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正與蓉蓉說著話,無花已飄然走上風雨亭,在滿天的星光的映照下,微風緩緩拂過他的僧衣,那樣的風姿,那樣的微笑,更宛若天上的謫仙。
無花是來赴那棋酒之約的。三日前楚留香與無花做的約定。
只是,現在的楚留香跟三日之前的楚留香相比,心境已是天壤之別。
楚留香微笑道︰「若要下棋,你我兩人已是足夠了,但要喝酒,卻要加上南宮靈才行。」
無花笑道︰「既是如此,小僧也不妨做那深夜敲門的惡客。」
楚留香道︰「僧敲月下門,已是風雅之極,怎能說是惡客?大師在此稍候,待我去與那邊的朋友說幾句話,再陪你去如何?」
只見黑珍珠站在湖畔,遠遠地朝這邊望了來。
楚留香先對蓉蓉說了,讓她去雲來客棧去找金伴花。依照他對金伴花的理解,他應該就在那里。可是這一次,楚留香的猜測錯了。
然後,楚留香就飛身到黑珍珠面前,笑道︰「今天就麻煩黑兄護送蓉蓉回客棧了。」
黑珍珠疑惑道︰「你不要借馬了?」
楚留香大笑道︰「黑兄的寶馬,在下可是垂涎已久。今日總算磨到黑兄同意借馬,在下怎會放棄?」
黑珍珠一听楚留香如此說,感覺莫名其妙,正待問,忽听楚留香壓低聲音,匆匆道︰「等會你與蓉蓉一同去丐幫,暗中等著……我要跟南宮兄攤牌了。」
黑珍珠愣了愣,楚留香又大笑著轉身而去。
無花根本不需要敲門,門大開著,南宮靈根本就沒睡,正自斟自飲著。
楚留香笑道︰「這不,南宮兄就好像知道我們要來,就在這里等著我們呢!」
無花擺開棋盤,笑道︰「貧僧雖與道家無緣,但這靈性怕是也隨了我幾分?」
楚留香微笑不語。
南宮靈坐在一旁一邊喝酒,一邊看著楚留香和五花對弈。
……南宮靈已經喝了兩杯酒,突然,他停下來,疑惑著問道︰「為何楚兄今日不喝酒了?」
楚留香又與無花下了幾個來回,卻依舊連踫都沒有踫那酒杯。
半響,笑道︰「這酒什麼時候都能喝,但是這棋,我以後恐怕都沒有機會再下了。」
楚留香又落了一子,笑道︰「更何況,我也不知道這酒里,還有什麼?」
無花眼楮只是盯著棋盤,落下一子,方抬頭微笑道︰「這酒里還會有什麼?難道南宮兄會不舍得我們喝他的好酒,要摻點水進去?」
南宮靈早已將酒杯放下了,听聞此話,強顏笑道︰「自然不會,楚兄一來,自然得上好酒了。今天這酒,可是窖藏8o年的竹葉青。楚兄就真的不喝一口。」
楚留香冷冷笑道︰「竹葉青?難道是我記錯了?竹葉青難道不是毒蛇?」
南宮靈嘆了口氣,道︰「楚兄今日是怎麼了?小弟有何招待不周的,還請楚兄明說。」
楚留香只是笑了笑,又落一子,道︰「只是這幾天听了一個故事,心中有些不平。」
無花再次從棋缽中拈起一子,笑道︰「依照楚兄的心境,能讓楚兄心中不平的,想來這個故事很曲折罷?」
楚留香長嘆了一口氣,道︰「故事很簡單,只是是個養子為報父仇殺死一直很疼愛的養父的故事罷了。」
「啪」的一聲,無花的棋子落下,笑道︰「楚兄,到你了。」
楚留香想了想,再落一子,轉頭對南宮靈笑道︰「南宮兄對這個故事有何感想?」
南宮靈臉色白,道︰「楚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留香盯著南宮靈,道︰「南宮兄莫非想到了什麼?」
南宮靈猛地站起來,踫翻了酒杯,冷笑道︰「楚兄這字里行間,不正是將帽子往我頭上按?楚兄有何證據如此說?」
無花笑道︰「楚兄豈是這樣的人,南宮兄必是誤會了。只不過,這棋,還是不下的好。」
楚留香長嘆道︰「可惜了!這大概是你我之間下的最糟糕的棋。」
無花笑道︰「只為楚兄說了不合宜的話,惹得此間主人生氣了而已。還連累南宮兄的衣服。」
南宮靈會意,笑道︰「楚兄和大師在此稍候,在下先去整理一番。」說罷便準備轉身離去。
楚留香說道︰「南宮兄還是先留步吧。」
南宮靈扭轉了頭,嗄聲道︰「楚兄你為何定要苦苦逼我?」
楚留香又轉頭看向無花,道︰「不知為何,在下看大師與南宮兄,總有那麼一點相像……」
無花與南宮靈應該都隨石觀音,自然有些相像。只是兩人的氣質,一個少年英俊,爽朗熱情,沉穩大方,一個面若好女,不染縴塵,翩然若仙。若不是金兄的話,就連楚留香也看不出來。
無花將棋子一顆一顆地撿入棋缽,一絲聲音都未出,就好像一幅完美的畫面,本是風雅之極。
听到楚留香這話,已經被拿起的棋子一下子掉在棋盤上,出「啪」的一聲,就好似在這幅完美的畫上又添了一筆。
無花淡淡道︰「可惜了——」不知他可惜的是這局棋,這幅畫,還是什麼……
楚留香苦笑道︰「無花兄,南宮兄……」楚留香沉默了,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自從知道了無花兄和南宮兄是殺人的凶手後,楚留香雖然一直在查找線索。但說實話,這是他一直在逃避,只是在被動地阻止無花殺人滅口這件事。
但是,方才知道了蓉蓉差點因為他的這種態度,差點……想來,是自己先前讓蓉蓉去探知司徒靜的事,差點害了蓉蓉吧……
楚留香雖然依舊談笑風生,但是後怕一直影響著他。楚留香很擔心,自己的優柔寡斷會真的害了蓉蓉,害了金兄,甚至害了其他人。不管是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楚留香都不想因為自己的態度而害了他人。
所以,楚留香見到無花後,又與他一同來找南宮靈後,沒忍多久就攤牌了。
無花突然笑了,道︰「世間人何止千千萬萬,當然會有相似。楚兄又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楚留香笑道︰「世間人的確千千萬萬,沒有任何關系卻有相似的也不少,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卻一點都不像的自然也不少。」
楚留香只差說南宮靈與無花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了。
整間屋子一時間死寂極了。
突然,南宮靈轉身回來,站到無花身邊。
無花突然笑了,道︰「楚兄這兩日怕是很想見到金公子吧?」
無花這話信息量略大……
楚留香只是急道︰「金兄在你們這里?」
至于其他的意思,楚留香表示,現在他已經習慣了……他已經無數次後悔「偷人」這件事情了。
無花笑道︰「貧僧又怎能算出,楚兄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把一切點明?」
「大師把金兄藏在哪里?」楚留香又是內疚又是著急。
金兄完全是受自己的牽連!而且,若是金兄受不住……把所有的都說出來……那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無花笑道︰「兩日後的戌時,在湖邊的畫舫。在那里,楚兄怕是就能見到金公子了。」
「兩日後?」楚留香皺著眉,不解地問。
「兩日後,楚兄應該會知道如何單身赴約?」無花意有所指地看向屋梁的某處,方才站起身子,微笑著朝楚留香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南宮靈也跟了出去,只是他臨出門前,回頭看了楚留香一眼……眼中滿是復雜。
外面傳來無花的笑聲︰「楚兄不妨想想,若是楚兄沒有點明,貧僧的下一步行動?」
無花離開後,蘇蓉蓉和黑珍珠從房梁上下來。
蘇蓉蓉瞧著楚留香,笑道︰「我本以為江湖傳言,並不可信,可是現在……」
楚留香沒有說話——他還在想著無花留下的最後的話。
突然,楚留香臉色大變,驚呼道︰「秋靈素!」
是了,秋靈素!
先不說秋靈素還未將她所知道的告知楚留香,就算告知了,無花大概也不會放過她……就像無花殺孫學圃滅口一樣。
楚留香還是向黑珍珠借了馬。
這匹馬當真是絕世的千里駒,楚留香縱馬奔馳,向尼山方向趕去。心焦不已,秋靈素的武功已經被石觀音毀去,肯定抵擋不住無花派去的人。
再次來到尼山的時候,長夜已經過去。
楚留香放開馬,讓它在山林間自由行走,他自身便運起輕功,上了尼山。
楚留香心急如焚,一路風馳電掣,這一次,石梁上自然沒有阻攔楚留香的人,直到那個茅舍。
竹籬半開,柴扉半掩,窗戶半支,但與上次的寧靜不同,這次的是安靜。靜的令人不安——難道,已經來晚了?
楚留香來不及敲門,急急推開門,便闖了進去。
秋靈素果然不見了!楚留香不由大急,若是任夫人有何閃失,楚留香都會很內疚……
但是上次進來時任夫人跪著的蒲團上,已不見人影,只留下一根烏簪,正是任夫人所帶著的。
楚留香將這三間茅舍里里外外尋了個遍。仍然不見秋靈素的蹤影。
楚留香仍舊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