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在一個搖搖晃晃中醒來。
推開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孟真坐了起來,一臉茫然地左右瞅了瞅,發覺她在一輛裝滿雜物的馬車上。听見外面傳來的車輪快速滾動的聲音,再回想一遍之前的事情,不禁大驚失色︰難不成林長清要將她拋尸荒野!
穩了穩心神,孟真探頭探腦地爬出車廂。
外面趕車的是一個有些年紀的男子,一門心思趕車,倒也沒發現後面的孟真。馬車的前面還有兩輛馬車,看起來比她這輛要華麗許多,不知里面坐的是誰。
孟真在心中估模這若是她就此跳下去,憑這速度,不死也是殘廢。無奈,逃跑這條路還是暫時算了。她清了清嗓子,喚了聲「大伯。」
那人被嚇了一跳,很快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醒了。」
那人聲音爽朗,對她的出現既不感到驚訝,也沒有什麼惡意,暫且讓孟真放下心來。孟真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大伯,我們這是往哪里去啊?」
「去京城!」那人大聲回答道。
去京城?孟真心頭先是一驚,復又一喜。
此時她已經猜到前面那兩輛馬車中的人是誰,若不出意外的話,其中必有一人是林長清。在林家時她猜出了裝神弄鬼的始作俑者是他,所以他將自己帶走約莫是不想讓她將事情敗露出去。如今帶她去京城,歪打正著,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那晚她突然想到一件她遺漏的細節。
使林夫人產生幻覺的是黑色曼陀羅,在中原來說,這種花約莫只存在于皇宮之中。林家所有人中,正好林長清在京城做官,有機會接觸到這種花。
雖然這種花在中原極為罕見,但認識這種花的人也不能說一個沒有,至少她就識得。既識得這種花的形狀,有識得這種花的氣味。
而她之所以認識這種花,是因為師傅曾經將這種花畫在紙上教她識別,並拿出一些研磨成粉的花認真地給她講解這種花的味道。
師傅難得有耐心教導她,所以那次她听得格外認真,故而她第一次到林夫人房中時,便很快嗅出了這種花的味道。
她一直未曾想起這個細節,直到昨天晚上,林長清問她為何能猜出擾得林家不得安寧的人是他時,孟真才忽然想到,既然這種花存在于皇宮之中,而師傅又恰好擁有這種花,那豈不是說明,師傅曾經在皇宮呆過?
雖然孟真從未覺得師傅身上有高貴之氣,但卻覺得師傅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雅。
再想到柳菱說過的關于師傅的事情,孟真便得出一個結論來︰師傅很有可能是回了皇宮。
若是按這樣想下去,那師傅的身份又是什麼呢?師傅一身醫術,難不成是御醫?可是師傅的眼楮又是怎麼瞎掉的呢?那個「三年之約」又是什麼東西?
孟真想得正出神,冷不防馬突然車停住,她一頭撞在車廂壁上。「大伯,出什麼事了嗎?」
「無事,只不過是停下來休息片刻而已。」
「哦。」孟真揉著腦袋坐下來,隨手翻了番,竟給她翻出不少吃食來。不看還好,一看到這些東西,她還真的餓了。孟真也不想忍著,順手模出一個糕點塞到嘴中,再模出一個看也不看地遞給外面的車夫︰「大伯,你也吃一個吧。你有水嗎,我有點口渴。」
手中的糕點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接,不過很快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孟姑娘,既然醒了的話,麻煩下車來隨我去見我家少爺。」
一听就不是那個車夫的聲音。♀
孟真噎了一下,順了順氣,還是乖乖爬出馬車,向站在車下沖面前這個孔武有力地隨從嘻嘻笑道︰「這位小哥,怎麼稱呼?」不管如何,伸手不打笑臉人,先搞好關系再說。
那人是個糙人,看起來年齡並不大。約莫是被孟真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撓了撓頭,說道︰「姑娘還是隨我去見少爺吧。」
「好說,好說,小哥你前面帶路就是。」孟真依舊一副笑嫣嫣的模樣。
不過這笑在見到兩位俊俏公子後便再也掛不住了,上揚的唇角馬上垮下來。孟真指著其中一人,驚訝復驚恐叫道︰「你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林長清在這里屬于她的意料之中,而她意料之外的,是……
楊小郎一把拍下孟真的手︰︰「我家公子怎麼不能在這里?」
楊小郎口中的公子,自然是宋楚雲無疑。
孟真一臉痛苦︰「你為了報復我,居然都追到這里來了?你對我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宋楚雲用一種鄙視中帶著不屑、不屑中帶著嫌惡的目光將她上下逡巡一邊,然後冷笑一聲︰「就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你……」孟真激動加驚恐,一時說不出話來,復轉向林長清,指著宋楚雲問道︰「他為什麼會在這里?」
林長清輕笑道︰「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問點別的,比如你該何去何從的問題。」
孟真暫且不管宋楚雲,瞬間換了臉色,笑得微微有些討好之意︰「你不是要帶我去京城麼,我不介意。」
「你要去京城?」林長清審視著她,覺得很是有趣︰「你去京城做什麼?」
「我去找人。」她想去皇宮找師傅,可是她舉目無親,孤身一人,那皇宮又不是說進便能進去的,她總該找個搭橋的才是。孟真偷偷打量眼前的林長清︰這人就是個不錯的橋啊,她得想辦法同他搞好關系才是。「林公子既然都把我帶出雲城了,應該也不介意再多稍我一程,帶我一起去京城吧。」
「話雖這樣說,可是我為什麼要稍你一程。」林長清同宋楚雲對視一眼,聲音中帶著幾分笑意︰「按理說,你知道了我的事情,我該殺了你滅口才是。可幸而我不是嗜殺狠厲之人,只是將你帶離雲城,打算將你丟在深山老林中讓你自生自滅的。這樣你既回不去,我也能安心地回京城了。」
孟真嚇了一跳,心有戚戚,干笑道︰「林公子您看起來也不像壞人啊,怎麼盡想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呢。您難道猜不到,若我想將林公子的事情說出去,早在林家我見林夫人的時候便說了,可是我並沒有說出來不是麼?如今既然我已經離開雲城,更不會再想著回去。深山老林中野獸橫行,我在那里如何能活下去。公子還是發發善心將我帶到京城去吧,我吃的不多,更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宋楚雲轉著扇子打量孟真,孟真想瞪又不敢瞪,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等到她找到師傅,讓師傅弄死這兩個王八犢子好了!
「長清,將她留下來吧。」宋楚雲突然說道,不懷好意地笑道︰「多一個丫鬟也是好的。」然後看向孟真︰「你覺得呢?」
孟真按住心中無比想抽死他的沖動,堆著一臉笑,使勁點頭說道︰「甚好,甚好……」
而林長清別有意味地看了一眼宋楚雲,終于點了點下巴,好似是給孟真施了巨大的恩惠一般︰「也好。」
宋楚雲吩咐楊小郎︰「拿出紙筆,立個字據,免得這位孟姑娘記性不好。」
楊小郎跑去找紙筆,步子邁得很歡快。
如此,孟真終于能去京城了。雖然過程很屈辱,但結果……更屈辱。
自這一天,孟真便開始了她的丫鬟生涯。雖然以前她也伺候師傅,但這明顯不是一樣的。她同師傅至少還是平等關系,可現在,她不僅要卑躬屈膝去服侍兩個王八蛋,而且得了空還要去拍這兩個王八蛋的馬屁,委實讓她抓狂。她臉上笑著心中罵著,指不定還沒到京城,她先瘋了。
尤其是宋楚雲這個王八蛋,每次見她對林長清溜須拍馬時,總要說上一句︰「長清,你別看她表面上對你笑嘻嘻的,可心里指不定怎麼罵你呢。」
啊呀!他居然看出來了!
可孟真還得賠著小臉︰「宋公子,您別開玩笑了,我心里哪里會罵林公子。」她得憋著,憋得她老難受老難受了。
宋楚雲鄙夷地看著她,搖頭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吧,長清是當朝六公主的駙馬,憑你的這種樣貌身姿,你想打長清的主意,難喲……」
說這話孟真就听不下去了,袖子呼啦一甩,沖他吼道︰「我什麼時候打林公子的主意了,我怎麼可能打這種人的主意,別說他是當朝駙馬,他就是……哎?他是當朝駙馬!」孟真忽而轉身,一臉狂喜地望向林長清︰「你是當朝駙馬?」是駙馬的話,進皇宮的話豈不是更容易了。
看來這馬屁還得鍥而不舍地拍啊。
相比于孟真的狂喜,林長清這廂表現得要冷靜許多。他喝了一口水,淡淡說道︰「孟姑娘,敢問我是哪種人?」
孟真一噎,宋楚雲在一旁用扇子捂著嘴巴笑。
「呃,我是說公子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哪里是我這樣的人能高攀的,我自然不會對公子有任何歪念頭。」孟真蒼白無力地極力挽回情勢︰「話說回來,林公子,你真的是當朝駙馬嗎?」
宋楚雲對于孟真這般執著地追問林長清而將自己晾在一邊有些不滿,打開扇子扇了幾下,道︰「駙馬怎麼了,當朝的瑜貴妃還是我二姐呢。」
宮中的貴妃?皇宮!
孟真立即興奮地雙眼只冒星星︰「我發現兩位公子都是難得的好人吶……」
「切∼」
「呵∼」
一個不屑,一個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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