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的弦在這一刻終于斷裂,平阮兒終是承受不住,昏迷過去。
這一夜,她先是與楚軻一路施展輕功,隨後暗探紫琉國敵營,破壞雷火炮,隨後又經歷「天鳳命格」消息的沖擊,接著在山中遭受紫琉軍隊十七人的伏擊,又中了迷藥,以一人之力與之周旋搏斗,再後來墜入懸崖,同蘇 與那領隊搏殺,九死一生後落入紫琉**隊中,到後來完全是靠意志強撐著,最後兩人聯手殺了馮征,緊接著就經歷蘇 的死亡……
一件件,一遭遭,無不都是極其耗費真氣與心神的!除了身體上的挑戰與折磨外,其心神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然如今,在確定蘇 真的去了之後,再堅強的意志在這一刻也轟然崩塌,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墜落。
「阮兒!」
一聲疾呼,都沒有看見楚軻人是怎麼動的,眨眼他就已經奔到平阮兒跟前,一把扶住了即將栽倒在地的她。手立即扣上她的脈門,當即給她輸送真氣。
這一路他抱著她時就已經暗中探查了她的脈息,重傷失血、勞累過度、身中迷藥、氣血攻心……每一條都指向了最糟糕的結果。
看著她緊握著蘇 的手,他的眉頭不由得高高皺起,那手掌血肉模糊,手腕上也全是各種劃傷,可以想象她經歷了怎樣的苦戰!心疼得無以復加,于是他伸手就欲將她的手解下,卻突然發現她牢牢地扣住蘇 的手,令他分不開。
「別動。」一聲空靈如天際傳來的聲音頓時打斷了他的動作。楚軻正不解,耳朵卻突然捕捉到一聲輕微的「噗通」聲響,頓時不可思議地朝榻上的人看去。
正趕來的楚筠耳朵一動,隨即亦一臉驚異地朝榻上的蘇 看去。
然而任憑他二人如此專注的等待,卻再也沒有听到任何聲音。
難道是幻覺?
「這……」楚筠驚訝得無以言說,只得將目光轉向自家兄長,卻見向來泰山崩于頂而面不改色的楚軻在這一刻眼中也難掩驚愕,難道說自己真的沒听錯……
「楚筠,快看看她!」楚軻立即回神過來,他最關心的還是平阮兒的情況,絕不容許她有事!
「哦!」楚筠一個激靈,這才趕緊蹲來,熟練地把脈,面色卻愈發凝重陰郁,「危在旦夕!」他最終連分析都懶得做了,直接給了結果。只見他迅速從懷中掏出青花瓷藥瓶,倒出兩粒褐色的藥丸就往她嘴里喂去,心里不由得有些佩服自家二哥,他雖然也會隨身攜帶藥丸,卻不會將回魂丹這般貴重稀罕的藥丸攜帶在身上,還好今日二哥特意提醒,現在正趕上救命。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被稱為「藥君」的弟弟親口下達她的危情,那面具下本鎮定自若的面容此刻也不禁微微失色。
楚筠將藥喂進去後,看著楚軻,欲言又止,「二哥……」
「說。」
一咬牙,楚筠坦白道︰「她的求生意志並不強,或者說根本沒有求生意志,若是她自己不想活,你輸多少真氣都無濟于事。」
楚軻心一涼,看著懷中死氣沉沉毫無聲息的人兒,眼眸愈發幽深。沉吟片刻,他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你的能耐,就是吊著一口氣,也要把她救活!」
然後他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黑衣人,出聲問道︰「尊者,剛才……」
還未等他問完,那黑衣人就沖他微微頜首,肯定了他心中的想法。楚軻心潮翻涌,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感受,眼楮迅速瞟了一眼,這才發現黑衣人的手從未離開過蘇 的心髒,只不過剛才黑衣人背對著門口恰好擋住了,所以他們沒看見。
「這是?」他不解,蘇 分明已經沒了呼吸,沒了心跳,為何會突然出現這種情況?他絕對沒有听錯,黑衣人也頜首肯定了,那確是心跳沒錯……
「唉……」男人嘆了口氣,然後抽回手,說道︰「你可以將她的手拿開了,還是無用。」男人的聲音很好听,如梵音般純淨,只是這聲音如今也帶了淡淡的悲傷。
「尊者您……護住了他的心脈?」楚軻當即問道。
「不,確切來說是護住了他心口最後的一息余脈。只是重傷至此,實屬無力回天,便是本尊,也莫可奈何。只是剛才這女娃拉住他手之時,他分明還有一點兒反應,卻不想最終還是石沉大海,命呀……」男人搖頭,頗為感慨。
身為醫者的楚筠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榻上的蘇 ,然後說道︰「他的耳朵听不見,所以先前都沒有反應,但是他卻能感覺平將軍抓住了他……這,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帶著斗笠以黑紗遮面的男人卻嘆了口氣,「即便如此,也不過一瞬而已,終是無用,此人,已回天乏術。」
「回天乏術?」楚軻喃喃道,然後兩指並攏迅速朝蘇 的胸口探去,沉思片刻,當即收回手,然後就開始去解平阮兒抓著蘇 的手。然而無論他如何使勁,平阮兒的手就如同生在上面的一般,死活不肯松開。
「等下,紅軻,你不會是想?」黑衣人驚訝不已。
「回夜前輩,的確如此。」楚軻當即回道,既然黑衣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又肯出手相助蘇 與平阮兒,那麼必是那人無疑。隨即他不再管黑衣人反應,低頭疼惜地看向懷中昏睡的平阮兒,溫聲承諾道︰「乖,一切有我。我答應你,一定將蘇 救活過來,來,放手。」
仿佛听到了他的話,這次楚軻完全沒有用力就將她的手掰開了。
黑衣人驚訝地望著這一幕,黑紗下的唇角突然微微勾起。平阮兒對紅軻倒是信任,而這紅軻,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呀!
如墜雲霧的楚筠在這一刻終于完全反應過來,大聲勸阻道︰「二哥!不可!」然而楚軻一個眼風掃去,他本欲出口的千言萬語就全堵在了喉嚨中,再也說不出口。作為兄弟,他自然知曉自家二哥做了決定就絕不更改,只是叫他如何能看他自尋死路而置之不理?
「 兒!阮兒!」就在這時,一聲疾呼乍然響起。
只見房門大開,蘇晚站在正中,如同被雷劈了般僵直的呆在原地。「 兒!」她突然如夢驚醒,飛奔躥到了榻前,卻在榻前一丈處猛然止步。
真相就在眼前,然而她卻突然失去了踫觸的勇氣。
誰能告訴她,這榻上躺著的根本就不是她的 兒!誰能告訴她,這冷冰冰的尸體根本就不是她的 兒!
「不!不會的!」
「對,不會的。蘇 不會死的。前輩,麻煩您替本家主護法,將所有不干人等全部攔截在外,七日之內,任何人不得打擾!」楚軻當即斬釘截鐵地說道。
「二哥!」楚筠終是忍不住痛斥出聲,「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會死的!你根本就沒有魂術大成,還沒有天火輔助,你這是在自殺!自殺!」他突然變得異常激動,如同一只意圖掙月兌牢籠的野獸一般沖撞,他此刻要沖破的牢籠,便是自家兄長二十多年來的威壓。
然而,楚軻卻堅定不移,「麻煩前輩帶他出去。」
「家主!」
噗通一聲大響,三大護法同時跪在地上,以沉默姿態表明了他們的立場以及態度。若家主體內是天火,即便魂術未曾大成,也還有那麼一線生機,然而他體內是煉獄黑焰,黑焰只會消耗凝魂之力,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尤其是經護法,他今晚親眼目睹了家主在平阮兒面前演示自己的凝魂,只是他的凝魂才出現不過片刻,轉眼就被黑焰吞噬,家主雖然收得快,他卻還是眼尖地發現了。從來沒有一個人用煉獄黑焰來施展禁術,這已不僅僅是冒險,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想必三公子也是明白其中利害,才會直言不諱怒指那是「自殺」!
「家主,不可。」乾護法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家主,不可!」坤護法也重重地彎下了背脊,叩首請求。
然而深知其中利害的經護法卻只是跪著,最終不忍地閉上了眼楮。話癆如他此刻卻說不出半個「不」字來,跟在平阮兒身側這麼久,親眼目睹了家主對她不知何時而起的情愫,他突然覺得一切阻擋都是無用之舉。
紅軻摘下面具,于肌膚間隱現的黑色木棉妖花立即暴露于幾人眼前,冷然道︰「忘了告訴你們,本家主與阮兒已經締結天定姻緣,所以,她生,我生,她亡,我亡。既然是天定姻緣,本家主又如何能容忍一個死人在她心中佔據如此大的份量。所以,即便是拼死一搏,本家主也定要將蘇 救活,然後當面打敗他。這是我紅軻的,驕傲!」
濃黑色的木棉妖嬈綻放,觸須蜿蜒至他微揚的風眸尾處,勾勒出其邪肆魅惑、傾世無雙的奪目風華。這種美,美得令人心驚,美得令人窒息,美得攝魂奪魄!
眾人齊齊抬頭看向紅軻,一時間均失了言語。在這般凜然威勢下,已無他們置喙之地!
「屬下遵命!」經護法第一個叩頭領命,當即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就朝紅筠走去,然後拽著他就朝屋外走。
「放開我!經護法你放開我!二哥,你不能這樣!不能呀……」最後他的聲音已經變得絕望而無力。
紅軻抬手制住了經護法的動作,紅筠心中一喜,以為他是答應了,誰料笑容還來不及展開就听到了紅軻堅定非常的聲音,「三弟,如果蘇 今日去了,那麼他將永遠留在阮兒心中,而本家主,要的是她平阮兒的所有,容不得她心中存有別人。一個皇甫璋已經夠了,不能再多一個蘇 。即便她不愛他們,卻不意味著她不會背負他們的情意。所以,本家主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何況,你不也說了,她沒有求生意志,那麼,就讓蘇 活過來,讓她活下去!」
紅筠啞然,一席話讓他連反駁都不能。二哥已經對他自稱「本家主」,無疑是在暗示自己沒有插手他決定的權力,更何況,因為血祭,平阮兒的生死已經與二哥息息相關,連成一線,若要令她活下來醒過來,只怕真得蘇 活著……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空茫一片,只覺得這一刻,自己這個本該救死扶傷的醫者無能至極。
「三弟,替二哥照顧好你嫂子。」紅軻抱著平阮兒站到他跟前,然後鄭重地對他說道。
紅筠怔怔地看著眼前與自己七成相似的容顏,復而低頭看向他懷里的平阮兒,眼神慢慢回攏。二哥終究還是信任他的,二哥將他最珍視的人托付到了他手中……而且平阮兒……這一刻他的心突然為這個女子揪起疼痛。
猶記得初見時襄陽湖畔她巧笑嫣然,狡詐若狐,騙自己答應她入軍營當軍醫;猶記得九重塔上與她一起看星星,她的眼神卻比繁星還要璀璨明亮;猶記得她感謝自己給蘇 治療耳疾時的真摯眼神……
只是如今她卻重傷昏迷渾身帶血,這樣的她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鄭重地伸出雙手,紅筠對紅軻頜首輕輕「嗯」了一聲,聲音雖然輕,卻無比堅定。
「經護法,你負責保護主母和三公子。」紅軻對對面的經護法說道。
「是!」經護法立即領命,「三公子,走吧,救人要緊。」
「嗯。」紅筠立即與他一道出了門而去。
目送著平阮兒被紅筠抱走,楚軻這才扭頭看向呆愣的蘇晚,道︰「前輩,本家主會盡自己所能,全力救治蘇將軍。還勞煩您同坤護法一起在門外護法,七日之內不得讓任何人前來打擾。」隨即他不待蘇晚回道就扭頭看向黑衣人,輕輕頜首,「前輩來去自由,晚輩就不留了。」然後立即對乾護法說道︰「即刻準備!點七星燈!」
事不宜遲,乾護法當即雙掌合攏,十指翻飛結印,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繚亂,隨即只見他雙手一抹錯開,袍袖如流雲舒展,一盞燈就從他手中憑空帶出,隨即又是一盞,一盞……一共七盞,依次穩穩地落于蘇 榻前,呈眾星拱月之勢繞著蘇 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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