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覆山河•血色涼歌 第七十二章 愛恨織纏

作者 ︰ 自由精靈

更新時間︰2012-11-09

夜璃歌醒來時,只看見一片高闊的天。

白雲裊裊,陽光明澄。

有細碎的風聲,從耳邊掠過。

微撐著身下的石頭,她坐起身來,看見那人,負手立于前方,俯瞰著叢叢蔚林。

一絲苦澀的笑,在唇邊綻開……竟然,沒有死嗎?

竟然,連死都不能嗎?

是誰救活了她?

是他嗎?

男子轉過了身,眼中卻是她從未有過的平靜。

傅滄泓,你不怪我嗎?不怪我如此殘忍,如此無情?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在第一時間,夜璃歌便感覺到了他的變化——戾氣,是那股從他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戾氣,不知何時,收得了無蹤跡。

不能不讓她驚訝。

他走過來,在她身旁單膝跪下,用一個男人最誠摯的眼神,深深地看著她。

「我的傷……」夜璃歌喃喃。

「已經痊愈

「是誰……救了我?」

「我不知道傅滄泓搖頭,「他從你的藥囊里取出兩顆綠丸喂你服下,然後教我來此處尋磬竹水與太陽花

「磬竹水……太陽花?」夜璃歌眼中掠過絲震顫,剎那間明了了對方的身份——師傅,師傅,難道連你也,覺得弟子命不該絕,應當留存于世嗎?

「怎麼?你認識那個人?」

「他是——我的第三位師傅,鏡荒山人

傅滄泓一怔︰「原來是他!我真是眼拙,竟沒能認出他來,錯過了領受教誨的機會

「三年前,鏡師傅便飄游海外去了,竟想不到,會在此處出現……難道——」夜璃歌心念電轉——自己這位師傅,一向最擅長的便是星相,難道說他看出自己命中有劫,特地前來相救?還是師傅覺得,自己此番行止並不可取,有意點化?

「師傅他,可留下什麼話?」

「……沒有傅滄泓否認。

夜璃歌溜了他一眼,知其有意相瞞,卻也不多問,下了山石,朝遠處的山巒看了看︰「我的傷既已痊愈,這金瑞,便不必去了,我們這便折返璃國,可好?」

「此間山景不錯,不如結廬在此小住數日,你覺得呢?」傅滄泓卻溫言道。

他這番話,大出夜璃歌意料,不由微微一愣︰「你,你真想如此?」

「難道,你以為我在騙你?」

夜璃歌沉默,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在他們從璃國趕往金瑞的這些日子里,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北宏,怎麼樣了呢?

他畢竟不是普通的男人,他畢竟是一國之君。

直到此時,她終于記起,自己從司空府里追出來的理由——她不要他為她冒險,她要勸說他折回北宏,等待時機。

是的,要等待時機。

滄泓,我愛你。

可是時機尚未成熟,我不能從璃國抽身而退,你也不能貿然向全天下宣布我們的感情,我們要忍耐,我們要等待,若是過于急切得到彼此,其結果可能會適得其反。

傅滄泓靜靜地看著她,這一次,再沒有任何阻礙,他已經懂得了她的心思。

可是璃歌,你會等我嗎?

滄泓,我會等你,我一定會等你,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等你。

這是他們心靈的交流,沒有人听得見。

並沒有多余的言語,他們肩並著肩,向山下走去,九月的山風吹起他們的衣衫,穿過頭上的枝葉,發出簌簌的響聲。

……

鳳還鎮。

蹄聲得得,兩騎並綹而行,自街道那頭,緩緩而來。

「看哪,快看——」

路人、商販,紛紛伸長了脖子——好漂亮的人。

女子容顏絕美,男子風姿傾世,的確是極為少見的一對璧人。

行至一家茶鋪前,男子翻下馬,卻不進店,舉步走到女子馬前,將手伸給她。

略略勾起唇,女子笑了,握住他的手,輕輕躍下馬背,兩人一齊,走進鋪門。

「小姐,公子,里面請——」茶鋪伙計立即迎了上來,口中麻溜地道。

「有碧螺春嗎?」男子道。

「有有有伙計連連點頭。

「來一壺

挑了張靠窗的空桌,兩人相對坐下,伙計很快送來茶水並茶具。男子提起茶壺,斟滿兩杯,遞一盞與對面的女子。

裊裊的茶香在空中散開,將女子的面容涂抹出幾分朦朧。

「此一別,山長水闊,你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嗎?」

女子抬頭看他。

她沒有言語,只是在心里默默言道︰君心我心,君意我意,還有何可說?

情到深處,情到至時,縱使不著一字言語,也是通徹的。

瞅著這樣的她,傅滄泓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卡在了喉嚨里。

總歸起來兩個字——不舍。

覺著還是兩個人,時時處處呆一起的好。

覺著還是兩個人,才可消泯心中的孤單與空落之感。

「北宏需要你良久,夜璃歌方輕輕地道。

「那麼你呢?」傅滄泓看著她,欲言又止——你不想我一直陪著你嗎?

「我不是那起弱女子夜璃歌滿眸淡然。

傅滄泓無語,甚至恨得牙根兒有些發癢——正因為她不是弱女子,所以很多時候,在她面前他毫無用武之地,這讓他多多少少很有些泄氣。

漸漸地,兩人間的氣氛變得凝滯與沉悶——話說,很多時候咱們的炎京鳳凰的確有些過于剛硬哈,即使面對自己心愛的男人,她也是沒有什麼小兒女的嬌態,什麼依依不舍柔情無限之類的,擱她身上渾不適用,若非如此,紀飛煙也不可能得手。

茶,已經慢慢地變涼了。

落日桔紅色的余暉從窗戶中透進來,給兩人的衣裳染上層銀色。

終于,夜璃歌站起身來,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朝鋪門外走去,傅滄泓只得跟上。

牽著馬匹,兩人一路默默地前行,沿著青石板鋪成的道路,有行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都不由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們,而他們卻渾然不覺,除了彼此,只當全世界根本不存在。

可千里搭長篷,沒有不散的宴席。

在三岔道口前,夜璃歌停了下來。

往南,回炎京,往北,去北宏,往東,是虞國。

他們得在這里分手。

分手。

似乎是他們感情自起始以來,就經常呈現的狀態。

每一次,要麼她送他,要麼他送她,這世上總有那麼多的事,莫明其妙地要插進來,讓他們疲于應對,又不得不應對。

夜璃歌拿出笛子,橫在唇邊。

他知道,她這是在催促他。

強忍住內心翻滾的情潮,他微微俯子,在她額心一吻,這才意猶未盡地翻身上馬,卻沒有離去,而是深深地看著她。

她亦看著他。

我無法形容他們此刻的心情,也無法描述他們之間那種種細微的暗涌。

夜璃歌先轉開了頭,似乎一直都是她,先轉過頭去。

她不要他看見她的淚光;

更不要他看見她的不舍;

那樣他將難以抉擇。

滄泓,璃國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回北宏去吧,那里才是你的天下。

「駕——」傅滄泓咬咬牙,揚鞭而去。

笛聲,悠悠卷卷,在斜陽暮昏里听去,別有一番幽怨和蒼涼。

……

呼——

才剛伸手握住馬韁,夜璃歌腰上一緊,整個人即已離地,堪堪落在男子的馬背之上。

「你,」瞪大的清眸中,不由閃過絲倉皇,「你這是做什麼?」

他不說話,只是加快了馬速,晚風帶著如畫的景色從他們身邊不斷擦過。

在傅滄泓的駕御下,馬兒直沖上一座高高的山梁,直上山巔。

夜璃歌安靜下來,雖然她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卻安下心適從。

暮色漸漸地深重了,群山靜然,就像一只只伏凝不動的獸。

梟傲的男子緊緊擁著她,忽然放聲長喊︰「夜璃歌,我——愛——你——」

他的聲音在郁郁蔥蔥的樹木間不住地回旋,帶著一股沉渾浩博的力量。

夜璃歌仰起了頭,弧線優美的脖頸優雅而迷人。

「傅滄泓,我——愛——你——」她毫不遲疑地跟著喊道,眼里卻有滾灼的淚,潸然而下……

落進唇間,是苦,是澀,是咸,更是一種彌漫的痛楚……

浸染了血色的痛楚……

這個薄暮的黃昏,賦予他們愛情又一次完美而激烈的相撞——他們,是這浩渺乾坤,錦繡山河間,一雙最為赤誠的靈魂。

他們相愛,只為相愛。

他們相愛,只為……彼此心中,有著同一個夢。

那個夢是什麼?

此時看來,還很模糊,但他們都能感應到,它在熱烈地召喚他們,使他們無論是在天之涯,還是海之角,依然能朝著同一個方向,不斷地前進,前進,前進……

是信仰的力量?

是愛情的力量?

是靈魂的力量?

還是——命運的力量?

我無法解釋。

因為人生很多時候,都是無法解釋的——在此時此刻遇見的人,在此時此刻發生的事,在此時此刻閃過你腦海的那些念頭,你都能一一解釋得清楚嗎?

你不能。

就如他們,在茫茫人海中首次相遇,為何就能那樣肯定地認準——是他,是她,就是他,就是她?

一見鐘情?

命中注定?

千里姻緣一線牽?

可無雙美麗的背後,為何偏潛藏無窮殺機?

刻骨銘心的同時,為何又愛恨織纏?

只因世事難料,只因時光磋磨,只因愛到濃時情反薄,情到烈時恨亦重。

斟酌,再斟酌。

……

夜璃歌回到司空府時,渾身乏力不堪,後背上的衣衫更是被汗水打得透濕,她不願驚動府中任何人,自角門入,取道直奔碧倚樓,卻在踏進院門的剎那,看到一抹凝立的背影。

安陽涪頊?

心頭突突一跳,她頓時生出種無所適從之感——這個冤家,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挑此時此際出現?

正思索著要不要趁他還沒發現,悄悄兒遁走,安陽涪頊卻轉過身來,雙眼一亮,話音里含上絲驚喜︰「璃歌——?」

「太子殿下夜璃歌目光有些閃躲——想來任何一個女人,在與自己的心上人激情相會之後,也難坦然面對另一個心儀自己的男子吧?

「你,你回來了?」安陽涪頊強抑住自己的激動——本來,他一直不停地告誡自己,不要想,不要想,可他的自制力,遠不如夜璃歌,更不如傅滄泓,終究順著自己的感情,出現在了這里。

「嗯夜璃歌點點頭,慢慢近前兩步,「太子殿下最近可好?」

「……好安陽涪頊干干地應承著,他心里明明有很多話,可是每當看到她的時候,卻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殿下要上去喝杯茶嗎?」

「……好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木梯上了碧倚樓,夜璃歌忍住倦意,親自為安陽涪頊烹茶。

坐在燈下,看著她美麗的臉龐,安陽涪頊神色恍然。

銳利的痛感,再次在胸口擴散開來,他忍不住喊了一聲︰「我不答應!」

「你說什麼?」夜璃歌吃驚地看著他。

安陽涪頊猛然一震,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失了形態,趕緊搖手掩飾道︰「沒,沒什麼

「哦,」夜璃歌垂眸,又道,「你到司空府來,可有稟報皇後?」

「……沒有

「那——這麼晚出宮,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夜璃歌盡力柔和嗓音。

「我——」連日以來,安陽涪頊把自己關在宮里養傷,對于那夜發生的一切,誰都沒有告訴。

他反反復復,復復反反,把自己和夜璃歌、傅滄泓之間的事想了很多遍,越想越是不甘心——再怎麼說,他也是堂堂一國太子,是夜璃歌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君!他傅滄泓有什麼資格,跑到璃國來對他頤指氣使?

以前,他的確是害怕他,可是自當他明白,傅滄泓再怎麼狠,也不敢動他時,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勇氣,還有難以說清的沮喪與懊惱——他的確是個沒用的男人啊,非但保護不了她,還需要她來保護,他要怎麼做,才能逆轉這種情況?他要怎麼做,才能……才能什麼呢?

這些事窩在他的心里,就像一團火,燒得他好不難受,可心智已經成熟起來的他漸漸懂得,再怎麼難忍,他也只能一個人忍著,不能告訴母後,也不能告訴身邊任何一個人。

可是他真的好難受,又沒個宣泄處,這,也是他來司空府的原由之一。

「璃歌……」他有些毛亂地喊了一聲。

「嗯?」夜璃歌抬頭,那雙清淡的眼眸,把安陽涪頊心中那團火給壓了下去。

忍不住,安陽涪頊抬起手來,重重一拳砸上自己的腦門兒。

「你做什麼?」女子伸手握住他的腕,絲絲沁涼的絲質柔感,自她的指尖,滲入他的肌膚深處,引得他一陣戰栗。

是舒服至極的戰栗。

「璃歌……」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壓抑多時的熱情,他飛快地湊上前,吻過她的芳唇……

轟——

一陣熱血涌上夜璃歌的面孔,她整個人就那麼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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