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百計殺錯人 第10章 驚魂林

作者 ︰ 鬼一只

小十守在最後一盞還沒被熄滅的燭台前,又望了眼少年的背影。♀少年已經由盤膝而坐變成支頤側臥,灰色的長發水一樣地流瀉下來,從骨子里流露出來一種淵雅靜美。

事實上,少年縱然是被鎖住,但他一人也足以將自己照顧得很好。

那老者吩咐了大大小小一堆事宜,可小十基本上什麼也沒有做,她僅僅只是發了近一整天的呆。少年洗漱時,她站在下面發呆,少年換褲子出恭時,她就守在窟口發呆,終于不能發呆打掃洞窟的時候,她卻肚子餓得不想動彈,又坐在椅子上發呆。

所幸,雪域之內正是二月份,日頭短,夜色足。寅時正左右,太陽就落下了,天邊升起一輪還不甚明亮的缺月。

她望著少年的背影,唇齒微啟,想要和他告別,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只「呼」地一聲吹滅最後一盞蠟燭,石窟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少年再無半分痕跡可尋。

下到一層,她從老者那里領取了一日的工錢。

盯著手中的十枚銅板,她整日驚魂不定的心終于算是有了點兒慰藉。

相比放牛一個月十枚銅板來說,在雲天水窟當小廝日結十枚銅板當真是肥差。當然,不可否認的是,這個活計的確勞力,最重要的是還勞心,石窟里的囚徒們就像是一座座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噴發的火山口,一旦爆發就意味著猝然而至又毫無轉圜的死亡。

她揣起這十枚銅板,去小灶房里花了四枚換了倆肉包子。

兩個熱騰騰的包子下肚,小十又有了力氣開始胡思亂想。她思忖著自己伺候的少年,心中忐忑不安。她不確信自己明天是否還會前往水窟。首先,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忍心再下毒手;其次,她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殺死他;最後,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趕到他殺死自己之前就先殺死他。若是倒霉一點兒那少年先病發了,那就真成了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哎,她有些自怨自艾地想,莫非她天生就是個衰命?

泄氣地伏在黑白的背上,她翻來覆去地蹭它背上的長毛。

從北面回到南面,小十先是去牧場送了黑白回去。

此時夜已經深了,濃郁得如同尚未磨開的墨。本來牧場有租借提燈的,不過小十舍不得銅板,再加上她口齒笨拙,也不會可憐兮兮地去哀求一下,所以就只能夜黑風高獨自歸家,不過她自幼顛沛流離,倒也不懼。

隔世宮里地廣人稀,人人都有一幢房子不說,還可以自由選址。有些家族的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小部落,還有散人群居之處,小十卻深以為有人的地方是非多,特意選在了古樹林里,道路不暢,環境陰森,唯風幫忙找人搭建,不出三日即竣工,現只她一人一屋。

約莫一刻鐘的路程,終于在圓月的照應下找到了她那一幢小屋。小十心情雀躍。

只是這種雀躍在趨近小屋的時候戛然而止。夜闌人靜,是誰在她的小屋里磨刀霍霍?

她屏住呼吸,腳步極盡所能地輕盈,她貼近門縫,向里面瞥過去,只能瞄到一個人黑  的側影,坐在那里磨刀,不緊不慢,一下又一下。

會是誰?

小十謹小慎微地從小屋前面離開,盡量不發出一點動靜,隨即快步跑到林子邊上撿了一根粗壯的枯枝,又躡手躡腳地折向小屋窗邊,她深吸一口氣,猛地用盡全力將樹枝順著窗格捅了進去——

臆想中的捅到人的敦實感沒有,倒是勁頭一轉,小十手上一禿嚕,胸口一痛,自己反倒被頂飛了出去。

這時「咯吱」一聲,木門自內而外地打開。

走出來的黑衣少年修腿細腰,長發高束,手執短匕,嘴角噙笑,正是臧小樓。

不知緣何,小十看清來人,心倒安了不少。♀

臧小樓徑直走向她,伸手按住她骨瘦的肩膀壓下她欲起的身形,一邊將泛著寒光的短匕緊緊逼在她的腮邊。

刃光如水,切膚至寒。

小十覺得她會很害怕,很驚恐,甚至可能會嚇哭。可是沒有。相反,她只是一反常態的憤怒。事實上,她有些受夠了,她真地受夠了這些無休無止的威逼脅迫,受夠了這些層出不窮的生死危機,更厭倦了每日每夜周而復始的膽戰心驚。

她前所未有的大膽讓臧小樓刮目。他把匕首在她臉上輕輕打了打︰「為什麼不求我放了你?」

她沒吱聲。

臧小樓輕笑︰「你的眼神噴火似的,恨不得吞了我。」

小十手肘撐地,上身微微前傾,稍有動作,腮幫上的匕首就會壓一壓。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不容易,索性也不答話。

臧小樓卻一反日前的沉默,談話興致高昂,淺笑吟吟︰「我一直在思考,明明動物溫順可靠,還能忠心護主,人卻心思詭譎,最擅恩將仇報,那為什麼自古以來,獵殺動物者多,愛護動物者少,救人者多,殺人者少呢?」

他以為她會依舊沉默,可沒想到她突然認認真真地答道︰「因為好人多,壞人少。」

臧小樓神情倏地一冷︰「哦?那你倒說說,好人救人反倒被害,又是個什麼道理?」

小十的心狠狠一顫。

注意到她眼中怒火將熄,又要流露出以前的害怕與不安,臧小樓步步緊逼︰「你再說說,恩將仇報該不該殺?壞人為惡該不該治?身為人子又該不該報仇?」

該該該,他每問一句,小十的心就如同被戳上一刀。她很想大喊她不是故意的,可是她喊不出口,她甚至記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她記得那些血液,那些尸體,阿爹、阿娘,妹妹,還有許多許多其他的人,他們都死了,他們都是因她而死,她罪大惡極罪惡滔天,她該以命償命,可是——她就是舍不得死!

求生的意志讓她瞬間充滿力量,她倏然睜眼,死死扣住臧小樓執刃的手,直視他略顯錯愕的眼神︰「你這麼痛恨我,為什麼不一刀殺了我?失去阿爹阿娘,你痛不欲生,那你為什麼不直接下去陪他們?」

「因為你不敢!你害怕我身體里的血液,也害怕隔世宮的宮規,你不敢殺我,你也不敢死!」她氣勢洶洶,一點一點從地上直起腰。

她的話讓臧小樓一震,她就勢把他推開,從地上爬起。

「我沒有!」臧小樓低吼︰「我不是害怕,我……我……」

他的神情中帶著被戳穿之後的龜裂,面色青白交加。

小十戒備萬分地盯住他。

「……當媚景,算密意幽歡,盡成輕負……」夫人輕忽飄渺的歌聲由遠及近。

只听「叮」的一聲,那把匕首順著臧小樓的手里劃落。小十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臧小樓,果見他臉上又現出當日雪原上的木然神色。

她可以趁此機會逃走,可是她的視線膠也似的黏在那把匕首上。她著魔了一樣地走過去,彎腰撿起那把匕首,利刃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寒光。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一了百了……心底有一個聲音越來越響亮。她眼冒凶光地盯住臧小樓,一千一萬個理由唆使她下手,然而她站在那里,匕首越舉越高,越握越顫抖,就是刺不下那致命一擊。

夫人的身影鬼魅似的一閃而過,歌聲又由近漸遠,她見臧小樓神情之中已有了松動,倏然一驚,手上一松,匕首當啷一聲砸在地上,她也顧不得撿,拔腿就跑。

直到跑到林子里,她氣喘吁吁地停下,又開始懊喪起來——她應該直接跑進她的小木屋里牢牢地栓上門,何必跑到這里來?

林子外面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臧小樓追上來了,立馬在大樹後面蹲下,屏住呼吸。

「娘?娘?你在哪里?兒子害怕,你快出來好不好?」

竟然是夫夫!那就更不能被發現了。

「……盡成……輕……負……」

「娘?兒子終于找到你了!噓,沒事,別怕……」

夫夫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溫柔,讓小十分外詫異。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直至不可聞。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小十細細分辨了一會兒,發現那竟然是夫人發出的聲響。就在她好奇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夫人乍然又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嚎,驚起夜鴉無數,也驚了她一身冷汗。

她小心翼翼地從樹後探頭去看,頓時三魂丟了七魄!

夫人躺在地上,因為喘息劇烈而胸膛起伏,一襲艷紅的長裙在地上滾得皺皺巴巴。夫夫就跪坐在她身側,他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則使勁從夫人那半張被毀的殘顏上拽什麼東西出來。

借著微弱的月光,小十看清楚,那是一條足有半寸長的血紅色細長狙蟲!

「誰?」夫夫驟然抬頭,視線如刀,直切小十所在的大樹。

小十捂住嘴巴,緊緊靠在樹上,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音。

可是她听到夫夫的腳步聲正在一點一點地接近。

不能坐以待斃!她猛然起身,躥進林子里。

這下再無懷疑,夫夫奮起而追。

小十瞄了眼身後,頓時心中一寒,夫夫人短腿短,但是他彈跳力驚人,仿若猴子一半蕩漾在樹枝之間,不出片刻就要被他追趕上來。

臨危之際,她驀然響起上一次隨夫人跳舞,雖然後果十分可怕,但那卻是一支能夠帶人飛起來的舞蹈!

當下再顧不得許多,回憶著往日里夫人的舞步,小十在原地轉起圈來。

很快,她漸漸沒了知覺,又見到那片浩渺神奇的天地,星河流淌,日月共舉,紅白交加……

望著小十鬼魅似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夫夫面露茫然之色。

他低著頭以自己為軸轉了一圈,喃喃自問︰「有兩個九幽,那也有兩個娘嗎?」說著,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娘,你在哪里?兒子好怕!你快出來好不好……」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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