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大軍慘敗、燕王重傷的消息連夜加急傳回北陵金殿時,金殿的朝會才剛剛開始,邊關的戰士一夜馬不停蹄,幾乎是踉蹌著跌入金殿,伏在地上傳送著前線告急的消息。高台之上,北陵君白昭面色陰沉到駭人。
被這陰沉駭人的氣氛籠罩,金殿之內,眾臣噤聲,未敢有動。伏在地上的傳令兵似乎是累極,趴在地上直喘氣。許久,高台之上終于傳來他們君王冷厲的聲音,「詳述戰況!」
傳令兵忙直了直身子,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傳遍整個金殿,「昨日午時雙軍站于舟安貢海城前,我軍不敵敵軍,死,,死傷過半,南燕太子親自拉弓射殺我軍十二將領,燕王殿下右胸中箭,當場墮馬,幸得不死,現正于軍中救治
「滄寥!」白昭冷哼,這個南燕太子自上次金殿酒宴便就十分倨傲,此次又殺他將領十二人,傷他三弟,當真是仗著南燕國強,半點沒將北陵國放在眼中了。冷冷一笑,他自座上起身,緩步至于台前,目光淡淡掃過群臣,威嚴冷凜,「著一千守宮白羽騎並十萬凌家軍即刻準備與孤王一同赴邊御敵
听得國君要御駕親征,台下眾臣均伏倒在地,齊呼,「吾君三思
白昭廣袖一揮,「孤若不親征,他南燕永遠不知道我北陵的實力。我北陵堂堂一國又豈能任他隨意欺辱,孤親征舟安,意已定,勿論!」
眾臣無奈,便直呼,「吾君仁聖!」臣子中忽有一老者微微直身,頗為謹慎的提議,「君王何不與東平聯合抗南國?老臣得知,王後娘娘乃東平傾公主,天下人盡知,傾公主深得王寵。老臣以為若使以王後之名求救于東平國,東平君比相助
白昭眉頭皺起,旁人道東平傾公主葉傾傾榮寵萬千榮華無限,卻不知這無限的榮寵不過是為了將她推在風口浪尖護住那個真正在東平國君心尖尖上的人罷了。若不是當初他不知這其中內情又怎會舍棄有著將軍兄長的鐘離笑而要了這位東平國最有名的傾公主呢?當初宮變時,東平承諾的兵將,他白昭可是連個影子也沒見到。
但這些能叫人拿來說笑的東西,依他這般狠絕冷傲的性子又怎麼可能當著群臣的面說出來呢?便只道了聲「自會與王後商議」,便散了朝。
貢海城樓之上,鐘離喚兄妹一黑一白立于颯颯風中,望著眼前蒼茫空曠的大地,靜默不語。那片地上血跡或大片涂抹或滴滴斑駁,雖經由一夜風沙的覆灑,那片片紅色在明朗的日光下,微微刺眼。
扶星抬手理了理被風吹得四散的發絲,目光未收,卻道,「別擔心了,他不會有事的
鐘離喚眸光微動,他似乎是一夜沒合眼,此時眼眶泛紅泛的厲害,稍稍動了下眼皮,竟就有些嗆淚。他輕輕應了一聲,忽然動了動身子,收了目光回看扶星,「城樓上風大,你快回吧
他聲音喑啞而沉重,好像咽喉間墜了千斤鉛塊。扶星也將目光自城前空地上收回,靜靜的看著鐘離喚,這個在戰場從未屈服過的鐵血將軍,昨天在那樣險急的廝殺中毫不猶豫的丟了兵刃,可那赤紅的箭羽卻毫不留情,就如同使這箭的主人一樣的無情。
默了一瞬,她道,「哥,昨日大戰之前,你可想過這樣的境況?」
鐘離喚點頭,「想過
——可又不敢多想。
扶星又道,「那你前夜為何應下我的要求?你可以拒絕的
「拒絕?」鐘離喚苦笑,「你是我妹,我的小女俠,我怎麼會拒絕你?」
——更何況,你是失而復得的。
扶星心中微動,是她,是她自己只道自己要復仇,卻全然不顧及這位疼愛自己的哥哥的感受,她別過頭看向虛無空氣,又問,「那你昨夜為何全然不關心他的反應?」
鐘離喚深深一嘆,伸手拍了拍扶星的肩,黑色的鐵甲兵兵作響,又替她理了理再次被風吹散的頭發,才嘆道,「若是我關心了,就不會有昨日那一戰了頓了頓,突然打了個呵欠,「行了,我困了,回去補一覺,听說北陵會與東平聯合來戰,本將軍得好好歇一歇,準備御敵才好
扶星笑了笑,身子卻立在原地未動,「你先回罷。我再站一會兒
鐘離喚點頭,便轉身準備下樓,卻又听扶星在背後喚道,「哥哥!」轉過頭,她正微笑著看他,「好好休息他也笑了笑,「好。你也早點回去,這里風大
鐘離喚玄甲漸漸消失在城樓下,扶星斂了笑意,忽而冷笑道,「扶星竟不知太子殿下還有听人牆角的愛好?」
話音落後,一旁的屋角處便有白色衣角微微晃動,太子滄寥自角落緩步出現,臉色平靜,並不因扶星的譏諷而色變。但眉間卻微微蹙起,面露思索,猶豫片刻,他問,「你方才、為何喊鐘離將軍作哥哥
扶星微笑,面不改色道,「太子忘了是怎樣同南燕君與天下人解釋扶星的身份了?不就是鐘離將軍ど妹嗎?」
他確然如此向天下人解釋她的身份,然,他知道方才自己听到的絕不是一個哥哥同一個將認識了兩天的妹妹之間能出的話。滄寥嘴角一挑,輕笑道,「這麼說倒是本太子多疑了?恩?鐘離將軍的、小、俠、女?」
扶星心中暗自一驚,她倒忘了方才這個稱呼了。這個稱呼是她與哥哥之間才有的昵稱,世間知道的此稱呼的,大都死了,比方說她的娘親、和鐘離家那些因她而枉死的兄弟姐妹——除了北陵君白昭。
他見她不說話,神色卻有所變化,忽然莞爾一笑,身子貼近扶星,「莫要忘了你現在是本太子的準太子妃,本太子心眼兒小,容不得本太子的女人同別的男人人過分親近。太子妃若是不自持一些,本太子哪天醋了,可保不準送你去北陵金殿、」邪邪一笑,又補了倆字,「和親
扶星瞪眼看著他,她覺得今日的太子滄寥絕壁是忘了吃藥就出來了,自她在北陵第一次見他起,他便是一臉淡然從容中摻著幾分憂郁和冷漠的形象,像現今這般邪魅的表情,她是頭一次看見。她覺得有些想笑,卻,笑不出來。
滄寥不知她心中想法,只見她瞪著他,便又道,「本太子說話,向來無二
扶星終于覺得他貌似是在威脅她,冷冷一笑,她道,「天下之大,可不是處處都在南燕腳下。我長生殿也非無人這是她頭一次以長生殿威脅人,然而其實她實在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長生殿究竟位于何處,是否真的像人們傳說中的那般神秘永生。
滄寥笑了笑,「天下之大,都將是我南燕之土。不過,殿主閣下,你好像至今好未找到回長生殿的路罷?」
她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瞪了他兩人,便憤憤然轉身下了城樓,他在她背後,突然笑得粲然。
直到很久以後,貢海城樓傾塌,她站在煙火彌漫的城樓上看著城外的他掉落馬下,她才想起,這是她重生之後,第一次生氣,是因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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