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搖的細雨,頃刻便成滂沱,大雨打在厚大的樹葉上、紅色的瓦楞上,劈哩啪啦的聲響,好似演奏離別的歌曲,一股沉重的氣氛,隨著傾泄大雨蔓延。
此地亭台小橋典雅別致,花園由秀石迭砌的玲瓏假山交迭並列,宋凝竹佇在一座涼亭里,涼亭下是一泓蜿蜒池水。她伸手托著雨水,盛于掌心中,多余的水沿著指縫淌滑、漫出,她想……這些雨就是克里斯悲傷的眼淚吧。思及此,她不禁幽幽一嘆。
此刻黑幕蓋天,遠方數盞燈籠高掛成串,燭光隨風搖曳,映得池水黃橙生暉。她忘記克里斯的心情會影響天氣,此時雨落得又大又急,她不認為雨勢會很快就減緩,所以思忖著該冒雨沖回宮殿,還是在這里等待雨轉小些再沖回去?
由于宋凝竹身著天界衣裳,以至于神女經過不覺有異,但是她不敢上前借傘,因為這里除了稚齡仙童外,所有轉為成人型態的神祇神女施法就能隔絕雨水,所以全都不打傘的,若向他人借傘不就道出她並非神祇這件事了,而今沒克里斯在側,她不敢自找麻煩。
不知捺了多久時候,大雨降不停,宋凝竹猶豫一陣決定沖回宮殿,然而才剛走一步,人未走出涼亭,就讓眼前畫面吸住了視線。
躍入眼簾的是一名長相絕美,令人望之屏息的俊麗男子,他神情茫然,碧綠色的眼瞳蘊著哀傷,大雨落在他身上,打濕了他的衣服,雖然如此也無法掩蓋住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清靈氣息,驅使宋凝竹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男子自遠方步伐緩慢地朝她走近,直到與她相離一臂之距,才垂首看著她,水珠掛在他的長睫上,搧動中墜下幾滴,眼里參著紅色血絲,淚水沿著眼角淌滑融于雨珠,他嗓音喑啞,話語莫名地問︰「是你嗎……」
宋凝竹愣愕眨眼,回過神來後緩緩搖頭,「應該不是我對這話沒頭沒尾的,一定不是指她。
「不是嗎?」
「不是
男子神色黯了黯,指尖輕顫,轉身望向天際,不知在想些什麼。宋凝竹一臉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總覺得那張臉好似在哪看過,卻又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容貌她若見過絕不會忘記的。
「你哪里?」男子旋過身,語調不冷不熱地問著,他眼眸淡斂著,令宋凝竹瞧不出底蘊來,然而這話卻令她愣愕好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衣著,疑惑抬頭,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怎知道我不是神祇?」
男子沉默,突然自懷中掏出一張薄如面膜般的面具打算戴上,宋凝竹當即沖上前阻止,睜著一泓驚奇的眼瞳,興奮大喊︰「你是克里斯?」
他點頭,面具擱在手中原欲戴上,卻讓宋凝竹攥住了腕,她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而他也低頭凝視眼前人。
「你這張面具做得真精致,比阿透哥還好看話落,她突然想到克里斯剛喪妻,這樣歡樂的態度似乎不太妥當,趕忙松手退後一步,收起驚喜的神情,輕咳一聲,靜默。
「阿透哥是誰?」
「是我父親的護法神她悄悄看著他的神情,見他依舊悵然,卻不似當初那樣泣血,看來已接受幽凰逝世的事實了。他動作優雅地戴上面具,只見光芒罩身,瞬間變回紅發綠眸的樣子,頗神奇的是,這頭紅發也是濕的。
「你戴兩張面具不悶嗎?」宋凝竹疑惑。他深凝她半晌才撇開視線緩道︰「剛才我沒戴面具
「原來那才是你真實的面貌……可是你長得這麼好看,何必易容?」話一頓,她倏地恍然,莫非因為太好看了,所以才要易容?
克里斯沒有回答,突然從懷中掏出碧綠原石,宋凝竹見狀思緒當即被引了過去,她唇角上揚,呼了一口氣,攤開雙手等待他將碧綠原石送給她。
孰料克里斯五指曲起握住石頭,嗓音低沉地道︰「你穿越過許多地方,應該見多識廣,你可知道有座星系名為銀河,里面有顆行星叫做地球?」宋凝竹「咦」了一聲,語氣帶著訝異,只聞克里斯道︰「請帶我去地球,十七萬年後的地球
「不能!」她不假思索立即拒絕。其他地方還可以斟酌,可是十七萬年後的地球是她的時空,若真帶他到那里讓協會的人發現了,她可是會被懲罰的!
克里斯半垂的長睫掩住眼底閃過的凝精,他將石頭收回懷中,轉過身道︰「你若不肯,石頭便不給你了
「說好的事怎能反悔?」宋凝竹氣得跳腳,見他不吭一聲,急得走到他面前,扯住了他的衣襟,見他銳利的眼神掃向自己,宋凝竹心跳漏了一拍,松開手,也回以瞪視,「神祇都這般耍賴的嗎?」
「既然你都可以帶炘爾穿越時空,為何我不能?」
「我可沒打算帶他,一切是陰錯陽差說到炘爾,不知道他現在還好嗎?雖然離開他也才半天的時間罷了。
「那你就將我陰錯陽差帶到十七萬年後的地球他悠悠地道。
口胡!這家伙太奸詐了!居然可以神情這麼淡然地耍賴!
宋凝竹焦躁踱步,驀地一頓,未想太多便直接問道︰「你為何要到我的世界?」
克里斯聞言眼底神情復雜,他闔上眸沉默好一陣子,睜眸之際,他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攫住宋凝竹的手腕,猛地一扯,將她擁入懷中。
「你做什麼!?」宋凝竹驚呼,刷地臉頰就紅了,可是一想到他才剛喪妻,不可能會對她有意思,難不成又受到刺激,失心瘋了?思及此,她臉色刷地又白了,「我不是幽凰,拜托……醒醒啊!」
「我知道你是宋凝竹克里斯濕透的衣服與她相貼,一股冷意瞬間襲上她全身,由于一整晚都待在外頭吹風,如今寒意再加,宋凝竹忍不住打了個響嚏,克里斯見狀連忙松手並施術將身上的衣服與水隔絕,只見幽幽白煙自他周身冉冉而升,未幾,他全身上下已清爽如昔。
宋凝竹原本訝異他的「烘干」技術,但一想到他剛才抱自己,並且神智清晰,臉頰不禁脹紅,她迅速後退,眼里帶著戒備地看著他,「你知道你剛才在做什麼嗎?」幽凰才剛去世,他怎麼就這樣輕挑了?
「我知道克里斯上前,見她閃身欲躲自己,便不再向前,他雙眼凝鎖著她,忽而嘆息道︰「我本深陷絕望之中,卻沒想到幽凰給了我一道希望,然而以為那樣的希望距離我很遙遠,孰料近在咫尺……」他沉閉上眼,「可是我還沒調適好,總覺得你是你,她是她
「可以說清楚一點嗎?」克里斯到底在說什麼?她也沒調適好,完全听不懂。
克里斯唇半啟,沉吟片刻,突然上前握住她的腕,唇角上揚綻出一抹柔和的淺笑道︰「抱歉,可能我太難過了,以至于話都不太會說,剛才所言你別放心上,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去了
宋凝竹想扯開他的箝制,卻讓他攥得很緊,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卻又不好發難。她轉頭看向四周,發現雨已停歇,天上曇雲也漸漸散去,還可見幾抹綻著精芒的星辰,莫不是克里斯心情已好了?可是……這也太快了吧?
雖然宋凝竹感到疑惑,但他心情好轉可是件好事,所以也就不去在意了,只是……
「你得給我碧綠原石,不然不帶你回去耍賴,她也會。
「好沒有猶豫,克里斯當即點頭,差點讓宋凝竹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你也變太快了吧!」
克里斯自懷中掏出碧綠原石並塞到她的掌心中,然而握住手腕的手仍未放開,讓宋凝竹感到疑惑,思忖一陣後落下一個定論,可能因為失去妻子沒有安全感,所以才變成這樣的吧。雖然她覺得這結論連自己都難以相信,但總比結論是「他對她有興趣」來得還好吧。
「你還不知道我的真名對吧?」
宋凝竹點頭道︰「仙童說不敢直接稱呼你的名諱甚至連她佯裝幽凰時,仙童也都閉口不說,害她以為他是第二個伏地魔呢。
他唇角淺揚,噙著含笑的目光,柔聲道︰「記住我的名字,恭語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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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恭語辰這個名字,宋凝竹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那里听過,以至于這件事過沒多久,便被她擱在腦後了。
其實宋凝竹本來打算拿到碧綠原石的隔日,便乘坐月牙回到妖獸世界,好巧不巧前一晚站在涼亭下受了風寒,燒了四日才退,以至于這四天都窩在榻上養病,才造就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發生……
這段時間恭語辰將辦公的紫槐木桌挪到了她的寢殿,除了挑燈夜看處理公文,還不時上前探看她高燒是否退去,幫她蓋被子,並以勺匙喂食藥膳,種種舉動已將他對她的擔憂表露無遺。
想到他才喪妻不久,卻未忘記她這個朋友,如此細心照料,著實讓她感動得差點飆淚,這也不免讓她回憶起當初他誤認自己為幽凰的那段時日,也是這樣溫柔體貼地對待著,但這回恭語辰不似當初那樣親近她,沒忘記對她遵守應有的禮節。因此,恭語辰在她心中的地位,瞬間從比普通朋友好一點飆升到肝膽相照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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