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嶺棠開始說夢話,燙人的體溫從紅得發紫的臉上可見一斑。♀這讓許正很是惱火,他估模著自己調皮的兒子又在斜風細雨天溜出去踢球,甚至忘情到連外套都不知隨手丟在哪個角落忘了穿回來。手上的項目正值最關鍵的競標階段,幾個競爭對手都在私下里忘我游說,按理,此刻的許正本該已經在飛往海南的飛機上,可現在,他卻被困在兒子的病榻邊,擰緊了眉頭一籌莫展。這種時候,許正才會深刻體會到,這個家確實需要一個女人。
電話鈴起,許正看了一眼,臉上的皺紋開始慢慢舒展了開來。
「阿正,你已經到海南了?怎麼這麼快開機了。」電話那頭的聲音親切卻不失分寸,把許正的心柔成了絲。
「家里的小子病了,我走不開。現在燒到39度,得先看看情況,機票改成明天了。」許正說話時又不自覺地擰起了眉。
「嶺棠發燒了?凍著了吧,春寒可不是鬧著玩的。可你項目怎麼辦,明天不就是截止日了嗎,還來得及嗎。」對方的聲音也變得急切了起來,「這樣吧,我馬上過來換你,你還是趕緊收拾東西出發吧,不管怎樣也要趕在明天之前跟對方踫上頭。」對方沒等許正作出反應便立刻收了線。許正對著「嘟嘟嘟」的話筒愣了半天,想再撥回去,又搖了搖頭,掐斷了電話。
苗蘭芝和許正是怎麼開始的,許正已經完全想不起來,或者確切地說,這段感情從來就不曾有過開始,只是因為每天上班時見面的那句你好,下班時分開的那句再見,一說就是五年。直到苗蘭芝的離職郵件發到了許正郵箱時的那一刻,許正才清楚,心頭咯 的那一下,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失落的鎮痛。♀就在那天晚上,許正問苗蘭芝,「我們要不要試試交往看看?」苗蘭芝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意外和波瀾。
苗蘭芝趕到時,許正已經整裝待發,他將手搭在蘭芝肩上,用力按了一按,「我走了,這次要麻煩你了,有事隨時打我電話。薛醫生一早就來過了,晚上還會過來看一趟。」蘭芝攬過許正的腰靠了靠,「放心吧。有我呢。」一切盡在不言中。
床上許嶺棠氣如游絲,只露了一張消瘦的臉龐在外面,與碩大的kingsize床形成鮮明對比,看上去有些好笑,床邊的象牙櫃上堆了些家庭醫生開的退燒藥。苗蘭芝湊近模了模許嶺棠的額頭,燙得收回了手。
小家伙皺著眉閉著眼楮,不住地動著嘴唇,似乎在做夢。苗蘭芝屏息听了許久,只辯得個「方」字,不得要領地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十八歲的許嶺棠已經出落得硬朗別致,尤其是高起的鼻梁和收斂的下巴,令臉部的輪廓更趨西化。這點與國字臉的許正截然不同。「應該是遺傳了他媽媽的基因吧,照此,那個叫于倩的女人必然是個美人胚子。」苗蘭芝暗自揣測著,有那麼一瞬,她也驚訝自己居然從來沒有見過許正前妻的模樣。說不上是刻意還是無心,苗蘭芝自己也拿捏不準。
突然,座機突然鈴起,苗蘭芝本能地心頭一驚。
「你好,是許嶺棠同學的家麼,我是他的班主任。」電話那頭傳出彬彬有禮的中年婦女聲。
「啊,您好,您好。我是許嶺棠的……阿姨。」苗蘭芝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您好,我想問問今天許嶺棠為什麼沒來學校?」對方依然畢恭畢敬。
苗蘭芝恍悟許正焦頭爛額之余忘記了幫孩子請假,不禁又泛起了一股復雜的情緒。
而此刻的許正坐在趕往機場的車里,翻著密密麻麻的標書,胸中卻一層又一層地翻卷著波瀾。即將到來的四月意味著新一輪的績效考核大戰又拉開了帷幕。這次總部空降了兩名總監來填補去年突然離職並卷走了一批骨干的總經理,殺雞儆猴的目的不言而喻。許正感覺肩上的壓力一天比一天重,放眼望去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自己出錯,可以找到合理的理由將自己也踢出這個舊朝元老的圈子,從此新紀元開啟,江山不見故人哭,只聞新人笑。可許正怎會甘將自己兄弟打下的城池在他這一輪拱手讓人,且丟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不懂革命為何物,不領長征有多長的乳臭未干們。此刻的他必須心無旁騖,哪怕泰山壓頂,爬也爬到許嶺棠能夠接手的那一天。許正朝窗外嘆了口氣,老來得子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從心。
苗蘭芝掛了電話有些氣憤,亦有些疑惑。氣憤在班主任對談起讓孩子罰跑時那滿口的不屑,疑惑在以她對許嶺棠的了解,這孩子絕不會蠻橫到為了幾句玩笑而打人的地步,可班主任言之鑿鑿,且嶺棠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電話這頭她也不能多說什麼。這時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小許嶺棠一屆的苗婷婷。想通過她去打听打听確切的原委,但想起婷婷那急躁的個性,怕弄巧成拙,拿起的電話又悄悄放了下來。
這時,苗蘭芝突然清晰听到許嶺棠喚了一聲,「方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