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趙景珩眼中歡愛的神色褪去,換上了一貫的冷清,伸出手將程熙月有些冰冷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程熙月先是心中不由得有些驚訝,自己的手腳一直冰冷,卻也沒見趙景珩如今日這般為自己暖手。
還未待程熙月思緒散去,就听趙景珩沉聲說了句,「你哥哥不錯
程熙月先是一怔,轉瞬明白,想來程熙年在殿選時的表現讓趙景珩頗為滿意。于是,她抬起頭帶著幾分茫然地抬眼看著頭頂的那張俊顏。
趙景珩看了一眼程熙月的神色,不由得輕笑一聲,「倒是朕說多了
程熙月也沒有再問,趙景珩本就多疑,後宮干政,她就算是膽子再大也不敢胡亂造次。誰又知趙景珩此番是否實在試探自己。于是,程熙月露出笑容,將自己幾乎沒有溫度的手往趙景珩的懷里伸過去。
趙景珩忍不住倒吸了涼氣,隨後淡淡一笑,閉上眼,伸腿將程熙月冰冷的腳勾到自己腳邊,神色不動地為她暖起來腳。
程熙月蜷在床上,心中不由得有些悲涼,這後宮與前朝素來有著扯不清的關系,今日程熙年不過是殿選表現不錯趙景珩便對自己刻意做出幾分真心的樣子。恐怕這後宮中每個稍有家世的女人都抱著趙景珩給自己的那些或真或假的寵愛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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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趙景珩無意中同程熙月說了欣賞程熙年之後,翻她牌子的次數也較過去多了起來,原本趙景珩對她的寵愛也不過僅僅止于賞賜,如今卻也願意在人前同她表現一番情深意切。
然而,程熙月心中卻一直惦記著純婕妤,雖然期間曾幾次做了吃食差人偷偷送去攬月閣都吃了閉門羹,讓她無論怎樣都難以展顏。
程熙月拿起一塊親手做的綠豆糕怔怔地出神,稍稍一用力,竟然從中斷開,空落了一桌子的粉末。
「姐姐這是怎麼了?」不知何時安筱瑜進了西暖閣,此時正眨巴著一對大眼楮看著程熙月。
程熙月乍然听到她說話,不由得一激靈,之後連忙收起神色,輕輕點了點安筱瑜的鼻尖,「怎麼今日這樣閑來了我這里
安筱瑜小嘴一撅,眼淚險些就要掉下來了,「姐姐好些天沒去攬月閣,妹妹想的緊,這才來了怡和堂
程熙月听了她這話,心中也一陣悵然,雖然自己這樣做對純婕妤對自己都好,可是,純婕妤又怎能輕易原諒自己呢。
安筱瑜見程熙月神色不對,連忙故作歡快地說︰「倒是妹妹說錯了,妹妹倒是極想姐姐做的點心說罷拿了一塊藕粉栗子糕吃了起來。
程熙月見她吃得香甜,心中也不似開始那般郁結,扯出一抹笑容來,「喜歡就差人來說一聲,做好了姐姐自會讓素冰送去
「謝謝姐姐安筱瑜將口中的糕點囫圇吞下,急急地說道。
「瞧你吃的,又沒人同你搶,慢些吃程熙月將素冰剛端來的香片遞予安筱瑜。
程熙月話音未落,就見小平子打了簾子進來,面色帶著一抹凝重,「小主,喬美人被打入冷宮了
喬子煙?
程熙月心中也有些納悶,若說這喬子煙當初因為搶了皇上送給雲淑華的定情簪子被皇上冷淡許久,如今算來也有小半年了,就算她當初受寵時言語間得罪了不少人,為何今日才被打入冷宮。「你且細細說來
小平子極其晦澀地說了出來,原來喬子煙竟然惦記溫萌的孩子,買通宮人給溫萌的安胎藥里下了紅花,被太後安插在眠月居的姑姑抓個現行,趙景珩一怒之下,便將她打入了冷宮。
這喬子煙著實糊涂,如今六宮之中只有溫萌的孩子保到現在,皇上和太後都極看重溫萌此胎,如何是動手的時機。若論後宮,同溫萌結怨的不過是程熙月一人,程熙月尚且顧及自身的問題,而喬子煙卻在此時去動她的孩子。程熙月不由得搖了搖頭,轉而對素玉道︰「韻小儀的賀禮可準備好了?」
「是,小主
溫萌這胎無論如何都要生下來,既然懷孕時無法動手,那麼懷孕之後,便不會心軟。程熙月豈能輕易放過曾經害過自己的溫萌,只是如何不露聲色地將對方除掉,程熙月苦尋良久,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時機。
那份早早就讓素玉準備好的大禮自然是要送出去的。程熙月的唇角勾起一絲自信而又冰冷的弧度。
溫萌的身子一天重似一天,合宮上下的妃嬪都盯著她那鼓鼓的肚子,心中無不怨毒地詛咒著。
惠妃平日與溫萌關系極好,為她這一胎也操心頗多,然而一勞累竟然染了風寒,整日纏綿棲鸞殿。
程熙月時常過來陪伴惠妃,與姚芳儀也見了幾次,漸漸也熟悉起來。那日程熙月看過惠妃,同惠妃姐妹閑談了幾句,就要回怡和堂,剛走出棲鸞殿,就看見姜心虞低著頭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姜心虞神色帶著幾分神秘和急切,連程熙月與她 肩而過竟然都沒發覺,更是等不及惠妃宮里人的通報,直直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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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韻小儀胎動得厲害,恐怕是要生了
惠妃立即站了起來,結果身子病得厲害,眼前也跟著黑了一下,她伸手揉了揉沉重的腦仁,半晌才緩過神,有氣無力地喚了句「更衣
「長姐……」姚芳儀既擔憂又著急,微微咬了下嘴唇,「姑且不說你的身子,產房之地,萬一過了病氣給韻小儀母子豈是你我可以擔當的
「倒是本宮一時開心糊涂了惠妃這才長出了口氣,差人喚己的乳母祿嬤嬤。
姚芳儀見惠妃要差祿嬤嬤去眠月居,臉色立時一變,很快斂去神色,開口笑道︰「祿嬤嬤是極有福氣之人,韻小儀定然母子平安,想來倒時候長姐的辛勞皇上也會記在心里的
惠妃神色閃了閃,沉吟了一會兒,才在祿嬤嬤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讓她去眠月居幫自己守著。
祿嬤嬤略微臃腫的身影消失在棲鸞殿之後,惠妃才幽幽地開口道︰「倒是長姐想左了
姚芳儀神色也帶著幾分忐忑,「表姐想的芊縈如何不知,只是如今既然有更安全的法子長姐自然不必再以身犯險
惠妃聞言淡淡地點了點頭,心中一時也靜不下來,只是端著茶盞,連茶水冷透了都不知。
姚芳儀見長姐心神不寧,于是開口安慰道︰「韻小儀不過正六品,要到從四品嬪位才能資格撫養皇嗣。韻小儀在宮中與表姐最為交好,想來皇上也看在眼里
惠妃的神色放松了幾分,這時,就見祿嬤嬤神色沉重的快步走了進來,跪在地上,「恭喜娘娘,韻嬪誕下了皇長子
「啪——」惠妃手中早已冷透的茶盞掉在地上,碎成幾片,口中輕輕地重復了一遍,「韻嬪?」
「長姐!」姚芳儀見惠妃失神,連忙開口提醒道。惠妃雖然也害怕自己這樣失態會被人傳出去,但是仍舊平復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本宮太開心了,一時
忘形。來人,為本宮更衣,本宮要去慈安宮給太後道喜
惠妃面色平靜地由著別人服侍自己更衣,心中卻早已無法淡然。如今皇上在朝堂上一直重用溫萌的父親,極可能越過自己的父親,兩家關系早已日漸裂痕。而此番溫萌又一舉生了皇長子,皇上也有意抬舉她,讓她如何不警惕幾分,一旦皇長子被立為太子,到時候自己登上後位也不過是一個母後皇太後,到時候恐怕姚家一世的榮寵很難延續。
惠妃更衣之後,拿出螺子黛將柳眉重新化了,由點了一抹艷麗些的口脂才勉強讓神色看上去歡愉些。惠妃套上瓖了細小珍珠的護甲,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縈兒,你眼光一向不錯,隨長姐到私庫挑些東西給韻嬪送去
姚芳儀知道惠妃有話同自己說,便笑著應了下來。姐妹二人一前一後進了私庫,惠妃見周圍沒有奴才,神色上也帶了幾分悵然,「不知為何,長姐的心中不安。如今韻嬪已誕下皇長子,且不說蘇氏能否生下龍胎,就算生了下來卻也不知是男是女。再退一步,就算她生了一個皇子,也不過是皇次子,再加上他母親的身份……」話說到這,惠妃的眼中多了幾分失落,雙手緊緊地絞著帕子,「而且,皇上最近對我很是防範,如何會把孩子交給我撫養
姚芳儀也覺得惠妃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但是自己剛剛攔住她不讓祿嬤嬤去動手去害溫萌,不是篤定惠妃一定能奪到孩子。而是怕長姐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錯事,太後何其精明,就算在隱秘也難保不被發現。如今自己根基不穩,全然攀附惠妃,一旦惠妃倒台,莫說是她,恐怕整個姚家都要受牽連。惠妃平日雖然穩重,但是久居高位如何能容許自己的權力被剝離,一時竟然差點做了糊涂事。
姚芳儀思量了一會兒,才帶了幾分猶豫地說道︰「人在窘迫晦暗之時往往做事謹慎,凡事皆留有余地,一旦得志難免會迷了心竅,生出幾分輕蔑狂傲之心,做起事來也不如往日那般沉穩。長姐何不作壁上觀,以待良機呢?」
惠妃听了妹妹的話,眼神閃了閃,思量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轉而抬眼目光中帶了幾分難言的神色,「這些年在宮中,你倒是長進了不少
姚芳儀听了惠妃的話,如何不明白長姐不過是對她此番的表現心生忌憚,于是神色跟著一緊,連忙道︰「事關長姐和姚家的榮寵,芊縈自當竭力,如今表姐只是被韻嬪亂了心,芊縈能有今日全賴長姐的提拔和教導
惠妃听了妹妹話,這才點頭笑道︰「自家姐妹又何須說這樣見外的話,你我姐妹一體,自然榮寵與共。蘇氏的胎還需從長計議。還是先選賀禮吧
「是,長姐姚芳儀這才露出自從听說韻嬪要生產之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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