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照紅妝 第五章

作者 ︰ 天堂瀑布

天可度

地可量

唯有人心不可防

咫尺之間不能料

......

我感覺到自己臉上一定已經漲紅,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火辣辣地發熱。我現在一定像極了要吃人的怪物,在氣鼓鼓地看著這個男人。

「福海。」伊爾根覺羅氏沒有馬上回答我的話,只是依然抓著我的胳膊,淡淡地轉過頭,說道,「把另外這位姑娘先帶出去,妥善安排。」

「是。」他身邊的老者恭敬地回答了一聲,對著青眉示意說道,「姑娘跟我來吧。」

青眉擔心地看了我一眼,戀戀不舍地跟著走了出去。

「你們在外面候著。」伊爾根覺羅氏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把目光重新挪回到我臉上。這明珠一樣熠熠生輝的面龐,這目光中看似無心卻似有意的神態,能夠俘獲多少人的心?

想起男友顧成常常感嘆自己為什麼沒有男偶像一樣的外貌,我雖然沒有回答他,心里卻在想,男人其實最重要的是質感,而眼前這個男人,外貌和質感兩樣都佔全了。他的風姿不是開玩笑的,那種沉煉出來的氣質根本無可比擬。

「是。」他身後的兩個清秀的丫環同時盈盈行了一禮,退了出去。連丫環都是那麼出挑,讓人眼前一亮,這個男人的眼光和品味不一般。

「你究竟是什麼人?」我還陷入自己的思維中,他突然開口。

我使勁掙月兌自己的手,同時還推了他一把,就急忙跳到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看著他,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我只是個丫環。」

他上前一步,我急忙又退了幾步,戒備地看著他,他卻沒有再走過來的意思。站在了原地,依然是挺拔的身姿,那語氣不知道是在嘲笑我,還是在嘲笑他自己,說道,「昏君誅人命,聖君誅人心。就憑這一句,你讓我相信你僅僅是個丫環嗎?」

「我已經說了,戴家于我如同父母生養之恩。戴家是書香門第,我耳濡目染,當然有所學。」我怕他起疑心,快速地說道。

「跟我撒謊,只怕你會輸得很慘。傳聞戴大人的千金才氣過人,你是要我用手段,還是要自己說出來?」他沉穩的口氣把這話說得很平淡無奇,在我听來卻是不免心驚肉跳。

我知道絕大部分的清史,可是為什麼單單沒有關于眼前這個男人的印象?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現在就像是被他捏在掌心的螞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決定轉移注意力,不想跟他正面交鋒,于是問道,「我想要知道戴夫人的後事,還有戴老爺現在怎麼樣了。」

「你沒有跟我講條件的資格,只能選擇說還是不說。」他一听,面無表情地回了我一句。

「我不說。你別指望能夠擺布我,我自己會想辦法打听到。」我想都沒想,馬上凶狠地回了一句。

「有意思,放眼整個紫禁城,也找不出第二個女子像你一樣。你就那麼想要知道戴家的事情嗎?」他走到了高椅上筆直地坐了下來,含笑地看著我。

「想。不但如此,我還要替他們平反。」我轉頭看著他。

他臉色一凝,說道,「你可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麼話?既然知道覆巢無完卵,就不知道禍從口出嗎?翻皇上的御案,知道要冒多大的風險嗎?說得輕巧。」

我冷笑了一聲,說道,「從臣皆半醉,天子正無愁。不但皇上如此,連整個朝廷都如此,翻不了案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伊爾根覺羅氏臉色鐵青,沉沉地說道,「你竟然敢拿當今皇上跟昏庸亡國的陳後主相提並論?」

我心想,他竟然也是知道這首詩的,不算是個草包。可是我沒有說「將熊熊一窩」就已經很好了。嘴巴上應道,「不管世人如何稱頌,在我看來,他就是如此,不值得我入眼。」

他站了起來,走過來兩步,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說道,「我再問一次,你說還是不說?」

我也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不客氣地說道,「我要知道戴家的事情。」

「覺得我很有耐心嗎?」他眼光一閃。

「我也沒有心思面對你,倘若不是因為這件事情的話。」不知道為什麼,這場景讓我想起了跟顧成爭吵的畫面。因為我不懂得示弱,不懂得溫柔,不懂得可愛,不懂得撒嬌,只有一再的倔強,顧成每次都氣呼呼走人。可眼前這個人,我越是倔強,他越是有閑情逸致,根本沒有對立的意思。

「我只能告訴你,戴夫人的後事處理得很好,在一個很平靜的地方。對她的死,我的確有愧。」伊爾根覺羅氏的聲音有些異樣。

「那戴老爺怎麼樣了?」我按壓不住,立刻月兌口問道。

「名字?」他也不笨,馬上嗆了我一下。

我握緊了拳頭,咬咬牙,從嘴巴里面蹦出了兩個字,「闌珊。」

「闌珊?燈火闌珊?」他似乎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在玩味著這個名字。

「你還沒有回答我。」我急了,馬上提醒道。

他眼眉含笑,看著我柳眉倒立,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我說了要告訴你了嗎?」

無法形容我此時此刻的憤怒之情,內心在翻江倒海,如果現在能夠把他當場掐死,我眼皮都不會多動一下。真不愧是在紫禁城里面長大的,城府深到十八層地獄去了。

「會寫字嗎?」他收斂起了笑意,臉色恢復了沉靜,只有眼神溫暖如初。

「會又如何?不會又如何?」我挑釁地問道。

他只是輕微點點頭,說道,「那就是會了。明天到我書房去,以後就做我的侍讀,那里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

「我不去。你馬上把我放了。」我頂撞了他一句。

他眼光一轉,猛地靠過來一步,說道,「不願意做我的侍讀,難道你竟願意做我的侍妾?」

我嚇了一跳,倒退了腳步,撞到了茶桌,倒在了地上,忍著膝蓋的疼痛,抬起頭來狠狠地瞪著他。

伊爾根覺羅氏嘴角邊似笑非笑,朝我慢慢地走了過來,看著我狼狽的樣子,他沒有要扶我的意思,只是沉默了一陣,悠悠然地說道,「如果你還想要為了戴家活下去,從現在開始,就把自己的鋒芒全部收斂起來,不要再提起這件事情。如果命沒有了,什麼都談不上,听見了沒有?」

我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把頭轉向一邊,心里在慪氣。一個男人居然用這樣的伎倆去威脅一個女人,算什麼風度?

他也不急,緩緩地說道,「外面的是紫鳶、紫鸞,福海是府中的管事。你最好一次就把我的話全部記住,將來如果惹出了什麼麻煩,可不要後悔。」

等我听見聲響的時候,就已經看見了他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了門外。我扶著桌椅,跪在地上痛哭了起來。秋風秋雨皆寒涼,可誰知道這人心卻比秋霜更冷。

在這府中已經過了惶恐不安的三天,看著圍牆外高遠湛藍的天空,我多麼想要飛出去,可是卻做不到。我想要知道父親怎麼樣了,但是能夠問誰呢?他是決意不肯告訴我的。我待他是相當地冷淡,除了替他鋪紙磨墨,整理書籍,這幾天我沒有跟他說一句話,也沒有看他一眼。

他也不介意,很專心地寫字,偶爾讀一下書,有時候會看我一眼。我假裝視而不見,卻感受到他目光中極其復雜的東西,從在戴家的時候就感覺到如此,他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第一天被福海帶到書房,他已經站在那里了,姿態高雅地拿著筆,在認真寫著什麼。福海說我已經到了,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

福海看了一下我,下去了。他把筆放在了筆架上,沒有抬頭看我一眼,把寫好的字挪到旁邊,問道,「膝蓋還痛嗎?」

我沒有領他的情,直接說道,「我現在該干什麼?」

他終于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說道,「過來,讓我看看你到底會了什麼?」

我想了想,走了過去,他已經把另外一張白紙鋪好,指著旁邊已經寫好的字對我說道,「把下句接上。」說完用探尋的目光靜靜地看著我。

我定楮一看,他剛才寫的是李白的《金陵酒肆送別》中的「請君試問東流水」,筆法蒼勁卻不落俗,行雲流水,看著讓人賞心悅目。如此一個大男人,竟然也有這番細膩的情致?

我看了他一眼,拿起了筆。書法對于現代人來說是門藝術,但是在古代是很基本的。不是誰天生都能夠寫得不錯,但是勤能補拙,我現在對于在圖書館中學到的一切精華的東西簡直是感激得不得了。

我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就開始落筆,雖然沒有看,但是我感覺到他在旁邊關注的目光。我提了一口氣,把短短幾個字寫完,「別意與之誰短長」。寫完把筆放回了原處。

他皺了一下眉頭,拿了起來,仔細看著我寫的字,先是驚訝,再到驚嘆,側頭看了我一下,說道,「對得不錯,字跡婉約靈秀,如其人。你是怎麼認得字的?」

我把臉轉向了一邊,不再理他。他也不以為然,重新放了下來,兩個人就那樣各自都不說話,書房一片寂靜。替他換筆的時候不經意踫到了他的手,我不禁窘迫了起來,他卻仍然只是雲淡風輕地笑著,沒有說話。我能夠看穿大多數人的心思,可唯獨他的心思,我猜不透。

步入了深秋,就已經離初冬不遠了,我正在門外獨自發愁,天空一陣驚雷,緊接著就下起了不小的雨,卷著寒風,讓人冷得徹骨。

青眉一邊替我披了披風,一邊埋怨道,「也不知道壞了身子,多叫人操心。」

我回頭看著她,笑道,「我沒事,把雨傘拿來吧,我想要一個人走走。」

青眉看著我,似乎想要說什麼話,卻說不出來,直看著我。我見「小姐」二字在她喉嚨中實在是憋得難受,于是說道,「好了,我會照顧自己,在這里等我就是了。」

青眉听我如此一說,沒有辦法,只得回屋拿雨傘去了。偌大的府邸,在這漫天的雨中,只有我一個人獨行,實在是非常適合整理心事。

我撐著青眉遞給我的雨傘,緩緩走進了雨中,戴府上對于我這樣的現代目光來說,也算是不錯的園林景致了,也許是因為書香門第的關系,處處透出來濃得化不開的靈氣。但是跟這府邸一比,簡直是天差地別,戴府上有的莊和靜怡,這里全部都有,戴府上有的貴重之氣,這里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戴府上所沒有的「侯門深似海」的壓迫感,在這里是更加凸顯得淋灕盡致。

我沿著花間盈著一坑坑雨水的碎石路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這個不知道比戴府大了幾倍的地方,開始想著我自己的角色到底是什麼?天地之大,卻沒有一個可以說句公道話的地方,為什麼人們都默默接受了這樣的現實?

我不否認康熙的確是個難得的君王,前未必沒有古人,但是後肯定已經沒有了來者,包括乾隆。我也理解不能夠因為一時過失而抹滅了他全部的功績,畢竟在康熙朝,這類事件極少發生。但是,誰讓我踫上了呢?誰讓我親身經歷了那些幾乎讓人瘋狂的場面?既然踫上了,我怎麼能夠輕易地就表示接受和原諒?我不能。

想起了我自己現代中的父母,不知道他們現在傷心到什麼地步了。我原來的身體會怎麼樣?繼續昏迷?還是已經...不存在了?我無法想象他們難過的情景。可我的心,又會比他們好過幾分?

我一邊出神地想著,忽然間就發覺自己到了柳樹叢邊,我駐足看著綠色的柳條隨風搖擺,看著雨水不斷落在柳樹上,想起了「青門柳枝軟無力,東風吹做黃金色」,多麼淒美的一幅畫卷。如今雖然不是柳樹發芽的時節,沒有了所謂的「黃金色」,可是這角色只一眼便足以勾起了我無數心思。觸景生情,原來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繞過了巨大的假山,剛剛想朝假山旁邊高處的亭子走上去,可是剛剛走到石階處,卻模糊地看見了一個身影,一個熟悉的身影。隔著雨幕,他在高處,我在低處。我抬起頭,卻看不清楚他的臉,他側身對著我,站在了欄桿邊,直視著遠方。我一看見那挺拔的身姿,轉身就往回走,不見最好。

「你怎麼不上去?」突然間一個含笑的聲音在我面前響起。

我一驚,馬上抬起了頭,一身月牙白的繡圖長袍,腰間佩著淡青美玉,再細細往上一看,寬厚的胸膛,俊朗的面色,皮膚在傘下顯得有些白,眼角依然是微微的笑意。我差點窒息,伊爾根覺羅氏?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在這里,那亭子上那個人是誰?我馬上轉身往後看去,可還沒有等我完全轉過身,就先听見了那個人的笑聲,一邊打著傘落落生姿地走了下來,說道,「多羅郡王爺可真是讓我好等啊。」

他比伊爾根覺羅氏相比,顯得年輕了不少,一身俠氣,雖然身上的沉穩莊重遠遠不及伊爾根覺羅氏,但是英氣逼人,玉樹臨風,也是個美男子。

我一看見他,臉色霎時慘白。我怎麼可能忘記他,那個一手抓著我,一手抓著青眉就往門外拖去的人,伊爾根覺羅氏身邊的一等侍衛,那個幫凶,果然是物以類聚。

我還沒有來得及挪開目光,他卻已經開始用玩世不恭的目光盯著我看,聲音中透著幾分不懷好意,我差點起了雞皮疙瘩。

「這不是那天在戴府上膽大包天的丫頭嗎?你可是真讓我開了眼界呀。」他對我說完,笑著看了一眼伊爾根覺羅氏,又別有深意地看著我,說道,「殷泰,你的眼光可是真不一般,幾天不見,她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這才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我的目光,由之前的驚奇慢慢變成了氣憤。這些人怎麼那麼無恥?把別人的的命運弄得支離破碎,卻還能夠在這里沒心沒肺地笑得出來,拿這樣的事情當取樂嗎?

我沒有說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轉身往回走。卻被伊爾根覺羅.殷泰淡淡伸手攔住了,我轉頭看著他,他卻沒有看我,抬頭看著我身後那個男人,微微一笑,說道,「到書房去說吧。」

一等侍衛走了下來,又是讓我頭皮發麻的聲音,說道,「也好,很久沒有到這里討杯茶喝了,今天可要飽飽這福氣。」說完立在了我身邊,湊近我的耳朵旁邊,一字一句地說道,「你那天咬我的那一口可真是夠狠的,到現在還在隱隱地痛呢。這筆賬,你遲早要還的。」

我立刻用殺氣騰騰的眼光看著他,他也沒有讓我,用一副「你能夠把我怎麼著」的姿態在看著我。我們就這樣對瞪著彼此。

伊爾根覺羅.殷泰嘴角依然含笑,說道,「這位是皇上身邊的一等侍衛,赫舍里.鴻行。隨我們到書房去吧。」說完回身走在了我們前面。

赫舍里氏得意地看了我一眼,跟在了他的後面。我定了定神,也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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