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花解語和芳菲從集市賣完青蛙回來之後,便一直忙著做飯。午時未到,花解語便已經做好了三菜一湯,將她和芳菲的份留下,其余地都端著往花老太太的房中走去。
說來也奇怪,花老太太雖然一直與花無虞一家住在一處,卻始終不願意與他們同桌吃飯,平日里都是花二嬸子挑了她愛吃的菜,端進老太太的房中。
花解語走進屋子的時候,老太太又在納鞋底。
她見到花解語走進來,眼中泛起一絲意外,卻稍縱即逝,快得讓人完全捉模不到。
花解語端著食盤走到炕前,沖著老太太行了禮,然後道,「祖母,這是我親手做的燻拉絲,你快趁熱嘗嘗。」
「燻拉絲?」老太太一怔,緩緩將目光從手中的鞋底轉到那盤顏色深邃的燻拉絲上。
這燻拉絲,是京城地色菜之一。老太太自從多年前離開京城,來到這花縣之後,便再也未曾嘗過這道菜。
老太太神情有些復雜地抬眸望了一眼垂手而立于自己面前的花解語。
這丫頭來了老宅這麼久,老太太卻是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她。
花解語依舊是素衣粗布褲子,發絲利落地梳成傾髻,以一根簡單的青色發帶點綴發間,是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裝扮。
即便是在這田園鄉間,她這身裝扮都算得上是樸素的。
老太太平日里見慣花隨蕾兩姐妹穿著鮮艷的衣服,如今見花解語如此淡素,心中倒反而對她生出了幾分憐惜。
再者,花解語的五官天生精致,柳眉秀目,挺拔的鼻子,櫻桃般欲滴的紅唇不染自紅,越是這般簡約的裝扮,越能襯出她天生的好模樣。
在這花縣,花隨蕾的模樣已經算得上是上人之資,可是與眼前這花解語比起來,卻還是差了許多。
老太太忽而開口道,「你怎地衣服穿得比我這老太婆還要素?明日讓你二嬸帶你去集市扯兩尺布,好好做兩身衣裳。免得日後京城來人,還以為是我老太婆欺負了你。」
花解語淡淡一笑,「多謝祖母關懷,只是解語尚在孝期,實在不適合穿太過艷麗的衣服。」
老太太抬眸神情難明地望著她,仿佛還想要再說什麼,卻被花解語搶先一步道,「祖母,不如先吃飯,孫女再慢慢陪您領,您再不吃,這燻拉絲可就腥了。」
花老太太夾起一塊放入口中,剛咬下一口,眼中即刻泛起一絲驚喜,口感酥脆,不僅好吃,而且很顯然花解語還照顧到了她年紀已高,牙口難免不好,所以做得格外的女敕滑。
她不禁微微抬眸望向花解語,「你自小養在深閨,這燻拉絲做起來又委實麻煩,你如何會做?」
花解語笑,「祖母,既覺得好吃,您就多吃些。日後若您還想吃,孫女隨時為你做。」
祖孫二人因為這盤醺拉絲,一下子拉近了許多的距離。
花老太太是個性子極為冷漠的人,花二嬸子和其他三個孩子都待她十分疏遠,卻沒想到這個自小不與她待在一起的花解語倒極為善解人意,人如其名,很難不令人喜歡。
花二嬸子進來送飯的時候,正好看到老太太面色和緩地一邊吃著飯,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與花解語說著話。
花二嬸子是個精明的婦人,眼中看到這樣一幕,心思卻已經繞了百里遠。
她悉心服侍老太太這麼多年,每日做牛做馬,卻從來未得到過她半分好臉色,可是花解語這窮丫頭不過是偶爾為她做了頓飯,竟能讓她如此和顏悅色?
花二嬸子不禁開始重新打量起花解語。
這個看似與人無爭,清淺寡淡的佷女顯然極有手段,輕輕松松就討得了花老太太的歡心。
她臉上勉強一笑,走近炕頭道,「大姑娘替老太太做了什麼好吃的,看把老太太高興的。」
花解語沖著花二嬸子行了禮,然後笑著答道,「醺拉絲。」
花二嬸子聞所未聞,多問了一句,「那是什麼?」
「就是將蟾蜍剝皮洗淨,然後以煙燻過,再加以烹煮。」花解語耐心解釋道。
花二嬸子一听,眉頭頓時緊皺,「這……蟾蜍渾身長膿包,樣貌丑陋,還能做成菜?」
花老太太被她如此煞風景的話一說,好好的胃口頓時消減了一半,不禁皺眉道,「你懂什麼。」
花二嬸子被老太太一罵,心中有些不平,訕訕道,「媳婦這不也是關心婆婆你的身子麼?」
她說著,又似無意地看了一眼花解語,「入口的東西,可不能馬虎,別人家花言巧語一哄,您就大意了。」
花解語仿佛沒有听出來她的話中話,反而耐著性子解釋道,「嬸子您多慮了。這燻拉絲只要處理干淨,再仔細烹煮,吃起來是不會有問題的。」
花二嬸子冷哼一聲,將頭轉向別處,「最好是。」
花老太太最見不得她這般小家子氣的模樣,冷冷開口道,「好了。我也吃飽了,你們都散了吧。」
*
後面連著好幾日,花解語都按時往老太太房里送燻拉絲,老太太有時候午飯不吃,藏著,到午後覺得餓時,便熱了吃上幾口解饞。
這一日,花解語忙著在溪蕖中挖藕,便做好了醺拉絲讓芳菲去送。
挖藕是件極累靛力活,芳菲本來就擔心花解語一個人吃不消,想著趕快給老太太送完了就能回來幫她。
她剛走到老宅門口,就看到花隨芯沖著她揮手打招呼。
芳菲便笑著對她道,「二姑娘,能麻煩您幫個忙麼?替奴婢將這盤醺拉絲給老太太送去可好?我還趕著回去幫姑娘挖藕呢。」
花隨芯一听,當即爽快道,「沒問題。」
芳菲連連道謝,將盤子交到花隨芯手中便往回走。
她走近花解語,臉上不無擔憂,「姑娘,不會出事吧?」
花解語將手伸進泥中拉藕,頭也不抬道,「出了事才好。」
那一邊,花隨芯端著盤子經過自己房間正要往老太太屋里去,卻被花隨蕾喚住,「你手里端著什麼?」
花隨芯答,「給祖母送醺拉絲去。」
花隨蕾走到她跟前,望了食盤一眼,「那窮丫頭讓你去送的?」
「是啊。」
花隨蕾眼眸一冷,一計頓時涌上心來。
她沖著花隨芯道,「我此刻也無事,不如讓我去送吧。」
「這……」花隨芯有一絲遲疑。
「這個屁!」花隨蕾不耐地直接從她手中搶過食盤,沖著花隨芯喝道,「該干嘛干嘛去!」
說完,便端著食盤離開
花隨芯望著她轉身的背影,一雙無辜的眼眸中泛起絲絲冷光,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弧度,轉身往自己的屋子走了回去。
花隨蕾將那盤醺拉絲悄悄地換了。
換成了她自己做的一盤未曾處理干淨的醺拉絲。
醺拉絲是用蟾蜍所制。蟾蜍本身帶著劇毒,若是不將蟾蜍的外皮剝干淨,人一旦吃下去,輕則口舌俱爛,重則當場斃命。
她望著自己的成品,眼中泛起一絲恨意,「花解語,這一次,我定要讓你從哪里來的便滾回哪里去!」
「你在做什麼?」
花隨蕾被突如其來的人聲嚇了一跳,轉身一看竟是自己的父親,「爹……」
花無虞今日下田勞作,回來的早,听花隨芯說今日要晚些放飯,便打算來灶披間先尋些吃的,卻不想遇到了花隨蕾鬼鬼祟祟的模樣。
花隨蕾心虛,眼神閃爍,說話也有些,「我正要給祖母送飯去。」
花無虞眉頭一皺,上前看了看她端在手中的餐具。
一看,盤中竟是的醺拉絲,便捻起來準備吃。
花隨蕾嚇了一跳,剛要開口阻止。這時卻見花無虞將那醺拉絲放到鼻尖聞了聞,眉頭越發深鎖,「你打算將這盤東西拿去給祖母吃?!」
「是……是啊。」花隨蕾被父親極凶的眼神嚇了一跳,連忙垂下頭。
「胡鬧!」花無虞大怒,抬手將她手中的餐盤砸了個粉碎,還不覺得解氣,又是一巴掌打在花隨蕾的花容之上,「孽畜!」
花隨蕾還從來沒有被花無虞如此打過,不禁也來了氣,用手捂著臉,瞪著自己的父親,哭著道,「爹爹憑什麼打我?!難道我好心給祖母送吃的也錯了不成?!」
花無虞沒想到她竟然會回嘴,氣得上前又是一腳踢在花隨蕾的身上,「我打死你個沒腦子的!蟾蜍不處理干淨是要吃死人的!莫非你想害死你祖母不成?!」
一邊說著,一邊又是幾個拳腳落在花隨蕾身上。
花隨蕾一邊哭一邊喊一邊躲,「那不是我做的!是花解語做的!」
「放屁!」花無虞越發勃然大怒,指著一旁的那盤醺拉絲,「那這盤又是哪里來的!」
花隨蕾被他問得一怔,匆忙間找不到合適的解釋。
花無虞越發肯定花隨蕾是存心為之。心中又是氣又是傷心,「人家的女兒既乖巧懂事又聰明能干,如今正在外頭辛苦地挖藕,靠著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我的女兒呢,竟然一門心思想著要殘害自己的祖母!」
說著,心中越發生氣,又忍不住重重地打了花隨蕾好幾下。
花隨蕾受不了疼痛,只得大聲喊叫,「娘!娘,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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