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縴 第十二章

作者 ︰

對于陰謀,紀芊與生俱來著某種天賦。

趙霍一出生就遭到猜忌和厭棄,所以養成了古怪的性子,環境造成他處事比同齡人想法更加偏激多慮,可是紀芊是整個大昭王宮最受寵愛的女孩兒,猶勝幾位公主三分,照理來說應該被嬌慣得無法無天不諳世事,可是她仿佛對陰謀與生俱來著某種過人的天賦。

因為我從小就是用未來皇後的標準在要求自己的呀,紀芊想到趙玨,眼神變柔和許多。

如果趙霍便如今晚這慘淡的夜色,那麼趙玨就像是朝氣勃勃的初陽,他性格大方,模樣俊秀,身份貴不可言卻一點也不拿架子,便是那種一見就讓人不由自主喜歡上的孩子,紀芊喜歡他,和他在一起隨時隨地都有一種如同陽光普照,暖暖的讓人萬分愉悅的感覺。

當然,喜歡他附帶的還有一個原因,他是太子,太子是日後的君王,能夠成為一國之後,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和趙玨站在一起接受萬民朝拜,是紀芊的另一個夢想。

紀芊,是一個有夢想的女孩。

可惜夢想和現實是有差距的,在她踏上接受萬民朝拜的路途上,她必須先把眼前這具尸體處理掉。

紀芊剛剛飽漲出來的氣焰頓時萎靡了,她見尸體埋的差不多了,道︰「埋好了,現在我只想快些離開這里,今天以後,我這輩子都不想回到這個地方。」

她轉過身來,神情厭惡的丟開刀鞘聲,朝趙霍走去,邊走邊解開自己身上的斗篷,用干淨的地方用力揩去手上的髒污。

趙霍方才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聞言猛然抬頭,朝埋尸的地方看了一眼,低聲的道︰「還不行,面上要填平一些,還要撒上一層干土和樹葉。」

「你別太得寸進尺了,做下這事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累了,剩下的事你自己處理就好了。」紀芊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趙霍則盯著她,默不作聲,神色陰晴不定。

紀芊仿佛感覺到什麼,歪著腦袋,莫名的看著那少年,嘴角似笑非笑

「看什麼?」趙霍問。

紀芊忽然笑了起來,道︰「我听說,一只狗如果咬死過人,性情就變了,凶惡與狼無異,人也是一樣,殺過人的人,就是比沒殺過人的多了一股凶性,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既然能殺死嵐芝,有沒有想過連我也一起滅口?嗯?大表哥?」

紀芊對趙霍從來直呼其名,這時卻反常的喊他大表哥。趙霍微微一震,嘴角艱難的上翹,蒼白的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道︰「怎麼會,如你所說,你是我的表妹,我們又是一條船上的,你何必太多心。」

紀芊不愧是天賦異稟,就在她剛剛心懷趙玨的時候,趙霍想的卻是,到底要不要殺紀芊滅口,她日後會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如果殺了她,能不能保證不被人查出端倪?還有長公主她……

「趙霍,你說謊呢。」紀芊盯著趙霍許久,那目光仿佛能洞悉他所有的意圖,趙霍轉過頭,下意識的躲避和她對視。

「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你想什麼別以為我會不知道,可是你最好不要動我哦。」

紀芊眯起雙眼,神態猶如一只狡猾的小貓。

「……」

「現在這種狀況,你也只能信我,不然……後果是你擺不平的。」

死了一個失寵的皇後,可以變成意外,死了一個原本就該死的宮女,沒有人會追究,可是紀芊,乃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外甥女,太後最心愛的外孫女,如果他死了,皇帝不會那麼傻一點無警覺,她的長公主母親也不會善罷甘休,這個麻煩是趙霍擺不平的。

趙霍陰霾著臉,他道︰「我自然相信你,只要你不說出去,那麼你的事我自然也不會揭發。」

紀芊擰起秀氣的眉毛,道︰「我有什麼事?」

趙霍諷刺的一笑,道︰「長公主已故的駙馬,也就是你的生父驍虎將軍紀說,並非死于戰場,而是被俘投敵,後被平虜將軍蕭遠侯所擒,父皇不忍長公主受其連累,秘密處死……想長公主享一世尊榮,如果此消息一出,你該知道……」

長公主的婚姻之路頗為坎坷,先後嫁過三個丈夫,紀芊是她和第一任丈夫驍虎將軍紀說所生,後來紀說戰死,長公主改嫁過兩次,第二任丈夫威遠侯周成昱,也是個短命鬼,第三任,便是御史高光孤。

皇帝趙洵和長公主感情深厚,如果說,當年紀說叛國一事是真,也極有可能為了維護長公主的顏面和尊榮而隱瞞真相,若真是如此……

「你說謊!」紀芊聞言果然怒了,一張隻果般的臉龐漲得通紅。

如果這起丑聞是真,紀芊和長公主必然被人引為笑柄,尤其是紀芊,生為叛將之女將再難抬得起頭來,不止她強烈的自尊無法容忍,叛將之女又有何德何能能夠當上皇後?!

「事關長公主清譽,我怎會亂說。」趙霍道。

「你為了能威脅我,又有什麼是編排不出來的!」紀芊惱道。

趙霍冷冷道︰「你若不相信,可以去父皇那里問一問,若是不方便去找父皇,不妨去問蕭遠侯,那事正是他經得手。」

紀芊咬咬嘴唇,狠狠的盯著趙霍,以她的個性,怎麼可能去證實,萬一證實了是真的,那麼她該如何自處?

半晌,她才恨恨的道︰「趙霍,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是,也許我們以後仍然可以是朋友,所以……」趙霍站了起來,彎腰去撿起紀芊丟在地上的刀鞘。

「我們都是大昭皇宮里面長大的,我們都懂一個道理,你應該能夠理解,與其相信一個掌握自己秘密的人,不如將那人的秘密掌握在自己手中,尤其是你……女人的胳膊肘都是向外的,你說,對不對?」

郡主紀芊自幼心儀太子趙玨,乃是大昭皇宮人人皆知的事,太後那麼喜歡她,皇帝與長公主也樂見其成,親上加親,古來有之。

「……」

「芊兒,大表哥知道你喜歡阿玨,心自然是向著他的,可是你要記得,阿玨貴為太子,你要是想當上太子妃,日後母儀天下,就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

趙霍威脅紀芊,他很清楚她想要什麼,但是他忘記了,紀芊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受制于人。尤其是被她一度以為是朋友的人威脅。

「趙霍……」

紀芊已經被完全激怒了,正要說話,忽然一陣陰風撲面吹過,吹得她身上的裙擺揚起,發絲張散。

夜色淒淒,月光慘淡,鬼魂仿佛在半空歌唱,這股妖風來得那般詭異,四周的樹木顫抖著枝葉,猶如張牙舞爪的怪物,落葉卷起沙沙的響聲,似乎它們叫囂,嘶吼,隨時便要沖出來吃掉這兩個少年少女,此情此景映在趙霍眼中,讓紀芊接下來說得話,更像是一種赤-果果的詛咒。

「從你說第一句謊言開始,你就要說一百句謊言來掩飾,從你做錯第一件事開始,你勢必要做一百件錯事來遮蓋,從我今天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你的余生將在驚慌,害怕,無助和痛苦中度過……你將一輩子躲在陰暗里,舌忝舐你那滿月復瘡痍的可悲人生,而我,最終會成為這個王朝最高貴的女人,站在明亮光鮮的地方受人尊敬……但是我不會再看你一眼,因為你正是我最厭惡的那種人。」

如同重錘擂在了最脆弱了地方,趙霍全身發冷,似乎連站著都費去了他最大的力氣,他舌忝了舌忝干枯的嘴唇,倔傲的挺直後背,冷笑著用沙啞著聲音道︰

「你若真討厭我,就不會在父皇面前替我解圍,或者讓我被母後掐死了,別說這種幼稚的話,以為真的能傷害到我嗎?」

紀芊的確冒了很大的危險,在發瘋的皇後手下救出了趙霍,甚至在發怒的皇帝面前為他解圍。

他們一度是朋友,或者以為對方是自己的朋友。

但,那不代表日後依然是。

「因為那是我可憐你啊,傻瓜。」紀芊嗤笑著,移開她高貴的雙眼,優雅的轉身離去,將趙霍一個人留在了這座陰暗的樹林。

這一天,對于這兩人都是難以忘懷的。

于紀芊來說,她懂得了,死人沒有活人可怕。而于趙霍來說,此後很長很長時間,他都迷失在一座巨大而陰暗的森林里,怎麼也走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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