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能這樣爭氣,的確讓人意外,多少人捐了功名以後便不思進取?」平羽吹了吹杯中的茶水,飲了一口,皺眉道,「只是依他那個性子,恐怕做不得官。♀」
听了平羽所說的,溫華會心一笑,男人不愛官場沒有關系,但是至少要知道上進,剛認識顏恕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他不可能像他的父兄那樣在官場中沉浮一生,他不適合那樣的職場。不過,能夠認真努力的去做一件事就證明他不是個無心的,和這樣的人過日子,應該不算太壞吧?只是那個楚濂……
想到這兒,她笑著問了一句,「今兒就你們三個?那位安郡王府的四公子難道也要參加鄉試?」
「他雖然是王公之後,上面卻還有幾位兄長,爵位承襲多半到不了他的頭上,他既有才,又不是甘心守那恩蔭的人,自然想要打拼一番,宗室們良莠不齊,他有這樣的志向,若真考中了,倒也是美事一樁。」
可是溫華對楚濂的印象並不好,「上回住咱們家的時候他還往院子里叫唱曲兒的呢,我看這人也不是個老實的……」
平羽知道她在想什麼,道,「你就安心在家準備嫁人吧,那家伙有我盯著呢,楚濂不過是愛玩些,花花心思再多,也不會在這緊要關頭耽誤正事。」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男人在外面難免有所應酬,顏恕雖是個老實人,你也不要太拘著他,以後若真是瞧上了什麼人,你越管得嚴,他便要防得厲害。」
溫華聞言心里一緊,又驚又疑,不知道平羽說這話是不是在暗示什麼,立時斂去了笑意。
見她突然間就沉默下來,平羽只道自己說話說重了,「哥哥說這話只是提醒你罷了,你別多想。♀」
溫華不高興了,「三哥,你向來不會說沒來由的話,何必瞞我?……他……有了別人了麼?」
平羽見她面露冷意,神色怏然,琢磨著是自己的話讓她誤會了,笑了笑,解釋道,「沒有沒有,有哥哥在,哪能讓他胡鬧?若真有什麼事,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不過是白勸你一句,他那個老實性子,再給他個膽子他也不敢。」見妹妹仍然疑惑地看著自己,似是不信,他無奈說了實話,「今兒在綠堤吃飯,有個倒酒的丫鬟和你眉眼間有幾分相像,顏恕就多看了兩眼……楚濂也是說笑,要送他兩個漂亮的丫鬟……雖然只是玩笑話,可我想著以後這樣的事難免不會再有,顏家人口多,這樣的事情處理不好你是要吃虧的,所以多囑咐你兩句,你實是多心了。」
溫華听到平羽說顏恕看倒酒的丫鬟,頓時就惱了,心里好似三伏天喝了一碗熱騰騰的酸辣湯,她瞥了一眼平羽,見其神情不似作偽,雖信了他幾分,面上卻仍不好看,「我知道了,才不會平白讓人欺負。」
平羽不願她難過,便道,「心里明白就好。只是看了兩眼罷了,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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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鸞是祥園里的一個二等丫鬟,針線做得極好,只是脾氣急些,慣常得理不饒人,就連溫華身邊的丫鬟也曾和她吵過,溫華原本想要調她去針線房,只因平羽寵她,所以才留在了祥園,至于個中原因,看她那張臉就知道了。
聞著這難掩的醋味兒,听到妹妹打趣自己,平羽臉一紅,不敢再分辯什麼,站起身拍拍她的腦門兒,「時間不早了,一會兒天黑了路不好走……我後日就要回書院了,你好好在家待著。♀」
溫華漸漸消了氣,便把這事兒丟在一邊,決定等成了親再和他算賬,當下還是備嫁最重要。她既心里盤算清楚,回去就和宋氏商量,說自己想回永寧坊住兩個月,因為她打算在出嫁前好好梳理一番永寧坊的各項事務,而且針線班子還要趕制其余的陪嫁衣裳和一部分繡品,具體的細節到現在都還沒有敲定,柳莊畢竟離城里有一段不短的距離,相隔兩地,事情處理起來並不方便。
宋氏明白她的辛苦,但還是囑咐她回城以後少出門,畢竟婚期就在眼前,拋頭露面的次數多了難保不被人知道,溫華明白宋氏的苦心,向她一再保證自己會謹慎行事,「娘,我會盡快回來的。」
宋氏點點頭,「藥也別忘了天天吃。」
「要不娘您跟我回去唄?」溫華剝了塊核桃塞到宋氏嘴里,「帶著紅兒和元元,等過些日子桃花堤的桃花開了,正是好風景呢。」
「你剛才才跟我保證的什麼?」宋氏笑著點點她的額頭,「不去了,眼看地里的活兒就要忙起來了,你二哥是個干起活來不要命的,我還是不出去了,要不然他若不放心非讓你二嫂陪著我伺候我,誰來照顧他?等忙完了這一陣兒再說吧。」
「那讓元元和紅兒跟我過去吧,原先在書院讀書時老見不著她們,等以後到了那邊兒就更難得再見她們了。」
宋氏看了一眼身旁的兩個孩子,元元正支愣著耳朵听她們說話,紅兒埋頭繡著自己的荷包,想到這兩個孩子已經快七歲了還沒怎麼出過門,最遠不過是帶她們去附近的集市上看看,等年紀再大些就更沒機會了,心里一軟,就松了口,「看她們願不願意去吧。♀」
溫華好說歹說總算說動了兩朵小花兒願意跟她「進城去玩」,第二天臨行時看著宋氏給兩個小丫頭收拾的幾個大包袱,有些哭笑不得,「娘,只是去住一兩個月,中間還要帶她們回來呢,又不是一年半載的回不來,收拾這麼多衣裳做什麼?」
「你知道什麼,」宋氏說著又把包袱緊了緊,「這會兒正是換季的時候,早晚涼,晌午熱,涼著熱著都不好。」
自從過了正月十五,鄧知信就一直待在大營里沒有回過家,鄧知仁和平羽說著話,盧氏和梁氏伴在宋氏的身邊,因紅兒是跟著宋氏長大的,不僅和盧氏不親,連自己的爹爹也不怎麼黏,盧氏作為紅兒的繼母,不管心里願不願意,面子上總還要過得去,她跟紅兒的女乃娘囑咐了幾句,又拉著溫華輕聲細語,紅兒只是揪著元元的袖子偎在宋氏身邊不說話。
宋氏囑咐了再囑咐,唯恐有什麼落下的,見粥兒和餅兒扭著小身板兒還是想跟著姑姑們走,忙使了個眼色讓梁氏帶個小丫鬟把他們抱到後院去——這兩個小家伙倒不像他們的小姑姑和大姐姐,是極願意出來玩的,可是他們年紀小,即便有伺候的人,溫華也沒有精力照看,何況梁氏將他們寶貝得有如眼珠子似的,溫華可不敢冒險帶他們出來,萬一黑了瘦了或者磕著了,二嫂那里可不好交代。
出門上了車,正要走,院子里便傳來粥兒和餅兒的哭鬧聲,元元和紅兒也听見了,扒著車門探頭往後看,元元听到小佷子們哭得可憐,忍不住轉身拉著溫華的衣袖撒起嬌來,「姐姐,讓粥兒和餅兒也上來吧……」
見紅兒也眼巴巴的看著自己,溫華笑著將兩個小丫頭摟在身旁,「他們倆還小呢,等到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就能出門啦,到那時候咱們再帶他們出來玩,好不好?」
紅兒乖巧地點了點頭,元元仍舊有些不忍心,「他們都哭啦——」
宋氏快步跟了出來,掀開簾子把一包自家做的芝麻餅塞給溫華,「快走吧,你不走他們還要鬧呢,看不見你們哭一會兒就好了。」
離開柳莊,見元元和紅兒不住的往後看,溫華把芝麻餅拿出來給她們倆吃著玩,哄著她們說話,漸漸地便想不起那兩個也想跟她們一起出來玩的小調皮。
這一路說說笑笑,只覺得時間過得極快,然而春風尚冷,溫華沒敢打開車窗,只讓兩個小丫頭透過車窗上瓖嵌的青色琉璃片看看外面,雖然外面的景致通過琉璃片而顯得有些扭曲,但這已經是她尋來的工匠做的最平整的了。
說起來,能找到做琉璃的工匠,實在是很幸運。現如今市面上也有不少琉璃制品,一部分是傳統工藝制成,特點是脆薄而色彩以青色為主,另一部分則是外藩傳來的工藝,比本土的傳統工藝做出來的琉璃更厚且白,而且色彩更為豐富,但不管是哪一種工藝,由于工藝繁復,所制成的上品數量又稀少,因而都成了價高奇缺之物。因這東西相較金銀玉石有著與眾不同的制作工藝和藝術效果,而且完全不可能出現相同的兩件,所以現在也有一些風雅人物會自建工坊,親手制作自己喜愛的琉璃。
溫華的琉璃工坊里的工匠原本是一戶官員被抄家後官拍的家奴,被她買了來。說實話,她一開始並不知道對方竟然有那本事,只是偶然間在街市上看到賣人,別人都陸陸續續被買走了,唯有這人因為生病而一直沒賣出去,他病成那個樣子,早晚也是個死,若死在官家手里,不過是破席一卷拖去燒掉了事,她一時不忍便花了二兩銀子買下他,找大夫給他瞧了,說是肺病,她想著,送到莊子上若能養好了,便看他能做些什麼就安排個活計給他,若養不好一命嗚呼了,不過是添幾兩銀子保他個全尸。那人在莊子上休養了大半年才略好些,之後便找管事的說想要給自己謝恩,管事的因這人在莊子上養了許久主家也沒發過話,不知道主家是個什麼意思,就趁著往城里送菜的機會帶著他一起進了城。
當溫華得知這人竟然會燒造琉璃時也嚇了一跳,半信半不信的派了幾個人給他幫忙,又把遠離莊子的半山腰處的一個廢棄小院兒收拾了給他暫作工坊,沒想到幾個月後他還真做出了一把青色雕花的琉璃壺,實在是意外之喜。
溫華不確定他那肺病是不是燒琉璃燒出來的職業病,但她記得從前曾經在書上看到過古時意大利的玻璃工匠們的壽命都很短,而且多有肺病,想來是有緣故的。但這人既然不願意做別的,只願意燒造琉璃,溫華又不好明言燒琉璃會致病——人們相信琉璃是佛家七寶,有佛祖保佑。她便告訴他,自己燒造琉璃暫時不打算去賣錢,只是家里需要用到而已,如果真的想要出力的話,就幫她帶幾個徒弟,以後給他養老送終——畢竟自己家里能用到的琉璃數量有限,幾個人分擔一個人的活兒,想來總會好些。那人因為被官賣而入了賤籍,想要月兌籍難如登天,唯一還能惦念的便是自己的身後事,因此得到溫華的許諾,他考慮之後便同意了。而溫華在詳細地了解了琉璃的制作過程以後,便下了死規定,凡是會接觸到粉塵的環節,一律要在空氣容易流通的地方進行,而且必須戴上特質的加厚口罩等等。
如今的琉璃工坊,還談不上量產,當下的目標就是要做得越來越透明平整,這個目標如今還沒有實現,就像她車窗上瓖嵌的這兩塊琉璃,特別不平整的地方只能以雕花來掩飾,至于家里那座在冬天養花的琉璃棚子,則純粹是用工坊之前做出來的廢棄的半透明琉璃瓦搭建的。
眼見得永寧坊就在眼前,街市上的喧嘩聲擋也擋不住,透過車簾傳進車廂里,溫華讓兩個小丫頭坐好,笑道,「等一會兒到了家,我帶你們看花兒去!再讓人去粹雲樓叫一桌來,他家鵪鶉肉的餃子做得極好!」
出人意料的,今日竟是秦大管家親自出門迎接,這可真是少見,他如今腿腳不太好,多數時候都待在家里養著。
溫華笑道,「大管家,難道你未卜先知?曉得我們這兩朵小花兒要過來?」
秦遠卻沒有笑,微微弓著腰,等到進了院子,才低聲說道,「姑娘,昨天夜里家里進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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