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蘇嫣雙頰一暈,心知如此不妥,便厲色道,「寧大人既已為本宮妹夫,本宮便不多追究,休要再犯。」
寧文遠定定頓住,登時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宮中耳目眾多,方才委實不妥。
「嫣兒,今日赴宴,我只想勸你一句」,他斂了袖擺,「遠離長樂王,此人心機深沉,非你所能沾染。」
蘇嫣听罷,雙唇一彎,笑靨如花,「本宮不懂寧大人的話,我本一介後帷女眷,自然是該遠離甚麼王爺的。」
寧文遠似乎早已料定她如此,便只拱手嘆道,「那便恕臣多言,這就告辭。」
蘇嫣在身後道,「也奉勸寧大人一句,家妹秉性頑淘,切要嚴加看管,以免多生事端,本宮一切安好,教她無需多多探視,好生呆在府中才是。」
寧文遠轉身,「是我方欠她在先…自會竭力補償。」
蘇嫣不置與否,搖曳著裙擺打前走去,宛如新蓮出水,嬌柔的聲音續續傳來,「又豈知她不是甘願如此?愛而生痴,痴而生貪,但願芷兒能如你所想,那便是最好。」
「小姐,咱們出來久了,原該回宴去了。」蘭若扶了蘇嫣,三人各自思量,殊途而去。
待到宮門外,便有小宮婢探頭瞧著,蘇嫣生疑,遂款款登台。
高台下那玉素公主火紅的衣袍孑然立著,而她所直面的,正是長樂王的席位。
段昭凌巋然不動,妃嬪們亦是緘口不言,一時冷場。
蘇嫣靈眸輕掃,便知一二,想來今日這一場舞宴,自是多方較量,鹿死誰手,斷難分曉。
「西番不僅多麗人兒,雪山下盛產的聖女果也是極好的,陛下就不賞臣妾嘗一嘗麼?」蘇嫣噥軟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段昭凌的臉色柔和了幾分,抬手一拉,便順勢攔在懷里,「玉素公主脾性剛烈,並不將朕的美意瞧在眼里。」
「陛下好生偏心,」蘇嫣尾音一顫,听得眾人耳根子酥軟,長樂王投來極淡的目光,蘇嫣全似未見。
氣氛緩和了些許,淑妃便道,「玉素公主尚且年幼,陛下歡喜,自會待你極好,想來你父王之意,你應當明白。」
玉素烏溜溜的大眼閃爍幾下,仍是道,「陛下抬愛,玉素愧不敢受,但我西番女子,所覓終身夫婿,定要真心相待,攜手到老。陛下您宮中女子甚多,比我貌美聰慧者比比皆是,而我已心有所屬,求陛下成全。」
段昭凌唇角上挑,「費古將你獻給大乾,並不是叫朕听你說這些。」
玉素直挺挺跪下,「父王的使命不敢忘記,我所求之人,亦是乾朝皇族,」她雙手交握在胸,「玉素傾心于長樂王,願長伴君側,生死不離。」
聞言,宴中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氣,番邦女子果然潑辣大膽,竟敢如此直言情愛,從來都是男子挑選女子,誰知她卻顛倒陰陽!
唯長樂王穩坐如山,執酒樽啜飲,優雅閑適,任玉素熱切的目光投來。
和親公主,代表的永遠是兩國的政治利益,蘇嫣暗嘆,這段氏血脈,無一不精于籌謀。
長樂王關外數載,絕非避世之舉,如今,只怕這玉素公主已非他不嫁了。
在座臣子漸有紛爭,各執己見,忽聞杯玉擱置案台發出清脆一響,眾人噤聲望去時,段昭凌徐徐揚手,氣度從容,他笑道,「既然若此,朕便將玉素公主賜予長樂王為正妃,婚禮定于下月初三,迎親前,玉素暫居華清宮側殿,乃是我大乾美事一樁。」
峰回路轉,龍顏易變,端的是驟然生變,這玉素本是要獻給皇帝為妃,到頭來,竟是成全了長樂王!
玉素自是俏紅了臉,徑直走到長樂王案前,毫不忸怩作態,神情也是極坦蕩而甜蜜。
「臣弟,叩謝聖恩,定不負公主心意。」段昭燁唯眼神里有一絲清冷,面上卻是難得的柔情。
龍椅上下,兄弟二人之間,有極淡的暗潮涌動。
蘇嫣換了姿勢斜倚在座,心下已然明了,閑花落定,自是長樂王贏了。
對上他深如琉璃的一雙眸子時,蘇嫣忽覺月復中一縮,沒由來的感到冰冷。
段昭燁掃過上座,在蘇嫣身上流連許久,卻難辨喜怒,所有的情緒,掩飾的極好。
「恭喜王爺,攜美而歸。」蘇嫣只得客套地回應,段昭燁凝眸片刻,欠身道,「願娘娘亦能如心所願。」
蘇嫣笑答,「這是自然。」
宴會持續不多時,段昭凌便意興闌珊,離席後獨自往坤元殿而去。
後宮女眷,便移駕後殿用膳。
但見鶯鶯燕燕之中,蘇芷竟是笑吟吟坐在賢妃下首,姜黃色命婦宮裝襯地她神采飛揚,正與琪妃交耳相談。
礙于眾人在場,少不得要過去,攜了她的手,關切幾句。
茶果6續擺上,就見謝寶林奉上杏子紅酥,「酸食有益娠婦安胎,特請娘娘品嘗。」
蘇嫣不消抬眼,便道,「本宮不喜食杏,就賞給蘭小儀安胎罷。」
謝寶林得了沒趣,又不敢擅自下去,轉身端過去。
那蘭小儀雖滿月復怨言,見淑妃微微示意,遂只得應下,「謝昭儀娘娘賞賜。」
「嫣兒,這冰釀雪梨山楂羹,是御膳房特制的,雪梨是從西番進貢而來,你且嘗嘗鮮兒。這羹湯,已經了太醫的手,並無不妥。」林清清十分上心,蘇嫣並不伸手去接,賢妃也跟著道,「這羹很是難得,想是陛下心疼蘇妹妹,旁人是不曾有的。」
桑榆上前接下,「娘娘近來癥狀頻頻,吃甚麼吐什麼,奴婢便拿回去,晚間兒熱了分成小碗再喂給娘娘。」
你來我往,蘇嫣隨意點了幾口,本欲離席,卻听蘇芷聲音不大不小,「賢妃娘娘的荷包這樣好聞,可是加了白術?」
賢妃點頭,「寧夫人竟是能通醫理,卻不簡單,配方里正是有一味白術。」
蘇嫣警惕地盯著她,一時不覺,蘇芷便緊接著道,「臣妾哪里能通醫理,不過是常在姊姊宮中聞到此藥,遂才記下了。」
心下一緊,蘇嫣微微晃了晃,就听蘭小儀發問,「素聞昭儀娘娘胎位穩固,怎地還要用白術這等烈性固胎之藥,莫不是生了差錯?」
淑妃也皺了眉頭,「霍玉回稟,皆說蕊昭儀胎像穩固,為何又用白術入藥?」
蘇嫣掃了一眼蘇芷,見她神態天真,便嬌嬌一笑,握住蘇芷的手,微微用力,「白術不僅有安胎之效,亦有寧神靜氣之功呢。臣妾小妹自嫁入寧府,便時有失眠之癥,夜不能寐,且總見著些不該見到的東西…是以臣妾便特地配了幾味藥材,送給她養神靜心。」她伸手拂了蘇芷的領間的珍珠,「芷兒,可還好用?」
蘇芷雙手被她禁錮著動彈不得,再看她眸中的冷冽,教她無從辯駁,只得乖順道,「有勞姊姊費心,失眠之癥,大有好轉。」
蘇嫣松開手,「自家姊妹,豈不生分了?這一日累的緊了,你陪我回宮說說話兒。」
蘇芷不情願地站起,琪妃亦是勸她多陪陪蘇嫣。
兩人一前一後,蘇嫣一語不發,徑直坐上肩輿,蘇芷便登了後頭的小攆。
才進漪瀾宮正殿,蘇嫣便冷道,「閉門,今日不見外客。」
蘇芷下意識地往一旁退去,卻為時已晚,就見蘇嫣徐徐轉身,揚手便是一巴掌落下。
「看來給你的教訓太輕,才教你生了這樣歹毒的心思!天底下何曾有你這般時時想要置親姊姊于死地的好妹妹!」
現下孤立無援,蘇芷低頭不言,死死咬住嘴唇。
「你患有失眠之癥,不宜勞動,明日我便請一道聖諭,賜你安心在寧府休養,再不必入宮探視了。」
蘇芷捂著臉頰,一副柔弱委屈的神色,「我待長姊的心意,天地可鑒,不想竟教長姊誤會至此。」
蘇嫣不耐煩地擺擺手,「這套說辭,還是留著回寧府用罷!一會子寧大人接你回府,我先回內殿歇息,芷兒想來是最後一次在咱們這,蘭若,好生招呼著。」
「二小姐請。」蘭若引她往偏殿等候。
直到酉時日落,才有宮人傳蘇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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