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6
人,真的有感情嗎?
尤其是在利益,在生存的底線前?
大概連傅滄泓也想不到,夜璃歌的心中,潛藏著一個如此巨大的疑問。
或者是經歷得太多,在生與死極其的錘煉中,她早已將一切看破,更何況,是感情。
緊接著這個念頭之後,閃過她身中碎心掌後,傅滄泓不遺余力施救的畫面。
不!她不該懷疑他!
呼地轉身,她帶著極大的力量,撞進他懷抱,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亦抱住了她。
在這一刻,他們就像一株連根同生的藤蔓,深切地感受著彼此的存在。
所謂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大概,便是這樣的境界吧,連一個旁白的字,都是多余的。
「沒有什麼能分開我們傅滄泓的嗓音有些低啞,「即使死亡,也不能夠
「我相信夜璃歌輕聲呢喃,「我只是……」
「什麼?」
「只是抱怨上天,為什麼不讓我早一點遇上你?」
微微抬頭,她的眸中,有一絲極其少見的悲哀︰「如果我們相遇得早一點,我絕不會,出現在宣安大殿上,絕不會答應父親……哪怕是為了璃國……」
「我知道傅滄泓心中又何嘗沒有那麼一絲絲後悔?那些漂泊江湖,青樓薄幸的日子,他又何曾快樂過?只是,連他也想不到,這世間會有一個夜璃歌,在異國他鄉等待著他。
「璃歌
「嗯?」
「或許,我們應該這樣想——」
「怎樣想?」
「感謝上蒼,讓我們遇見,幸虧我們,遇見得還不算晚,不是嗎?」他輕輕撫模著她的發絲,語聲是從未有過的柔軟。
夜璃歌忽然撲哧一聲笑,然後抬起頭來,抬手在他胸膛上一戳︰「沒想到,你居然能說這樣的話來
「這僅僅是對你,」傅滄泓似笑非笑,眸中隱著深意,「至于其他人,我未必有這樣的耐心
「是啊夜璃歌點頭,深有同感——這世間有太多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他們的確不可能,用對待彼此的心,去對待所有的事。
或許在這傾世的寒冷與孤單里,只有他們,方能慰藉彼此那孤高的靈魂吧。
正因為如此,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無法放棄彼此,縱然地覆天翻山河變色,也難以傾沒他們之間的感情。
如果——
能逃得開俗世的紛爭,如果,能視其他的一切為無物,如果整個世界荒蕪,只剩下他們兩個,是不是會很好?
相愛最深的時候,他們都忍不住去遐想那樣的情景,荒山茂林,獨有他們兩人,如一對自由飛翔的鳥兒,享受相愛的完美。
原來,他們是一樣的人。
性情中人。
不願意為權利所累,俗名所累的人。
那麼從前的殺戮,從前的爭奪,又是為了什麼?
人生總是矛盾的,得到的時候常常忽略,失去的時候又常常想起,誰,又會比誰更聰明些?
「要是,我們就這樣突兀地消失了,會不會很有趣?」夜璃歌突發奇想。
「估計難度系數很高傅滄泓很配合地給出表情。
夜璃歌一挑眉頭,滿眼無所謂︰「看來,又走到死胡同了,仍然得按原定計劃,聯系夜方,讓他把外面那幾個人照顧好——對了,」她身子驀地一挺,「你說,依傅滄驁的身手,能不能潛入永宸宮,而不被虞琰的人發現?」
「傅滄驁?」提起這個名字,傅滄泓心中微微有些不悅——他可不怎麼希望,自己的女人把他看作是一個沒用的男人,不過,他倒也不會刻意為難自己,「傅滄驁的身手,的確神鬼難測,應該可以做到,你想讓他進宮?」
「或者——」夜璃歌眸中黠光一閃,一個大膽的計劃已然成型。
「不好不等她說出口,傅滄泓便出聲否決。
「為什麼?」夜璃歌輕嗔,第一次帶上兩分撒嬌的意味。
「不好就是不好,沒有什麼為什麼傅滄泓也難得**了一回。
「難道你有更好的法子?」
「暫時沒有
「那不就結了?」
「若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妥協傅滄泓心中有些上火——他越是在意夜璃歌,越是能感覺到其他異性的威脅,尤其是夜璃歌身邊的,這里邊,自然包括了傅滄驁。
「切夜璃歌微露玉齒,白了他一眼,「你老是怪我不相信你,其實你還不是一樣?」
「我怎麼一樣了?我可沒有像你這樣,四處拈花惹草!」
「是嗎?」夜璃歌吊起眉梢。
已經送到唇邊的那個「是」字,忽然間就卡了殼——縱然他用盡全力,想要忘記那一段「前塵往事」,可是那個女人的身影,時不時仍然如幽靈般,從他腦海里閃過,讓他渾身不自在。
尤其是,在夜璃歌面前。
她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傅滄泓心中不由哆嗦了一下。
幸好夜璃歌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話鋒一轉︰「說真的,你到底有沒有法子,跟夜方取得聯絡?」
「當然有
「那就趕快
「現在不行,至少得等到明日中午
「好吧夜璃歌打了個呵欠,不再糾結,側身朝內殿走去,「皇帝陛下,晚安
傅滄泓伸出手去,想抓住她,不料夜璃歌只輕輕一閃,便如游魚般,月兌開身去。
站在驀然閉攏的寢殿門前,傅滄泓無可奈何地磨牙切齒一番,方去另一偏殿安置。
……
明亮的陽光下,一對俊男美女走出章福宮,在宮侍的引領下,往听篁館的方向而去。
走在甬石道上,夜璃歌飛快地朝傅滄泓使了個眼色。
傅滄泓用眼色表示「收到」,卻沒有任何動作,只在走過御花園中一棵柳樹時,抬手在上面模了模。
這個動作很輕微,以至敏銳如夜璃歌,都沒有覺察到。
還沒進听篁館,便聞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傅滄泓和夜璃歌齊齊停步——南曲?在這元京之中,竟然有人,如此精熟南曲?
「兩位,請宮侍將他們引至門前,旋即躬身退下。
甫入館門,兩人便見虞琰高踞于主座上,一手撐腮,一手輕叩桌面打著拍子,而階下,立著一身著廣袖薄衫的男子,手持一管笛,正全神貫注地吹奏著。
「唐……涔楓?」夜璃歌不由低呼一聲。
「你認得他?」雙眸一緊,傅滄泓不由伸手,握住夜璃歌的手腕。
「嗯夜璃歌點頭,視線卻緊緊鎖定在男子的身上,而男子卻充耳不聞,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出現,直到一曲方罷,才執笛轉身,朝兩人微微伏身拜倒︰「鄉野小民唐涔楓,拜見二位
「唐公子,」夜璃歌唇邊漾起絲笑——對于這個見多識廣,又溫文爾雅的男子,她確有幾分好感,「何時到元京的?」
「昨日唐涔楓還以一笑,「不想在此竟能得會佳人,」言罷又轉頭對傅滄泓道,「這位是?」
傅滄泓早已肝火焚熾怒氣橫溢,只想把夜璃歌拽到沒人的地方,問個清楚明白——為什麼好端端地,又跑出個唐公子來?哪里有心情理會這男人?
「他是我的親隨,」夜璃歌趕緊代答道,「楚恆
「親隨?」唐涔楓目光銳利地把面色黑沉的傅滄泓上下打量一番,頗有深意地道,「精氣內斂,武功果然不俗
傅滄泓雙眸一眯︰「唐公子可要試試?」
「不敢唐涔楓用玉笛輕擊手掌,笑得風度翩翩,「唐某只是一介商賈,識不得文,論不得武
傅滄泓輕哼,心里月復誹——就知道你不行。
一直默坐于椅中的虞琰,旁觀著這一切,眸色清冷——唐涔楓的出現,絕對是個意外,不過這個意外嘛……
「諸位都是朕的座上貴賓,先不說其它,且請入席吧
「謝虞皇唐涔楓抱拳,長身一揖,朝右邊的桌案走去。
傅滄泓則拉起夜璃歌,行至左排桌案坐下。
席上,虞琰殷殷勸酒,唐涔楓來者不拒,且把些天下諸國風情說來佐酒,皆因他口齒詼諧,又博聞廣見,見解精妙處,連夜璃歌都不禁頻頻點頭,傅滄泓幾次想發作,到底強自忍耐下來,只抓著玉杯猛力灌酒。
「不知道,唐公子此番至元京,也是為商貿之事麼?」
「嗯唐涔楓點頭,挾起片香筍放進唇中,慢慢咀嚼著咽下,方微笑答道,「正值元京一帶金桔豐收之季,唐某親來購買,運往金瑞販賣
「不知獲利如何?」
「一斤三百錢吧
「三百錢?」夜璃歌眸露訝色,「如此算來,此樁生意可不小
「嗯唐涔楓還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夜小姐似乎很有興趣?要和在下走一遭麼?」
「不了夜璃歌搖搖頭,朝上方的虞琰看了一眼,「夜某只是佩服唐公子,經營有道罷了
「夜小姐過獎
這個唐涔楓,似乎永遠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看了教人想狠揍一頓,卻又讓人找不到揍他的理由。
一時宴罷,唐涔楓也不留戀,起身向虞琰作辭,虞琰倒也不留他,只淡淡地道︰「唐卿一身富貴,路上可要小心了
「多謝虞皇提醒唐涔楓又是一拜,然後轉頭沖夜璃歌亦一抱拳,方施施然而去。
「璃歌也告辭了
話音剛落地,傅滄泓便一把扯住夜璃歌,拉著她幾乎是奔出听篁館,飛沖回章福宮。
「光當」一聲關上殿門,傅滄泓立即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說!那個唐涔楓,是怎麼回事?」
「他?就是一介南來北往的商賈啊,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跟他認識的?」
「在炎京的時候
「他還去過炎京?」傅滄泓眸中的不悅愈發濃郁。
「我都說過了,他一介商人麼,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們怎麼認識的?」
「怎麼認識的?」腦海里閃過與唐涔楓茶樓相遇的畫面,夜璃歌隨意答道,「大街上認識的
「大街上?」傅滄泓眼中幾乎能躥出火來,「大街上認識的他就跟你這麼熟?」
「我們熟嗎?」夜璃歌長睫輕眨,「只是……泛泛之交而已,不可以嗎?」
「不可以!」傅滄泓喊了一聲,忽然沖上前來,一把將她抱住,火熱而緊密的吻,重重落到夜璃歌的唇上。
听著他緊促而有力的心跳,夜璃歌抬起的手,落在他的胸前,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璃歌……」傅滄泓高高蹙起的眉心,透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掙扎與痛苦,「你不能這樣折磨我……」
「滄泓……」夜璃歌微喘,「你太敏感了……」
「有時候,我真想找個地方把你關起來,只我一個人看得見……」
「什麼?」夜璃歌微微驚詫地瞪大雙眼。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傅滄泓的情緒總算勉強穩定下來,卻始終沒有放開她。
「滄泓,」夜璃歌安撫地拍拍他的後背,「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他卻只是抱著她,一直沒有作聲。
殿中一下子變得很安謐,只偶爾听見,窗外風吹過樹葉兒時,嘩嘩的碎響。
直到天色漸漸變得昏黯,傅滄泓方才松手,夜璃歌細細地把他額前亂發理到腦後,輕聲問道︰「消息發出去了嗎?」
「嗯
「你是——怎麼做到的?」
「不告訴你傅滄泓卻有心賣了個關子。
「不說算了夜璃歌撇撇唇——有時候,兩個人之間,保留一些小秘密,不定能制造某些驚喜,對于他不想說的事,她並不會刻意刨根問底。
傅滄泓心中卻有些小失落,說不清楚,他其實很希望她追問下去,可她卻沒有。
他知道自己一個大男人,不該跟她鬧這些小脾氣,可是他……的確是很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
已經走到內殿門邊的夜璃歌,折回身來,伸手托起他的下頷︰「你又怎麼了?」
「沒怎麼
第一次,悶悶地拍開她,傅滄泓將頭轉向一旁,似乎有些賭氣︰「你自己去睡好了,不用理我
看著這樣的他,夜璃歌不由無聲地嘆了口氣——她不得不承認,一直以來,她確乎過于理智——理智,這是她與所有女人都不同的地方,世界上的女人,大多溫柔似水,對男人順從得像只小貓似的,可她卻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鳳凰,雖然美麗,但喙尖爪利,弄不好還會時不時迸發出一串火焰來,將最親近之人灼得體無完膚。
自從愛上他以來,她已經很注意克制自己,但卻始終無法,像別的女人那樣,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他的身上,對于她而言,外面那個廣大的世界,確乎有更大的吸引力——所以滄泓,這是造成你落寞的原因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