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玦微有怒色了,「不要兒戲,這不是小事,孤不能讓你們母子去冒險。」
听此話,凌鈺心中感動,她搖頭,「你相信我,相信我這一次,你不想我冒險,那我又怎能讓你去涉險。既然我可以幫你,我肯定不會退縮。」
陸玦不悅︰「阿鈺……」
「我不會退縮,絕不。」凌鈺答得堅決,她想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到她所愛的人。
在她這份堅決里,陸玦依舊還是不同意。凌鈺又感動又惱,捂住小月復道︰「嘶……有點疼。」
陸玦登時緊張起來,「怎麼了,哪里疼?」他忙扶起她就要去看醫官。
凌鈺佯怒︰「被你氣的。」
陸玦見她翻著白眼的一雙明眸與那撅起的嘴,心中不忍,他搖頭無奈,「算了,孤不與你相爭了。」他現在知曉了一個道理,在愛里要有退讓。好像只有在失去一次後,才有很多的醒悟。
「等你回胡後,諸侯也應會被天子遣退回各自的國。那時孤就離開了,真正的搏斗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是成是敗都無人知,你會怕嗎?」陸玦安靜凝視凌鈺,分別已近眼前,他們誰都難料最後的結局。
「怕。」凌鈺深深望住陸玦,「怕君一去不歸,怕妾難與君見,怕這坎坷的路再橫生出阻礙來。」
「不會的。」陸玦安慰道,「你放心,孤一定拼盡全力,不會讓你這樣擔憂。」
夜空下,他們的身影融在一起,心貼著心,彼此能听見心底深處最真的那份渴望,他們都在渴望安穩的幸福。希望求來一個金甌無缺,希望天下清河海晏。安樂長寧。
終于離開這里了,終于離開曲國了。坐在回胡的馬車上,凌鈺的心跳一直都沒有平穩過,她有些緊張,既想快些回胡,有不舍與陸玦的分離。她還有些擔心,擔心月復中胎兒……
馬車中很難入睡,幾乎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顛簸凌鈺就會轉醒,梁肆啟緊張她的身體,連忙命人慢些駕車。行駛了十日。他們在途中遇到了梁肇啟派來的信使。
梁肇啟果然幫了凌鈺,凌鈺心中感動,卻也多少有些愧疚。梁肆啟拆開信。目光掃視過,隨意將信揉成了團丟給圓肚。凌鈺道︰「天子,允王說了什麼,是否王宮有大事發生?」
「沒有什麼。」梁肆啟淡聲道。
「允王來信一定是有事了,天子不要管我。快些回宮吧。」
「他道小扶桑身體虛弱,前幾日發了高熱,燒得不輕。」
凌鈺不想梁肇啟竟會用小扶桑來編織這樣的謊言,她微愣,心想回去後若被梁肆啟發現定不好交差了。她急忙道︰「那我們快回去吧。」
「不礙事,你身子不好。慢些吧。」
凌鈺的心一冷,「天子,不用擔心妾的。小王子要緊。」
「你月復中也有寡人的孩子,寡人也擔心她。」
心更涼了,梁肆啟不是很喜歡小扶桑麼,可是因為她有了身孕他就可以將小扶桑拋諸身後,那等她之後再有另外許多子嗣呢。是否她也會如此被棄?離開胡國已是必須,怔怔望著身前這個男人。從此起,她與他就是敵人,她不可以對他心軟,再對他有同情和感情。
馬車緩慢行駛在小道上,突然一陣顛簸之下,凌鈺一時難以忍受,胃中翻江倒海襲來欲嘔。梁肆啟見她難受的樣子,忙命侍從听了馬車,凌鈺飛奔下車嘔吐,卻是一陣干嘔,什麼都吐不出來。
扶著一顆樹干難受地拍著胸口,父親忙過來遞了水,凌鈺覺得自己連喝水都已不敢,都會有嘔吐的感覺。抬眸,恰見隊伍中陸玦凝來的目光,隔著遙遙人群,他擔憂地看她。
凌鈺怔了一怔,多想告訴他她沒有事,明明相愛咫尺,卻隔著難越的天涯。
這樣緩慢行駛了十日,各個人都已累得精疲力盡,只是不敢言苦。到達胡王都的城門,梁肇啟已準備好了御駕來迎。如第一次見到梁肇啟一樣,他依舊一身絕代風華,凌虛走來,停在了凌鈺與梁肆啟身前。
「哥哥,珍妃,一路辛苦了。」
「小王子可好?」梁肆啟問。
他還是擔心他的孩子的。
梁肇啟回道︰「哥哥不要擔心,在你們回來這段時間小王子已經無礙了。」
凌鈺暗暗朝梁肇啟投去目光,讓他撒這個小謊真是為難他了。他察覺到這目光,朝她望來一眼,「珍妃身體不適麼,臉色有些蒼白。」
梁肆啟哈哈一笑,大掌拍在梁肇啟肩上,「珍妃懷了身孕,先快回宮吧。」
梁肇啟僵在原地,怔怔望住凌鈺。他眸中不知是什麼情愫,藏著凌鈺看不懂的深意,知曉他的心意,凌鈺終究還是有些愧疚。哪怕不愛身前這個男子,他也在真心幫她,她無以為報,不想欠他的情,更不願傷害他。
「恭喜珍妃。」梁肇啟浮起一笑,轉身道,「哥哥先去吧,阿允去安排諸侯的住宿。」
終于回到胡王宮,一切從這里開始,也將從這里結束。
茜蘭知曉凌鈺懷孕,萬分欣喜,連忙忙前忙後伺候著。凌鈺只沐浴後便睡去,終于不用再奔波了。
第二日醒來,梁肆啟命來醫官替她診脈,她的身體虛弱,得多叫調養。
梁肆啟將很多時間都花在她身上,他太寶貴這個孩子,凌鈺道︰「天子不去招呼諸侯麼,他們不辭辛苦送我們歸來,天子放心去款待諸侯,妾這里有宮人在無事的。」
「寡人去招呼他們做什麼,他們護送本就是應該的,有阿允在已無寡人的事。」
凌鈺心中焦急,她其實想見陸玦,但是卻在梁肆啟的處處關慰中沒有機會去看。她溫言著笑道︰「天子總該去看看小扶桑吧,他的身體才好,天子該多關心他。」
梁肆啟挑眉凝來,「為何你像在趕寡人走一樣?」
凌鈺心中一顫,「怎麼會。只是妾自己做了母親,喜歡孩子,也心疼孩子,不忍小扶桑沒有母親又沒有父親去陪。」
梁肆啟笑道︰「果真如此?」
「當然如此,說不定小扶桑此刻很想念他的父王,哭著鬧著要見父親,而照顧小扶桑的宮人肯定正焦頭爛額安慰不了呢。」凌鈺玩笑著道。
梁肆啟面上的笑漸漸收斂,若有所思沉了雙眸,「那寡人去看看。」
他終于離開了,因為凌鈺說起了胡姬,他心愛的女人就算不會想他,他也會想她的。望著這威武高大的背影漸漸出門,凌鈺梳了妝也走出殿去。
諸侯依舊是被安頓在西苑,夜晚的天空繁星閃爍,美得醉人。凌鈺一路走去,只裝作是出來散步。走到前處小池旁,忽然見梁肇啟頎長的身影過來。她一愣,忙轉身往回走。
「珍妃——」然而梁肇啟卻已望見了她,將她叫住。
不得已回過身,凌鈺裝作驚訝道︰「允王也在這里?」
「我正要回宮,珍妃來這里漫步麼,為何不帶宮人?」
「隨意走走,帶人才難透氣呢。」凌鈺堆起笑來。
梁肇啟道︰「哥哥沒有陪你麼?」
「天子去看望小扶桑了。」沒有說破,梁肇啟卻已能知曉。
他點頭道︰「那我陪你走一圈吧。」
凌鈺忙道︰「不用的,你急著出宮,我自己隨意走走就好了。」
「不礙事,你一個人不帶宮人,我也不會放心。」
凌鈺知曉拒絕不過,于是點頭與梁肇啟一道漫步。
她說︰「多謝你幫我這一次。」
梁肇啟一笑︰「這有什麼,這不算幫你,我也正打算讓哥哥回宮。」
「可是你謊稱小扶桑生了病,害得天子擔心了呀,若天子知曉你騙了他,懲罰了你,我豈不是罪過了。」
「我並沒有慌騙,哥哥不會懲罰我的。」
凌鈺一驚︰「你是說小扶桑確實生了病?」
梁肇啟點頭︰「是病了,那一日收到你的信我也正打算叫哥哥回來的,不過小王子現在已是無礙。」
「那我明日得去看看小扶桑。」凌鈺道。
「看他?你不知道小王子在哪里,如何看得了。」
凌鈺的心一跳,險些說漏嘴了,「是呢,明日我問問天子。」
緩步往前,月光倒映在小池中,晚風吹來,漣漪皺起,宛如一條玉帶銀河。置身在這樣美麗的夜色里,凌鈺卻有些心不在焉。
「珍妃,方才你是否不想看到我呢。」梁肇啟突然這樣問道。
凌鈺驚詫︰「你怎麼這樣說。」
「你已經轉身離去,若非我叫你……」
心中羞愧,凌鈺不忍傷梁肇啟,「不是的,天子不讓我出來走動,擔心我的身體,但是我哪有那麼嬌貴。我只能在他走後悄悄溜出來,甚至連宮人都不敢帶。」
梁肇啟釋然,輕笑︰「原來如此,我以為你不想見到我。」
「當然不是啊。」
他已不再計較這個話題,笑問︰「你在信中說起自己身體不適,現在可好些了?」
凌鈺臉紅,「就是懷了身孕一事,當時還不知自己是有孕,等信送出才知曉的。」
梁肇啟搖頭一笑︰「怎有你這樣大意的母親。」
凌鈺也笑起來,夜空下,他們彼此微笑凝視,這麼晚了,陸玦興許已睡下了,凌鈺也不再去想見他的事,索性就與梁肇啟漫步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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