的背上不斷安撫。
「我不是故意的。」連錦愣愣的說道。
「嗯,我知道。」段沉鈺知道連錦說是剛才那件事,他輕輕地安慰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起初,連錦只是沒有焦距的望著遠方,漸漸地便有淚水順著臉龐留下,不知道什麼時候,懷中的連錦已經放聲大哭起來,那樣用力,那樣撕心裂肺,就好像要把這十年來的委屈全部發泄出來一般。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連錦一邊哭一邊大叫到。緊緊抱著段沉鈺,用力的哭泣。她再也無法忍下去,十年的委屈,十年的隱忍,都在這一天,都在此刻化為灰燼。段沉鈺就這麼一直陪在連錦身邊,從晨光熹微到漏月疏星。
「出來吧。」已經止住哭泣的連錦突然說道。
段沉鈺微微一震,只見在樹林里閃出一片白色的衣角,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國師在我們身後的?」段沉鈺問道,其實他早就感受到了國師的氣息,既然國師不願意現身,自己也沒有必要說出來,只是連錦沒有武功,又怎能感知到國師的存在。
「她的紫眸能看見任何東西。」蘇昀解釋道。雖說今天自己安排了段沉鈺陪著連錦以防止以外的發生,但自己還是不放心跟了來,果然,連錦的紫眸失控了,還好有沉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看樣子,你是有所決定了。」這話是對著連錦說的。
「從你救我回小樓的那時起,一切不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嗎。」連錦說道。
「但做決定的還是你自己,我可沒有逼你。」蘇昀說道,帶著絲絲喜悅。
「是你要上官雲清在我酒里下藥的,對吧。」連錦早就該想到,要是沒有後面的支持,僅憑上官雲清又怎敢向二皇子的人下藥。
「不錯,是我。」蘇昀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看著連錦,「可我只給了他迷.藥。」想到上官雲清居然差點害死連錦,蘇昀就恨得牙癢癢。
連錦的臉上沒有出現太多的表情,因為她已經預想到上官雲清的狠辣。夜間的山風已經吹干了連錦臉上的淚痕,只見那雙紫眸泛著不一樣的光彩。
「如你所願,我願意拜你為師。」夜風攜著連錦的話吹來了蘇昀一直想要的結果。段沉鈺閉上眼,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國師的背後是整個皇族,和那個永不見天日令諸國聞風喪膽的北曜暗宮。拜國師為師,那麼連錦將不再是連錦,也不僅僅是國師的徒弟,她將和自己一樣,和傅阡陌,沉錦,靳顏一樣,成為北曜暗宮的殺手,冷血無情不見天日的殺手!
「我只有一個條件。」連錦說道。
蘇昀微微頷首,連錦繼續說道︰「上官連錦已經死了,被他的父親親手喂下了毒藥。我將不再是上官連錦。」她看了眼眼前的夜色,多麼黑暗,多麼令人絕望,「紫夜,以後紫夜就是我,上官連錦將不復存在!」
蘇昀嘴角的笑意愈加明顯,屬于蘇昀的暗宮終于迎來了最後一位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