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泛濫吹的人睜不開眼楮,但凡在場的人無一個不睜大了眼楮,小兵們一瞬不瞬的望著對面,自然是獵奇之心泛濫想要看清這大陸上數一數二的人物們,至于其他人都是全身武裝,怎麼還會在意這一點點刺眼的黃沙。「師兄我們多年不見,今日這麼大的陣仗來迎客,是不是太給我這個師弟面子了。」
商治凱看著眼前迅速將自己這邊的人團團圍住訓練有序的精兵,和面沉入水的黎殤,對自己沒等老三到來的舉動,恐怕是錯了。
「哼!」黎殤勾起唇,低哼了一聲,「我這個山野匹夫怎麼敢當商帝的一句師兄,如今商帝已經貴為皇帝,沒有這樣的迎接,哪里配得上您尊貴的身份。」
黎殤這話說的沒有什麼起伏,其中卻字字都透著殺氣。相交多年商治凱甚至黎殤的性格跟行事作風,這人說話已經帶刺了,就算不是吳起說的瘋了,這廢話多說也是無益,直接開門見山,「敢問師兄,沐王爺沐決可在凌州。」「在」「師兄,我們同出一門,共事多年情同兄弟,今天能不能買師弟一個人情,把他放了。」
「他是在我凌州,但我為什麼要把他交給你,我放不放他,他是雲國的人又與你商帝何干?」商治凱被黎殤這句給頂了,下意識的看向和他齊肩的鐘萬霆,鐘萬霆立刻接口道︰「前輩,沐決是我國王爺,身份尊崇,更是太子的生父,晚輩的愛人,日前在深宮中被人劫走,既然人在前輩這兒,還請前輩放人,也好讓我們一家團聚。」
「當日沐王爺真的是被劫走的嗎,難道不是小徒從陛下手上救下來的。」「前輩這事……」鐘萬霆心頭一緊,正要解釋,卻被黎殤搶了先,「陛下當日幾乎把人逼死,這事是真是假?」鐘萬霆看著眼前的黎殤,恨不得把這人一口要死,這分明是賊喊抓賊,「前輩當日的事……」
「師兄,孩子家家的耍花槍,什麼逼死不逼死的,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鬧得過分是難免的事。」商治凱不想把事情說破,只想游說黎殤放人。
「若是一般人這般鬧鬧確實也不必在意,但沐王爺的身份,和如今的皇帝如此的鬧法實在是讓人不能放心。」黎殤看到鐘萬霆那一方的人,全都變了臉色,冷笑著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沐王爺不是沐櫟忠和凌嫻的兒子,吳起的徒弟才是,沐決是前朝遺孤,即便現在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身份依然是個威脅不是嗎,商國歷經數十年雖然根基穩固,新帝依然對前朝遺孤有所芥蒂是免不了的,所以這人我不能交。」黎殤說著語氣一轉,陰陽怪氣的道︰「誰知到把人交給你們,你們會怎麼對他,人心叵測啊,先皇已經吃了這個虧,我不能讓他兒子,步他的後塵。」
「你讓他留在你身邊,你問過他的意思嗎,他願意嗎,師兄,他只是個晚輩我們上一代的事情,不要牽扯到他,我知道你一定沒給他解毒,你把他放了,他是先帝的兒子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死。」
「哼」黎殤看著吳起,冷哼一聲道︰「他身為人子,不為父報仇就是錯,他是生是死都和你們沒關系。」黎殤似是被吳起的話激怒了,臉上漫不經心的表情,崩壞一臉的煞氣看著被團團圍住的每個人,「當年凌戚到底是怎麼死的,今日你們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誰也別想從這兒離開嗎,就算他…我也不能讓他似得不明不白,就算要整個天下所有人陪葬,我也會給他討回公道。」黎殤的一頭紅色的長發隨風而起,眼中的寒霜讓人看了有種看到魔神的錯覺,仿佛他的一個眼神就能殺人似得,讓人不敢直視。
商治凱和吳起對視一眼,商治凱面色凝重的轉回頭,「師兄,先帝確實是病死的,他臨死前把江山托付給了我和鐘岳,把決兒托付給了他妹妹,我和鐘岳怎麼會某朝篡位……」
「放屁!」「他怎麼會把江山交給別人,他有兒子,他如果真的信得過你們,為什麼不是讓你們輔佐他兒子,而是把凌家的天下讓給你們,那這套話去騙三歲小孩吧。
如果他真的把天下和他的孩子都托付給了你,為什麼當初我是在刀口下把凌仇救出來,年紀最幼的小皇子為何到現在依舊下落不明……」
「這…當初大皇子在山上學藝我們去接的時候已經人去山空,至于最小的那位皇子,先皇遺命是要把他送給你撫養,但是我們派出去的人卻一去不回,被亂軍沖散了,所以……」商治凱說不下去了,換個立場想想如果自己是黎殤,也絕對難以被這麼牽強的理由說服,忍住想要說真相的沖動,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說出沐決的身世,他真的不知道是利還是弊,「難道在你眼里我們這些生死兄弟,就是一群卑鄙小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讓我相信,連他都一樣,你憑什麼讓我信你,」黎殤怒喝著抬起右手舉過頭頂向前揮下,鏘鏘鏘鏘,一拍弩箭落在了鐘萬霆等人四周,鐘萬霆等人的坐騎頓時都被驚了,馬蹄聲伴著馬鳴一起響起,如果不是訓練有素,此時馬兒肯定鐘萬霆的馬被弩箭傷了腿,在原地撒歡幾乎後蹄直立,把鐘萬霆摔下馬。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角落,小兵看到鐘萬霆的險狀,低低的驚呼了一聲,情不自禁的向前邁了一步,卻被身邊的人拉了一下,這小兵身形單薄,盔甲是空蕩蕩的掛在身,但肚子的地方卻向前凸著,一直沒有說話的仁九,眼神微微斜向了小兵,轉頭看黎殤並沒有注意到小兵才松了口氣。「我再問你一次商治凱,我要听實話,凌戚到底是怎麼死的。」
黎殤再次抬起手。商治凱猶豫不決,吳起看著無病商嵐鐘萬霆這些年輕人,在看著黎殤的手,「我說!我告訴你先皇是怎麼死的。」黎殤看著吳起,放下了手等著吳起開口。
「吳起……」商治凱皺眉按著吳起,吳起微微搖了搖頭,「我們兩死不足惜,但是不能讓這些孩子因為三十年前的事付出代價……」商治凱沉默了一瞬,點頭首肯了。
「先皇不是病死的,是中毒不治。」
「中毒……」吳起此話一出,在場原本的安靜,頓時被打破了,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仁九瞪大了眼楮盯著吳起,眼里恨意深刻,身形有些不正常的小兵,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向吳起,因為此時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在吳起身,所以並不顯眼,鐘萬霆這一邊的眾人,也都驚愕的看著吳起,被吳起的話驚到了。
黎殤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眼里冒火正要發怒,吳起又開了口,「先皇確實是中毒而死的,他中的毒和決兒的一樣。」屋子里的人黎殤一怔,看著吳起臉上的怒意更勝,「他怎麼可能種那種毒,那毒……」
「是啊,那毒一般人是不會惹上身的,先皇為什麼會中毒難道師兄你不懂嗎。」吳起看著黎殤一字一頓的道,語氣不是解釋,而是質問。
「……」黎殤似是想到了什麼,「這不可能,當初他,分明…分明……」
「師兄你真的不懂嗎,你真的以為他負了你,我們全都知道,全都明白他的心意,只有你一人不懂。」吳起激動握緊拳頭,
「你說過他是你的劫數,有他你一輩子入世便t不得俗,你是他魔障,他過不去這魔障,便是萬劫不復。」吳起看著黎殤,聲音都帶起了幾分鼻音,「他為你服情梅,為你毒入骨,為你萬劫不復,你口口聲聲要顛覆這天下為他報仇,這仇真的是因天下而起的嗎,你捫心問問自己,在他的心里是天下重還是……」
「他是一國之君,後宮三千,我算什麼,吳起不要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如果這是真的為何這五年你一個字都沒說。」黎殤打斷了吳起的話。商治凱接口,「這是先皇的遺命,若不是今天到了這個地步,我們絕對不會說。」
「呵,他已經死了,你們說什麼都是,」黎殤雙目赤紅,癲狂的咆哮著,「我不信除非他活過來,跟我說,不然我什麼都不信。」
「不論你信不信也好,是要戰要殺也好都隨你,把決兒放了,他只是個孩子,他是先皇的骨血,你不救我來救。」
「我不放,所有背叛他的人,都不該活著,無論他是誰。」
「我說了這麼多你都不信,非要我把事情點名,你才信是嗎…」吳起看著黎殤,看著幾乎入魔的人,「沐決吃情梅是為了什麼,先皇吃他就是為了什麼,決兒他不止是先皇的兒子,他也是你兒子。」
此話一說如同一顆炸雷,在場的士兵各個都被這匪夷所思的言語驚得瞪口呆,仁九更是不敢相信,盯著視線幾乎凝固在了師傅臉上,他已經是個大男人,見證過沐決和鐘萬霆之間的情意,再看自己師傅每日對著畫像深情的樣子,早就有所察覺,卻沒想過自己的父皇居然和弟弟一樣。
黎殤從前話里便已經猜出來了,可他不信,現在吳起這麼言之鑿鑿的一說,卻又好似不得不信,往事歷歷浮現在眼前,那日紅燭美人他親眼瞧見了,瞧見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和他親妹妹共赴良宵,那都不是假的,他也親耳听到了,听到了那人說的話,字字珠璣凝煉有力,字字都扎進他心里,刺的他遍體鱗傷,那一切都不是假的。
黎殤正在信與不信之中掙扎,一直跟他比肩而立的仁九突然從馬背上跳了下去,鐘萬霆居然也跟著從馬背上躍了起來,比仁九還快了一步,兩人都沖向了一處,兩人的速度都奇快,誰都沒看清這兩人的動作,再回神兩人都已經落地,臉對臉站著,一人一只手扶著同一人,寬大累贅的頭盔落在地上,蒼白俊秀的容顏露在眾人眼前……
「沐決…」「決兒…」「王爺…」幾聲驚呼響起,轉瞬仁九和鐘萬霆居然打起來了,商嵐和簡珺正要上前幫襯,黎殤回神低喝了一聲,士兵蜂擁而上,把商嵐等人圍成了一團,戰事似是一觸即發……
一聲嘹亮的虎嘯,突然想起,一頭斑斕猛虎,竄進了兩軍對壘之中,血盆大口再次張開,又是一聲讓人肝顫的虎嘯,所有人都僵住了身形,沒有一個人敢妄動,一人側坐一峰白駱駝上,頭上帶著一個紗帽,穿著一身素色暈著水墨圖案的長衫,旁若無人的走入了對峙的兩軍之中……
「呦喝,我不過是遲到了一會,怎麼這就要開打了。」輕挑的語調,富有磁性的聲音,男人跳下駱駝,走到白虎身邊,抬起手模著白虎的背,抬起頭看向依舊端坐在馬上的黎殤,「多年不見,師兄還認得我嗎,師兄是不是認定了我跟傳聞的一樣已經死了吧。」說罷,掀起了頭上的紗帽,一頭白發傾瀉而下,男人的臉卻幾乎看不到歲月侵蝕過的痕跡,那幾乎不老的童顏,所有人看了之後,都不禁把視線移向了另一邊的仁九身,這兩人的臉長的居然出奇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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