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場寒潮挾著朔風,自北而南席卷了全國大部分地區。鉛灰色的天空下,就連最不情願的樹葉也被寒風無情的大手硬給扯了下來。街道上一夜之間鋪滿了枯黃色的地毯,鞋子踩上去嘎吱作響,像露宿者抱怨的聲。街上的行人高高豎起大衣領子步履匆忙,誰都想快點躲進開足了暖氣的室內。
歐小弟望著窗外也鋪了層落葉的陽台,蜷縮在真皮沙發上,已經發了小半天的呆,而且看樣子還有繼續發下去的趨勢。
屋子里靜悄悄的,樓上三個人都窩在各自房間里不肯下來,把這沒有任何取暖設備的客廳讓給了歐小弟獨享,理由很簡單——省電。
小弟再次長嘆一口氣,自己也說不清是今天嘆的第幾回了。
那晚打完了吸血鬼,本以為從此就可以風平浪靜地過小日子了,誰想到第二天傍晚卡爾就宣布酒吧停止營業,自個兒收拾包袱去找那啥「素食之都」了。他這一撂挑子不打緊,隨之而來的問題是——歐小弟和戴暉朗雙雙失業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聞一陣樓梯響,戴暉朗踩著輕快的步伐下來了。
歐小弟抬頭一瞅,大灰狼上身一件翻出襯衫小尖領的假兩件套針織毛衣,搭配金扣白皮帶的筆挺深灰法蘭絨長褲,頸上還裹了條印有西班牙斗牛士英姿的絲綢方巾,手臂上搭著外套。
「大灰狼,干嗎去?」
戴暉朗雖說對于「大灰狼」這個綽號相當感冒,可日子一長也只好听之任之隨他們叫去了。本來麼,連馬廉貞那麼鄭重地抗議過「貞貞」漫天飛,到頭來還不是馬照跑舞照跳,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戴暉朗還半開玩笑地調侃︰「總比叫貞子好吧?」氣得貞貞童鞋一連三天沒搭理他,末了還是戴暉朗拿一紙袋新上市的糖炒板栗才算哄了回來。
「上班去呀,頭一天,早點過去熟悉環境
戴暉朗邊對著佔了大半面牆壁的液晶電視大屏幕戴上帽子,再理了理頸巾,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上班?歐小弟一骨碌從沙發上坐起來︰「你找著新工了?啥時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有家酒吧老板娘打電話叫我過去做
歐小弟羨慕得眼珠子都綠了︰老板娘?打電話?主動叫?有技術就是吃香哇!
戴暉朗扭頭看見歐小弟的臉色,大發慈悲道︰「對了,我听說他們那里還缺個洋酒推銷員,要不你去試試?」
歐小弟剛想說好,話到嘴邊忽地一轉,先問了句︰「那家酒吧叫什麼名?」
「人狼之月
「呃……不用了,好走,不送
歐小弟拿起紅緞靠墊就往臉上一蓋,還是沒擋住戴暉朗的揶揄大笑︰相親節目淚點低,這大灰狼是笑點低!
耳听著戴暉朗開門出去,不一會樓梯又響了,听見那鞋後跟啪嗒啪嗒的拖沓聲就知道,是那個邋遢老道下來了。
靠墊被猛地掀開︰「你小子倒會享福啊,起來干活了!」
「干嗎?」歐小弟眼都不睜懶懶問道,歷史經驗告訴我們,和老道扯在一塊的,通常都不會是什麼好活。
「上街發廣告
我就知道!歐小弟扁扁嘴,聲都懶得出了,翻身沖里裝睡。
「貞貞的廣告!」
嗯?歐小弟睜眼了︰似乎有點意思。
老道見歐小弟有反應了,抖摟著手里的薄紙,躊躇滿志地嚷嚷︰「咋樣?我設計的!」
歐小弟接過來一瞧,是那種一抖就刮喇響的廉價薄面白紙,通常是印著「專業維修各種家電」,趁保安沒注意就往人家門縫里塞的小廣告專用紙。最頂上印了「馬廉貞」三個深藍色大字,底下一行紅字︰「大師專業為你解除人生路上各種疑難問題」,歐小弟瞅著眼熟,想了想︰這不抄襲昨晚電視里男科門診的宣傳口號嗎?再下面是黑體字的手機號碼,歐小弟定楮一看︰「怎麼是我的手機號碼?」
「不是你的是誰的?我和貞貞又沒那玩意
那不太虧了?「先說好啊,你們得負擔我一半話費
老道听了先是一愣,仔細瞄了歐小弟兩眼︰這小子,越學越精了?可要從道爺手上摳錢,你還差得遠呢!他伸手就把歐小弟硬拽了起來︰「,吠你個頭!再不拉生意上門,月底都得喝西北風了。拿著——」
啪,厚厚一沓廣告單直接砸歐小弟頭上︰「跟我上街發去,發不完今晚沒飯吃!」
呼,一陣寒風迎面襲來,歐小弟緊縮著脖子,感覺這風也跟招聘會上面試官眼神似的,唏溜溜直往人骨頭縫里鑽。等什麼月底,現下我不就在喝西北風麼?歐小弟憤憤地忖道。
「你那頭,我這頭,發完路中間踫頭無量道長說完,往市中心商業街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擠,沒影兒了。
歐小弟掂著手里磚頭厚的廣告單,再望望身畔面色跟天氣同樣冷漠的路人,心里暗自琢磨著︰從誰下手呢?
「先生,看一看吧歐小弟低聲嘟囔著,嘗試把廣告單往路人手里塞。
第一個看都不看,徑直走過。
第二個邊走邊打手機,嫌歐小弟擋路,還把他推搡了一下。
第三個倒是接了,低頭瀏覽完又塞回給歐小弟,不滿地說︰「還以為哪家餐廳新開張有優惠呢說完揚長而去。
「請給我一張好嗎?」
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少婦立到面前,身邊小孩拖著兩筒鼻涕,專心致志對付著手上那支五彩棒棒糖。
歐小弟心頭一熱,世上還是媽媽好哇!他趕緊遞上一張,熱情地說︰「多多關照,隨時來電啊
少婦沖他笑笑,牽著孩子走了。
不到幾步開外,少婦蹲下打開廣告單︰「來,擤了鼻涕再吃糖小孩合作地低頭,嘟——
少婦母子的身影掩入了街頭來往的人群中,歐小弟呆呆望著地面上揉成一團的廣告單,心中說不上來是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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