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狗 第51章 (三十四)一張狗皮(1)

作者 ︰ 豐子羽

躺在碎石上的鐵軌在水泥枕木的固定下很是規矩地向遠方延伸。♀不大不小的山丘上,鏤空的鐵塔牽著線與鐵道旁的電線斜織成網,不由分說籠絡一切。田野里除了各種蔬菜還有成片的草莓,碩大的油菜睫葉茂盛,它們擁有開花的天賦沒有結果的機會,在這兒,它們只是蔬菜。

「三不管」背著滑板,腳踩著鐵軌,手里夾著未燃盡的煙,很是迷茫地望著遠處。「惡貫滿盈」狠狠地拍了拍覃操的肩膀說︰「別考得太好了,跑到了北方,我可怕冷,我——嘿嘿!你看我說哪里話,我這人就是這麼自私,你說是吧?」看他粲然一笑,覃操緊張的心稍稍松懈了些。

「沒事,大家一起加油。」其實覃操知道說這話純屬打哈哈,因為「惡貫滿盈」過完暑假就出國了,高考對他無所謂。

「不必了,明天我就不去了。」「三不管」說。

「為什麼?」他的決定也在覃操預料之中,但他還是想表示一下關注。

「很多事不需要問,大家都很清楚的事,何必搞得那麼傷腦筋呢?不說那些了。老三你的前途很大,能交上你這樣的哥們兒是我的榮幸,我這不是奉承,不要得意,我只是覺得從你身上看到很多東西,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我想我該改一些了。哎!我說今天我們都是怎麼了?你看我說這些,娘們兒似的,不說了,不管怎樣,相交這麼久,就要各奔東西了,我也沒什麼送給你的,這個滑板就送給你吧!」

他說著就從背包里抽出滑板,雙手攤著遞給覃操。

「這可是你的命啊!我可不敢要,再說我又不會這玩意兒。」看著滑板上的累累傷痕,覃操有些感動。那個滑板陪了他那麼久,一路風雨闖了過來,越過了多少障礙,他早把它當作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如今他卻要送人,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如此舍得。

「你以前不是挺喜歡玩滑板的嗎?現在我把他送給你,不是要你學我這樣,只是做一個紀念,難道我這點心意你都不領啊?」

覃操忙接過滑板,他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如若不然,那可吃不了兜著走。

「你以後不玩這屁玩意兒了?你雷我?」「惡貫滿盈」陰陽怪氣地問他。

「我想通了,今後還是得靠這個,我老頭兒可沒你家那位大款有錢。」他說著拍了拍大腿,他的意思覃操明白。

「你說話就會傷人,是哥們兒的就別提家里那些人,我最恨這個了,若是和人比這個,不是顯得我太沒風度了。」

「是是是,你有理想有抱負,不會靠你爸媽的救濟,不過我還是喜歡坐你爸送你的跑車去兜風,嘿嘿!」

「你!太過分了!不跟你說了。」

這時,覃操的手機響了,是黃景明的短信。自從上次蘇紅來鬧後,他給覃操買了一部手機,說有什麼事一定要先給他打電話。他還在學校附近給他租了一室一廳的房子,說是最後一段時間回家住太耽擱時間,要是他實在住不慣學校,就搬到租的房子里去。

「我得走了,他要帶我去歡樂谷。」

「喲!小兩口挺密的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水深火熱的,不怕走火。」「三不管」說。

「又是那賤人!」「惡貫滿盈」跺著腳罵道。

「不,是我爸。」一說出口,他的心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是我爸!」他自言自語地重復著。

黃景明開著一輛奔馳停在學校門口。

「我帶你去放松放松。」

「我已經夠放松了。」

「我看不像,我可是過來人,你想騙我,嘿嘿,還女敕著呢!」

他想︰我騙你這麼久也沒事,你才女敕呢!

門開了,他直奔後座。

「坐前面,不想陪爸爸說說話啊?」

他歪身打開了副駕駛旁的門。覃操找不到理由拒絕。

在車上黃景明大談自己過去考試的輝煌,還將他的考試技巧灌輸給他。他沒听進去,他被路兩旁的椰子樹吸引住了。

對于明天的高考,覃操一點沒放在心上,因為即使考得如何好,大學對于他已經是南柯一夢,他是不可能再踏入象牙塔了。想到這里,他恍然大悟︰難道他是在利用我。

「租的房子靠鐵路有點近,不會影響你休息吧?」他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看著他一臉的誠懇,他竟然不知道怎樣去回答。

他不相信自己會陷入那樣的圈套,被人利用的滋味他已經受夠了。

他寧願相信他,那個被稱為父親的男人。

在歡樂谷,覃操和他走進仿作的礦井,覃操坐在他的身邊戴著耳機在漆黑中傾听一個多世紀前的聲音。在鬼屋里,當覃操看到幾個打麻將的骷髏中的一個頭仰起頭來說「和了」時,他一把抱住了在前面引路的他。他和他的距離在微妙地發生著變化。覃操看著別人打著挑戰自己的口號在過山車上肆意折磨自己,他也有折磨一下自己的****。他看出了他的心思。

「要不你去試試,我在這兒等你。」他一說,覃操就更想去。

他好像有些畏懼。

覃操月兌鞋坐上山車的時候,他發現別人都是成雙成對的,而他卻孤身一人,內心有些失落。

他畢竟不是我至親至愛的人,我又何必怪他呢?他想。

「等等!」就在過山車開動前幾秒,他突然跑了過來。

「先生,你不能插隊啊!」服務員很客氣地將他擋了下來。

「那是我孩子。」他指了指覃操,服務員瞟了覃操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空位,勉強答應了。

過山車開動時,他拉著覃操的手說︰「不要怕!放松一點。」過山車在高處翻轉時,覃操差點喊破了嗓子,他泰然自若,一聲未吭。

走下過山車時,他佝僂著身軀,作嘔吐狀,臉色很難看。

唉,年輕真好。覃操心里涌起一絲優越感。

就在這時,他看到貼在入口處的警示語︰請有心髒病和頸椎病的游客不要參與這項活動!殷紅的大字,映入眼簾,他恍然大悟。

「你沒事吧!」覃操俯身扶住他。

「沒事,就是頸椎有點不用擔心,都是坐車惹的禍啊!」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頸椎有問題。」覃操感到內疚。

「不,不是那意思,我是說我天天坐車,缺少鍛煉,頸椎老犯病,」他說,「玩得開心吧,剛才你小子喊得,都快把我嚇死了。」他彎著腰,用手捶打著後背,嘴含著溫和而平靜的笑容。

「爸,我——」

「明天好好考,我就你一個兒子,全看你了。」

「嗯!」

他點點頭,眼里強壓著淚水。

高空中的過山車上傳來一陣驚叫聲,他抬頭望了望,神情凝重地說︰「我要是有兩個兒子就好了。可惜啊!」

那時覃操並不明白他可惜什麼,後來他終于明白,「可惜」是屬于他的。

從那刻起,他決定好好對待這場考試,不管他是否在利用自己,既然選擇了,就得對其負責。他心中涌動著對他的感激,是他讓他感受到了什麼是父愛。他想用什麼去回報他,回報這個陌生人,這個與己毫無干系的人,好吧!好好滿足他的願望吧!

晚上,班上喧鬧一片,隔壁班唱著《祝福》,很老的調子,很憂傷的曲調。覃操望著空缺的兩個座位,心里空蕩蕩的。他倆終于不再來了。其實來與不來又有什麼區別呢?

蘇茜耷拉著腦袋,時不時瞄他一眼,他假裝沒看見。

語文老師出現在門口,教室里依然喧鬧一片。以前只要看到他,覃操心里總會有什麼慫恿著他去擠兌他,他已經受不了他那有些做作的表情和語言,形如表演。

「同學們,安靜一下,就一下。」

學生用千奇百怪的姿勢迎接著他。他也沒在意,教室里稍許安靜些,他開始數人數。教室里噓聲一片。

他開始不厭其煩地問他倆的去向,最後竟然跑到走廊上打電話,話語清晰,鏗鏘有力,略帶些焦急,向四方問詢他倆的情況,結果是不知所蹤。

他的失望溢于言表,大伙為他感到不值。你說你這是演的哪出戲啊?在學校,哪個老師能保證學生一個都不少的從小學讀到高中,更不必說大學。

「今天我很失望,本想很愉快地和大家道個別,沒想到還是有兩個同學有始無終,沒能堅持到最後,我真的很失望。」他說著,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就從眼角滑了下來。

此時隔壁正唱著︰今朝一別各西東/冷和熱點點滴滴在心頭/願心中永遠留著我的笑容/伴你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教室里突然靜如真空,不知是因為那歌聲還是他的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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