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這種事,如果沒有幾個損友湊熱鬧,將是多麼徹底的悲劇。
小白出走當晚,單慧慧就給芥末打了個電話,中心思想是能不能住她那里。為了解釋她這個目的,只得將兩人之間的齟齬和盤托出,而後越說越激動,成了小白的批判會。不過發泄完她心里著實舒服了些。
芥末听她怨完小白,擺出一副深表同情愛莫能助精神支持的姿態,建議她好好在家里等小白回來心平氣和說清楚。
「我沒那麼厚臉皮,這是他家,他媽的房子他付的租金,我不是在罵人啦,就是他媽買的房子。他走人了我還好意思賴著?怎麼都是我走才是。我也不是真的想分手,但還有什麼辦法?他不信我,我也沒法理解他還要和那女人扯上關系。不如分開想清楚。」單慧慧說著說著,心里越來越沉。
「你說,我們到底愛個什麼勁兒……」說著,也像說給自己,她靠在床頭,漸漸沉默。
單慧慧真沒奢望芥末守口如瓶,但她還是驚訝小道消息傳播的速度。芥末吃完晚飯讓慧慧出來坐坐,茶餐廳里約見,對面除了芥末咖喱倆損友,竟然多了二妞。單慧慧沒預料到二妞這麼快和芥末她們熟成這樣。
三個女人坐在慧慧對面,三堂會審的架勢。咖喱依舊老成,要了杯熱鴛鴦︰「又沒什麼大事,鬧什麼,一把年紀了。」
慧慧正要開口,二妞搶白了去︰「我要冰女乃茶。不是這麼說啊,年紀怎麼了?女人過了三十就不能有要求了?小灰,我支持你,你又沒錯。」
芥末要了冰檸檬茶︰「反正你自己想清楚,怎麼做後果都是你自己承擔的。」
單慧慧看著餐單,想喝的都讓她們點完了,心煩,把菜單翻得嘩嘩響。
咖喱把她手里的菜單按下︰「你到底要什麼?」
慧慧一愣︰「隨便。」
芥末幫她叫了杯熱女乃茶,雙份糖。
她腦里反復轉著就是那句︰你到底要什麼。
她想,大致是比現在多一些「愛情」。一種,久違的,被疼惜和尊重的感覺。
單慧慧攪動著女乃茶,只覺得反胃。不停看著手機,總覺得它在震動。
二妞按住她正想伸出的手,把手機拿了過去,直接關機︰「你說我們都如臨大敵趕著來解決你的問題,你上點心行不?」
芥末一努嘴,帶著幾分蔑視︰「人家想找你,怎麼樣都會找到。不想找,你二十四小時開機,戴十八條粉水晶,滿屋種滿桃花都沒用。」
慧慧臉一紅,把手臂上的粉水晶鏈擼了下來。芥末順勢拿了去,戴在自己手上。
慧慧深吸了口氣︰「這次我不會妥協的。在他主動做深刻檢討並擬定整改計劃前,我是不會理他的。我打算搬出來住。」
咖喱言簡意賅︰「有病。」
二妞深表贊同︰「你是準備騰出地方來?讓那個什麼姍上樓喝杯咖啡順便洗個澡睡一下你的男人?」
單慧慧仿佛看到了那個tvb里常有的場景,她蓬頭垢面決定和好,敲門,打開門看到小白身後裹著她的浴巾,踩著她的拖鞋從浴室出來的某姍,no!
芥末嘆了口氣︰「你們倆好好教教她吧,我是沒什麼好說,都沒正式談過一次戀愛。」
芥末是她們這四朵奇葩里較為正常的一個,現在看來。
也是,芥末生得秀麗縴長,父母當大學教師,老來女,家境寬裕,心氣很高。微博里最近幾年的主題始終圍繞我的極品相親對象,帶著嬉笑說落寞。慧慧和咖喱在她的生活里扮演著盡職的閨蜜︰在她心動時歡呼撲倒撲倒,在她猶疑時說看清別傻,在她失戀時說不怕寶貝有我們。周而復始,年復一年。
她的戀情們,常常無疾而終,然後不藥而愈,像從沒發生一樣。她的天性謹小慎微,只能在幻想中轟轟烈烈相愛,私奔乃至殉情,一切漫畫里的情景。
「芥末,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女人?」二妞听到芥末沒有戀愛過,一臉驚訝,而後煞有介事問道。
芥末眯著眼,挑著眉毛看她︰「是啊,最喜歡你這種細皮女敕肉,胸大腰細的了。」
二妞迎合著送出脈脈含情的眼神,抓住她的手︰「正好,我也沒試過和女人戀愛呢。」
芥末看看四周,敗下陣來,甩開二妞的爪子︰「好吧,雖然男人自私無聊又幼稚,我還是沒有進化到不需要男人的程度。」
二妞做出夸張的受傷表情,看著慧慧︰「求安慰。另外,就賜給可憐的芥末一打壯男吧。」
咖喱看著她們嬉笑,表情總是淡淡的,突然瞥了芥末一眼︰「有,還不如沒有。」
三個女人聞到了八卦的味道,齊刷刷看著咖喱,眼里閃著渴求知識的光芒,召喚著︰說吧說吧。
咖喱去印度然後鎩羽而歸,這幾年發生的事她從未提過。
咖喱轉了轉小指的尾戒,清了清嗓︰「好吧,滿足你們。」
咖喱到印度沒喘勻氣就參加了阿三的婚禮。門當戶對的美滿婚姻,三哥笑得天地失色。令人受挫的是,阿三哥的媳婦兒真是美艷動人,跟小時候看的印度電影一樣,夢幻的大眼楮,比咖喱大上三倍。
鑒于人家也沒對她海誓山盟過,咖喱也只能怪自己把浪漫當承諾,一剎光輝當永恆,祝福人家百年好合然後吃了啞巴虧乖乖走人。
為了散心,她在美芽喝著冰咖啡曬了半個月太陽,在普吉島看無數中國夫婦拍婚紗,最後到蘭卡威潛水喂鷹,直到囊中空空如洗,窘迫到回國下了飛機沒有打車錢。
她拉了個牙特別白的帥哥,把自己在會安做的皮拖鞋兩百元硬賣給了人家,順便多借了三百元,留下了對方的電話名字。
牙特別白的帥哥叫志誠,馬來西亞華人。後來,咖喱慢慢覺得,他不是牙特別白,而是因為皮膚黑顯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們的浪漫主義咖喱和來中國出差的至誠很快一來二去,勾搭成……戀人,毅然赴大馬,一戀六七年。
人生有幾個七年啊!女人的青春,都很難湊到第二個吧。
二妞咬著吸管,一臉憧憬︰「好浪漫……」
慧慧看咖喱落寞的表情,知道gaochao在後面,把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二妞噤聲。
咖喱繼續。她說得很平淡,至誠家境平平,一個人在吉隆坡工作。為了兩個人的家,咖喱很努力,從父母那借了本為她準備做嫁妝的錢,開始創業。至誠第三年開始辭職幫忙打理,其實也就是在家玩游戲,混日子。生意有了起色,準備買房結婚,至誠的母親生病,咖喱拿出了所有積蓄,從零開始。
至誠不肯再去找工作,他們的爭執越來越多。生活磨去了咖喱的身材容貌,還有他們的「愛情」。
直到去年,至誠把咖喱的行李扔下樓梯,關上門。
咖喱也清楚了至誠一直在她的生意伙伴面前對她的形容︰死纏爛打,送上門的爛貨中國女人。
這次,她不需要旅行來療傷,只想回到自己的國,自己的家。
故事結束,四個人的桌子一片寂靜。而後,二妞狠狠砸了下杯子,罵了句英語國罵。
咖喱制止了我和芥末的安慰︰「沒什麼了,是我沒長眼。」
二妞拍了拍咖喱的肩膀︰「沒事,爛人不止那一個。」
二妞的故事開始了。
二妞的身世她們都了解,但了解不等于理解。
「你們至少有家,我沒有。」她說得輕松。
「我那個爸爸,在七歲前,好像每月我能看到一兩次。像個恩客,嗯,不是我不敬,我自己都看不慣我媽對他的殷勤。我發誓,不會對男人那麼犯賤。」她重音落在最後兩個字,令慧慧的臉有點發燒。
「我沒覺得什麼缺乏父愛,反正很多同學都這樣,但我確實一直怪我媽媽為什麼要跟他,在家看她愁眉苦臉看得憋屈又生氣。所以剛出去念書那陣,我很快活。」
「我不太信男人,所以找了個對我最殷勤,看上去也老實的,我們很順利。他也是中國留學生,我們打算畢業一起回來。其實我不怪他劈腿,感情如果沒了,拖著也是犯罪。我恨的是他跟我分手都沒敢當面說,讓洋妞找我攤牌。我去!」二妞輕描淡寫,帶著徹底的鄙視。
「我也不打算念書了,就帶人找到他揍了頓,解氣了。然後回國啦。」二妞嘻嘻笑著,其他幾個卻笑不出。女人都明白,無愛就無恨。
單慧慧反應過來︰「就為了這麼個男人,你留學幾年白念了?」
二妞完全不當回事兒︰「本來出去只是為了可以沒人管嘛!有沒有那張紙有什麼關系。」
慧慧無語了,從小不缺錢的孩子,根本不懂什麼叫安全感。
人都有陰暗的一面,比如,現在單慧慧突然覺得輕松些了。她和小白的問題,還沒到不能調和的一步。
四個人默默喝完飲料,窗外夜色闌珊。
單慧慧突然想到涅磐。
重生的女人更堅強,也更能隱藏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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