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惡鬼 第十章

作者 ︰ 舊日支配者

()更新時間︰2013-02-27

他在凡人的世界里被稱為鬼怪,在老婆子的嘴里被稱為奉水。自他有記憶時起,他就生活在河里,以魚群龜蛙為伴,游耍嬉戲,晨曦賞陽光灑落水面時映出的粼粼波光,暮夜聞蛙聲蟬鳴而眠,自由自在,不亦樂哉,恍恍而過便是五百余年。被老婆子誘入這宅子里後,最初幾年,他過得倒也舒坦,只需揮一揮爪子,保得村子莊稼不受干旱之擾,眾人便會將他奉若明珠,每日獻上又紅又甜的小棗子,還將宅子改造成適合他居住的環境。然而在老婆子死後,那些剩下的人便以外出游玩為由,將他獨自丟棄在這空無一人的宅子里,貼在大門後面的符文表面上說是為了保護他不受其他鬼怪侵擾,卻也限制了他的行動。他只得每日以誤游入井中的魚兒為食,等啊,等啊,等著那群人回來,有句話叫一日如隔三秋,而他這一等,便等了數十載,歲月緩慢得仿佛比那五百年還多了上千倍,日日夜夜地哀嚎只為了能有人將他從這束縛中解放出來,而眼前這個只活了不過十余年的孩子卻說要來殺他——

奉水發出一聲巨吼,震得天花板橫梁上的灰塵都揚揚灑灑地落了下來。「白毛小兒,你想殺我,我就陪你玩上一玩。」說罷,他身型縮為猛虎大小,從大廳門口竄到前院當中。

「白黟……」藺相安想制止住少年,但後者哪肯听他的,拖著巨劍噠噠噠地就跑了出去。

「老天,這兩個人怎麼都不听勸的啊。」藺相安抓狂起來,跟著跑到前院,他後腳剛離開大廳,宅內所有的門便立刻關閉。

鬼怪看起來比在宅子里的更大,他龐大的身軀蹲坐在門前的石屏上,遮住了頭頂的陽光,無形的壓迫感在這不大的空間中彌漫開來。

「白毛小兒,你連你那把劍都拿不起來,你確定你真斗得過我?」

白黟單手提起巨劍靈活地轉了一圈,好像他手中所握只是普通的輕劍般,他噴出一聲不屑的鼻息︰「裝神弄鬼,我鼻子不靈才被你騙到井邊,但你以為我眼楮瞎了沒看出你的幻象之術嗎?」

少年話一出口,鬼怪的身體即時縮小,變回方才宅中顯露的大小,他咧開嘴露出兩排利齒,吼叫著撲向少年。

白黟也不躲閃,他兩手抵劍護在身前,擋住鬼怪攻擊,身體在這沖擊之下至少後退了八步,激起一陣塵煙。

「白黟!」躲在角落的藺相安擔心地叫道,然而叫完後他又震驚了,塵土散去後,少年還在與鬼怪拼著力氣,那雙瞳孔中不但沒有一絲的恐懼,甚至還閃耀出興奮與嗜血的光芒。

「吼——!」鬼怪見無法再往前逼近少年,只得伸出利爪朝後者攻去,趁機後退。

鏘!

少年輕易的用劍避開利爪攻擊,緊隨鬼怪其後。

奉水本想在拉開一段距離後再轉身攻擊少年,然而無論他如何奔跑,躍上石屏,亦或是繞著石屏轉上十圈,少年仍然能緊緊跟在他,絲毫不給他任何攻擊的機會,而他若是稍有遲疑,少年手中那把劍便會將他皮肉破開。

奉水心中生出冷汗,他沒想到這看起來瘦不啦嘰的小子竟能在拿著這麼大一把劍的情況下還能跑得這麼快。眼看著這場戰斗在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拉長著,他靈機一動,後腿猛地使勁跳上二樓房梁,少年終于不再跟著他,而是拖著劍,輕喘著氣抬頭望他,雙眸通紅。

奉水心中一喜,他所想的果然沒錯,少年雖有極好的輕功,卻只善于往下,而不善于往上。他傾下前肢,沖著底下的少年大聲吼叫。只要他將這少年撲倒,就能逼得少年認輸,把貼于門上的符文撕去,而後他便能離開這該死的破宅子,從此獲得自由了。奉水想得高興,叫聲也不禁減了幾分凶猛,卻沒見著白黟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

他大吼著跳向少年,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先是心生疑惑,後來又想少年大概是被嚇呆了,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在他眼前的少年卻消失不見,他一扭頭,卻見少年不知何時移到了他的身側。

短短的時間卻宛如慢動作般,他眼睜睜看著那把劍破開他鱗甲,隨著他落到地上在他月復部劃了一路口子。

「嗷——」鬼怪在烈日下發出淒厲的哀鳴聲。

白黟拔出劍來,踢了鬼怪一腳,使其仰躺在地上,自鬼怪的月復中流出泊泊液體將地面染成青藍色,這是鬼怪的血液。白黟提著同樣被染成青藍色的劍踩上鬼怪身體,在鬼怪的哼叫聲中對著鬼怪的脖子高高舉起劍來——

「住手!」藺相安終于看不下去,沖出來大喊道。

「嗯?」白黟維持著舉劍的姿勢,緩緩轉過頭來,臉上是全然冷漠的神情,那雙眸子里直白的情感卻看得藺相安渾身一顫。

殺意,如此凶猛的殺意竟是出自一個孩子。

藺相安不禁心生畏懼,他方才已經見識過少年的本事,而少年此時不知理智尚存與否,若他此時上前,極可能被那把劍砍成兩半,而他若是不聞不問……

他望了一眼那癱倒在地上,瀕臨死亡的鬼怪,深吸了一口氣,暗暗為自己打氣。

「下來!」藺相安走上去,對少年大喊道。

白黟面上全是不解,他听不明白。

「給我從那上面下來!」

「為什麼?」白黟轉回頭,盯著鬼怪的脖子再次舉起劍來。

藺相安沖上前抓住白黟的領子直接把他從鬼怪身上拽下來︰「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白黟皺起眉頭,眸中的殺意減輕了些︰「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未傷及你分毫,而你竟要殺了他!你才是什麼意思!?」藺相安越說越激動,臉都漲紅了。

「他沒傷到我只是他技不如人,殺——」

「從我們進來到現在,他明明有那麼多次攻擊我們的機會,卻只是和我們玩起了捉迷藏和猜謎游戲,這像是想殺我們?」

白黟不耐煩地說道︰「鬼怪沒有存活于世間的必要。」

啪——!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在這空曠的前院中發出回音。

白黟捂著火辣的左臉,不敢置信地望向藺相安。

「既然沒人告訴你那就由我來告訴你,任何人都有生存的權利,哪怕是鬼怪!」藺相安極力壓低他高亢的嗓音以制造出威嚴感。

白黟將捂著臉的左手移到藺相安抓住他領子的手腕上,眼楮與對方平視,平靜地說道︰「放開手,讓我殺了他。」

一瞬間,藺相安感覺自己仿佛被少年那雙漂亮的眼楮所抓住了,不禁後退一步,腳下踩到一灘濕黏的東西,他低下頭歪腳一看,鞋底上全是青藍色的液體。

「——不行!」藺相安逼近白黟,揪緊對方的領口,大聲吼道。

白黟內心驚訝不已,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受他眼術影響的人,不由放軟了語氣︰「殺他只是師父交待下來的命令,並非我本意。」

「那就告訴你師父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不擅長撒謊。」白黟揮開藺相安的手,藺相安在力氣上根本敵不過少年,輕易就被甩開。

白黟走到鬼怪腦袋前,重新對準後者的脖頸高高舉起巨劍。

奉水失神地望著籠罩在他頭上的那片陰影,目光中流露出絕望。

「住手!」藺相安再一次沖上去,從後面抓住少年執劍的雙手,企圖阻止少年將鬼怪斷頭。

「放手。」白黟冷冷說道,語氣中飽含威脅。

「你放我就放!」

「我叫你放手!!!」白黟一直隱忍的怒火終于爆發出來,他伸手往後一推,便將身後的男人撞到堅實的石屏上。

清晰可聞的斷裂聲,白黟微微一愣,他轉過身,只看見藺相安倒在石屏下,死了一般。

砰!巨劍被扔到地上。

「喂,你沒事吧!?」白黟跪在地上,匆忙抱起藺相安上半身,焦急地問道。

「不……不要……」藺相安微弱地說道。

「你說什麼?」

「住……手……」說完這句話,藺相安便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白黟面色凝重地放下藺相安,緩緩站了起來,他看著院子里除了他外的兩個生物,一個撞傷昏倒,一個奄奄一息,心里漸漸有了結論。來到大門後面,那里貼著兩個符文,一般人進來的時候看不到,只有出去的時候才能發現。少年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走上前將符文撕下。

藺相安是在搖晃中醒來的,映入眼簾的是黑漆漆的布和緊挨著他臉龐的硬邦邦的劍鞘,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背在了背上。

他們在森林里,不遠處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夕陽的余輝灑入林間,將林子染成溫暖的橘紅色,滿地的落葉隨著人的行走或是沙沙作響,或是發出折斷的脆響,棲息于枝頭上的鳥兒正為這一天的謝幕而歌唱。

「你醒了。」直到身下的人說話,藺相安才驚覺背起他的竟是少年,立刻掙扎起來。

「別動。」白黟沉聲道。「你後背的骨頭幾乎斷裂,腳也扭到了,需要休養幾天。」

「是三天。」听了少年的話,藺相安索性將全身重量都放在少年身上,同時驚詫于少年仿佛無窮無盡的力量,在背著巨劍和他的情況下仍舊能穩步前行。突然,他目光閃爍,倏地直起上半身︰「那貓兒,不對,那鬼怪怎麼樣了!?」

「放心,他沒死,我用符咒封住了他的力量,他變回貓的形態後我用你箱子里的東西給他做了簡單的包扎,然後把他扔回你箱子里去了。」

藺相安听後露出寬慰的笑容,他動動肩膀,這才發現自己還背著一個箱子,他越發崇拜起少年的力量了。

「還要兩天路才能到達盤山城,今晚就先在這里過夜吧。」在走了一段路後,白黟在樹邊輕柔地放下藺相安。

藺相安一等踫地便馬上取下背上的箱子,背倚著樹干將箱子打開,果然見到一只被紗布包扎成滾圓的粽子狀的黃色貓兒蜷成一團睡在里面。

白黟將劍放在地上,說道︰「我去撿些樹枝,你坐在這看著東西。」

「哎,說起來,」藺相安忽然想到,「你怎麼知道我要去盤山城的?」

「客棧那晚你說夢話告訴我的。」白黟回憶起藺相安睡著時的模樣不禁低下頭,輕笑出聲,橘紅色的夕陽映在他白色的頭發與深色的臉龐上,仿佛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這是藺相安第一次見到少年在他面前露出真正意義上的笑容,不由得發起愣來,半晌才回過神,紅著臉囁嚅︰「我都不知道我會講夢話。」

「沒有人會知道自己入睡後會發生什麼事。」白黟不以為然地說道,而後便走開了。

藺相安見白黟走遠,小心翼翼地將手伸進箱子里,憐愛地捧出貓兒放在腿上,用手指溫柔地梳理著貓兒的茸毛。

「藺相安。」

藺相安听到聲音,下意識地轉頭望去,猝不及防落入一雙美麗的瞳孔當中。

白黟勾起嘴角,他看著無意中著了自己道兒的男人,欣喜于自己眼術的成果,他就知道他的眼術不會對男人無效。

白黟看著藺相安,後者的手指還放在貓兒的背上,發呆地望著白黟的方向,渾然不知外界事物,他視線下移,目光不自覺地看向藺相安的唇瓣,呼吸頓時一窒,沒發現自己蹲了下來。

暮色下的森林里,少年側著臉,在湖面上閃耀的波光中,在樹葉的陰影中,在貓兒的呼嚕聲中漸漸靠近男人的臉龐。

眼簾倏地睜開,少年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親吻上男人的嘴唇,他瞳孔猛地放大,心跳快得如奔跑的麋鹿般,驚慌失措地分開了這個短暫的吻,藺相安恰好在這個時候清醒過來。

「咦,你幾時回來的?」

「我……我……」白黟渾身僵硬著,緊張得手心冒汗,他胡亂在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個水壺,「我想順便再去取些水。」話未說完,他就逃跑似的離開了。

「取個水而已,用得著那麼緊張嗎?」藺相安莫名其妙地看了白黟一眼,繼續梳理貓兒柔軟的毛,眼角勾勒出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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