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淳看著他們退走,才算是松了口氣,有人要往地上坐,被他制止了,要是這些家伙再殺個回馬槍什麼的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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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沙萬萬沒想到自己萬般小心還是留下了痕跡,他至今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馬腳。
更糟糕的是,這靖王不知道是不是瘋了,居然把整個軍營的兵都派出來了,從四個方向合圍他們。
他就奇怪了,這草原上闊遼無比,這些人是怎麼做到悄無聲息的出現的?
他們是沖著西北方向去的,因為那邊離山最近,結果快要短兵相接的時候才發現,靖王不知道派了多少兵來,密密麻麻的,一眼看過去全是人。
二話不說立刻掉頭就走。
跑了有兩三里路才又沖著北方過去,這邊人倒是不多,尼瑪都是全副武裝的騎兵,那長槍長矛的,看的人膽寒,再轉。
又接連轉了兩次,這次轉到了正東,常沙才算是松了口氣,這邊人少的可憐,可以說十步之內不見人影,想來那些人是覺得這里不容易往山里轉才放松了這邊,常沙意氣風發的一甩馬鞭大聲道︰
「小的們,給老子沖,只要能月兌了了這一次,我請大家伙兒去倚紅樓玩三天。」
那些手下立刻吆喝了起來,奔跑的速度比剛才還迅速。
且不提常沙如何突圍,姜明淳他們等了少半柱香的功夫見常沙他們還沒回來才算是放了心,趕緊給傷重的上藥包扎。
總算是死里逃生,所有還活著的能喘氣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張繡也紅了眼楮,把脖子上還掛著一圈魚,滑稽無比。
這場突如其來的戰斗是慘烈的。
到最後他們來了八十多人,活下來的不到三十,且個個帶傷,就連張繡也被箭支給擦破了臉皮,還好只是擦破了一層皮,否則這輩子都要與官場無緣了——科舉雖不要求考生貌美,卻也不能是毀了容的,至少要品貌端正。
死的不僅是護衛侍衛和下人,就連這些公子少爺也死了幾個,最大的那個是個米糧行老板的兒子,才十六歲,最小的那個卻是趙錦明的弟弟趙玉明,小家伙立功心切沒躲避好,直接被一箭穿胸了。
周圍盡是鮮血斷臂,還有各種各樣的尸體,包括之前他們沒來得及收拾的狼尸。
只有失去主人的馬兒還在來回舌忝著自己的主人,可惜主人卻再也無法給與關心和撫慰了。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想說什麼話。
不僅是身體上的疲憊,主要還是心理上的茫然。
殺戮到來的毫無征兆,那些前一刻還在一起玩的同伴不過一個呼吸間就再也笑不出聲說不出話來,尤其是一貫養尊處優的少爺們,他們對戰爭的殘酷也不過來自于他人的描述,那是書上的景兒,離自己的生活遠的很。
就算前兩年那一場混亂,奈何官老爺們太給力,他們自個兒又嬌生慣養的被安全的保護在了宅子里,可謂是只听見了那些淒厲的慘叫打殺聲,然後就是沖天的火光,正兒八經面對死亡還是第一次,尤其是戰場上的死亡。
張繡毫不懷疑,等回去了剩下還活著的人沒死也要生場病,一下子面對這麼多人的死亡,尤其是還有跟自己親近的人,不留下心理陰影才奇怪。
事實上他自己也不好受,戰後的戰場不僅是尸橫遍野,最關鍵的是血腥氣,沖的很。
張繡被這血腥氣沖的嘔了好幾回了,肚子里那點存貨早就沒了,紅撲撲的小臉現在蠟黃的很,早就沒了那點精氣神兒。
姜家兄弟也不是安全無損,姜明淳還好,事先被打暈了又被塞到尸體下面沒加入戰場,基本沒受什麼傷,姜明淮肚子上還插著一根箭,姜明渙好一點,姜明澤右臂關節處中了支箭,現在整個右臂都沒知覺了,姜明浩就更不用說了,肩腿兩處受傷,張繡都不曉得他以後還能恢復不能。
還沒把傷患給全處理好,援兵就到了。
因為這次被偷襲的全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的孩子,光靖王府就來了五個,其他的不是將領之子就是官員之親,再不濟也是富商之子,也因此一得到消息幾乎所有人都差點瘋了。
有兵的派兵,靖王遣將(姜明淳是嫡子,王妃一得到消息就昏過去了,靖王不得不留下),沒兵沒將的自己帶著奴僕下人,紛紛出來找自家的孩子。
見到了人也顧不得打招呼,趕緊找自家孩子去了,還活著的自然是劫後余生又哭又笑,死去的卻只能獨自悲傷了。
這邊按官職來說最大的一是靖王二就是知府張謙,張謙並沒有親自來,他接到線報的時候嚇了一跳,半天沙余孽未清,居然把目標瞄準了孩子們,他固然憂心張繡的安危,可是身為朝廷命官,他更要把那些隱藏的夠深的釘子挖出來。
這次能出來個半天沙,誰知道下次會不會出來個瓦剌,好不容易安穩個兩三年,可不能壞在他手里。
知府手里有五百親兵,一般是維護治安保護百姓抗擊來犯之敵所用,這次這麼大的事情顯然不能算作私事,張謙直接派了參將朱玉清帶了兩百親兵匯合其他人所帶屬兵一起去找人,還特意把管家老鄭頭給派了去,茗煙鬼機靈打探到了消息,死活跟著父親去了。
這十余戶大家族的一人幾十上百人的派遣出去,加起來也上千了,況且還有靖王府直屬的兩千精兵。
靖王府遣來的是靖王的親信方信方懷安方統領,方懷安為了能把這些沙盜余孽端底兒特意設了套兒,留下了東面的口設了絆馬索撒了鐵荊棘,等捉到全部余孽才回頭去找自家世子和各位公子,也因此就晚了一步。
方懷安捉到常沙就把剩下的事兒交代給了手下,見到姜明淳沒什麼明顯的傷痕精神也不錯才松了口氣,他雖然是一心為公,但如果這幾位出了什麼岔子那他也是得以死相報了︰「世子,末將來遲,還請世子責罰。」
姜明淳見到自己人緊繃的神經這時候才算松了,擺了擺手道︰「無妨,先給傷患包扎傷口,然後,給大家收斂了尸體吧。」
方懷安抱拳道︰「莫將遵命。」
他此行帶的有軍醫,那些重傷員很快便接受了專業的治療。
然後就有人陸陸續續來跟姜明淳辭行。
這一次,誰的心情都不輕松,姜明淳發現自己說的最多的居然是節哀。
只不過是一次偷襲,一次偷襲,不管他之前有多看不慣這些紈褲子,至少當有敵人來襲的時候,他們共同面對了,這些紈褲們也不是一無是處,可是他剛剛改觀,那些一個時辰前還笑的開懷的小子們就永遠也睜不開眼了。
姜明淳前所未有的意識到了自己是多麼的弱。
就在他沉湎于懊悔傷痛憤怒中時,耳邊突然傳來了驚叫聲︰「公子,公子,醒醒,你醒醒啊。」
原來同樣受傷的姜明淮和姜明澤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就連鄭懷恩自己也頭暈目眩的坐在了地上接受手下的喂水。
張繡更是第一次見識這樣的場面。
之前有多鎮定,在見到鄭管家的時候就有多放松和後怕,勉強支持到鄭管家把張全給安置好把高錦斷掉的手臂給撿回來就再也堅持不住了,哼都沒哼一聲就軟了下去。
朱玉清一早知道是來給知府大人找兒子的,當然也要給靖王爺找兒子,至于其他人,用不著他操心,他現在無比慶幸他家小子被他老子管的嚴,大字兒沒寫好打了手心跪祠堂呢(實際是調戲婢女被老太爺發現了)。
因此一見人都找著了很是松了口氣,只要是活的,那于他就是一樁功勞。
跟著大家一起把人抬回去,順便還撿了幾具死狼尸體。他大概看了下,遠遠近近的大概有三十來具狼尸,這是先遇狼群後遭盜匪,簡直倒霉到家了。
張繡根本不清楚自己怎麼到家的,只記得睡夢中到處是尸山血海,然後一頭猙獰的怪物突然出現張開了血盆大口,然後他拼命的跑啊跑啊跑啊,腳踩的不是斷手斷腳就是心肝脾胃腎,腳下的紅色就沒消失過。
好不容易擺月兌了怪物,卻失足掉落了懸崖,無數個黑黝黝的頭顱無數只手搖啊搖啊要把他拽下去,張繡嚇得尖叫不已,卻還是落到了那些鬼怪手中,他拼命的掙扎,卻越掙扎越緊,漸漸的窒息的感覺傳來。
就在張繡覺得自己可能又要死一次放棄掙扎的時候,嘴上忽然傳來一片清涼,這給了他力氣和活下去的希望,他用力一掙,居然掙月兌了束縛,然後就費力的睜開了眼。
邊上正弦余弦一直輪流守著的,隔會兒就用筷子沾了水往他嘴唇上抹會兒,他這次昏闕,不僅是精神上極度疲倦,最主要是還是噩夢纏身,被魘著了,已經昏睡了三天。
于姨娘這三天是以淚洗面,小兒子也顧不上了直接交給了夫人杭氏,自己巴巴兒的守著,杭氏對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也上心的很,很干脆的接過了小三兒,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自己緊看著,她自從生養了兒子後身子骨就沒大好過,這幾天又出了這事兒于是又請了一回子大夫,張謙也是愁容滿面,雖然有了嫡子他快高興瘋了,可張繡到底是他捧在手心六七年的兒子,此番出事也是意外,哪里有不擔心的?只不過他忙于外務,只能抽空來看看,每看一次心就沉一次。
最後于姨娘都穩不住要請巫婆神漢了,最後被張謙喝止了,卻也由此對張謙有了點幽怨。張謙之前之于她不過是孩子的父親,可是現在,在她眼里卻已經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雖然知道自己這樣想實在大逆不道,但誰身上的肉誰心疼。
三天沒合眼,吃喝都難以下咽,只靠著一點參湯吊著,于姨娘的精神也到了極限。
余弦還在給張繡嘴上沾水,于姨娘先就看到張繡睜開了眼,當真是悲喜交加,說話都不連續了︰
「快快,請、請大夫去,繡、繡哥兒,怎麼樣?好了麼?身上還痛不痛?哎繡哥兒餓了吧?想吃什麼給娘說……」
張繡雙眼無神瞳仁都無法聚焦,只听得耳邊嗡嗡嗡的,說了聲水就有一勺子水到了嘴邊,勉強撐起來喝了口水又陷入了黑甜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