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晚風格外溫順,星辰也分外明亮。
被子陸的微笑感染,凌鈺心情輕快。原本的倦意與疲憊在此刻消散,混沌的大腦倒是越發清明。凌鈺又道︰「子陸,你家中是做什麼生意呢?」
子陸笑容漸漸斂下,一時沒有回她。
凌鈺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我跟你去了可以幫到你什麼。我只是一介農女,我會的東西或許都幫不上你。」
子陸安靜凝望凌鈺,「阿鈺,我並不是商賈出生。」
凌鈺一愕,疑惑。她從前也覺得子陸並不是商賈出生,只是後來因為子陸的聰明,她漸漸開始相信。此刻子陸又解釋他不是商賈之家,凌鈺一時難以接受,愕然望他。
「我也不是胡國的兵。」
凌鈺更加啞然。
子陸忽然輕輕一笑,「不過也與兵無異。我是胡國的將,回了胡,我會告訴你。」
凌鈺瞪大雙眸,將?子陸是胡國的將軍?怪不得魏軍大費周章地捉他,原來如此!
此刻,凌鈺卻才開始後知後覺,自己的警惕太輕了,一個兵怎麼可能讓魏軍費這麼大的力氣捉捕。她沒有細細思考,一心以為子陸只是兵呢。今後再遇什麼事情,這兵荒馬亂里,她應該打起警惕的心才行!
「盡管我對你好生疑惑,可是子陸,我相信你是好人。」凌鈺認真地說,「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的。」她眸中皆是信任,睜著如月的眼楮望他,微微一笑。
子陸道︰「你于我來言不一樣,你是我落魄時候的恩人。阿鈺,亂世里,我必當撐起一份安穩與你。」
他向來都是不苟言笑的人,這幾日與她說過的話越來越多,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漸漸在拉進。听到此刻他的承諾,凌鈺心底竟然出奇地安靜。她心中溫暖,蔓延出無盡的感動。這個男人終于給她承諾了,亂世里,她今後不再是孤身一人。
此刻她也終于明白,她喜歡他,喜歡這個比她大太多的人。或許是因為爹爹早走的緣故,她希望今後陪伴她的那個人會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或許是因為孤苦無依里他給她的溫暖,讓她信任,讓她想要牢牢抓住。
總之,她明白心底的感覺了︰她喜歡他。
凝眸緩緩望向子陸,凌鈺由衷綻出微笑。
子陸的面目那樣鄭重,凝望她,朝她肯定道︰「回了胡,我收你為我的義妹。」
霎時,凌鈺愕然愣住!
仿若當頭棒喝,腦袋嗡嗡直響,卻是一片空白!
義妹,義妹,他說收她做他的義妹!
原來是她多情,是她想歪了心思。他只是想將她收為義妹而已,他這樣優秀的男子,又有過正妻,怎麼可能喜歡她這個什麼都不懂,也一貧如洗的農家女!
呼吸在此刻瞬間變得艱難,凌鈺頃刻垂下眼臉,心口也被大石壓住一般難受。她躺倒地面,昂首望著天空那顆耀眼的宸星,又側身閉著眼,低低道︰「有些困了,我先睡了。」
原來渴望的東西不屬于她,原來亂世里她終究只適合孤身一人。為什麼要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後迎來這當頭棒喝……
子陸在胡為將,是將軍,而她只是農女,兩個人身份天差地別,怎麼可能會在一起,他怎麼可能會喜歡她這個小小女子。
罷了吧,趁這喜歡還淺,就讓她親手扼斷!
經受過苦難的女子,更懂得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她此刻依舊想要︰亂世里的一片安穩。
行路的日子依舊這般坎坷乏味,兩人終于不再盡走山路,折換成了平坦大道。
這里是熱鬧的小鎮,是魏國邊境一個不大的縣城。
凌鈺走在鎮上,望著熱鬧街市互往,終是緩下了一口氣。兩人在鎮上客棧睡上一夜,便又再匆匆趕路。
這一次趕路,他們已喬裝成農家夫婦,趕著驢車前行。過了小鎮路口,幾次遇到巡邏的魏軍,只是子陸喬裝成了中年漢子,一身粗衣,頭裹烏巾,魏軍並不料他們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出境,因而此處路口盤查得並不算嚴。子陸駕車出了路口,凌鈺一直坐在他身側,他們這一車載滿了干柴,索性並未引起魏軍注意。
離路口遠了,凌鈺才敢壓低了聲音問︰「我們要出境嗎,出境不是需要印章通行?」
「若實在不能出境,就尋胡軍。」子陸沉聲回。
越往前路,越到了邊境之地,一路巡邏的魏軍更多,兩人無不是謹慎而行。
手持長槍的魏軍結伴走在大道上,只听他們在道︰「胡軍明明撤退,卻又卷土重來,若是攻破了城,我們守在這里豈不是先遭殃啦!」
另一精壯魏軍抬著下巴,不屑︰「卞耶小王已經被魏軍打得尸骨無存,胡軍副將來攻,豈是我魏國眾將的對手!」
凌鈺臉色大驚,忙壓低聲音道︰「子陸,你們卞耶小王已經被打敗了……」子陸說他跟隨在卞耶小王麾下,首領已敗,子陸定是心痛的吧。
子陸一臉沉著,他未語,凌鈺已不再開口。
那兩個結伴走來的魏軍長槍一橫,將他們攔住,大喝︰「去哪,沒看到前面已經攔截?」
「出城尋親。」饒是知道出境困難,子陸仍想一試。
「快回去,再出城就是出境了,你們不許出境。」兩個士兵說得堅決,一臉凶相冷淡。
子陸問︰「那何時才可以出境?」
「等魏軍打敗了胡軍副將,魏天子下了御令,自然就可以出境。」好在士兵還是好言相回,最後再囑咐他們不要到處亂跑。
凌鈺抬眸擔憂望向子陸,不能出境,那麼子陸就不可以回到胡國。
子陸調轉了方向,又往小城折回。
「我們怎麼辦?」凌鈺這才敢問。
「等胡軍副將進城。」子陸絲毫未見慌亂,安然回她。
凌鈺疑惑︰「你有把握胡軍副將能戰勝魏軍?」
子陸未語,卻已是默認。兩人再次回到客棧,靜靜等待魏軍兵敗之時。
兩日過去,城中援軍增多,而胡軍卻沒有梁天子的後援。
坐在客棧樓上,遠眺城中行走的百姓與軍隊,凌鈺明明身為魏人,卻也開始為胡軍擔憂,「胡軍副將能攻破魏軍麼,梁天子為何不派兵增援?」
子陸眸光遠望樓下,曼聲緩言︰「因為梁天子希望卞耶君上陣亡。」
「什麼?」凌鈺驚愕起身,踱步到子陸身後,「卞耶小王不是梁天子的得力干將麼,雖我不知朝政,卻也曾听村人說過。而且前些日子魏軍說過卞耶小王已尸骨無存,梁天子也定能收到消息啊!」凌鈺心中大疑,哪個天子希望自己的干將死去,這個梁天子真是奇怪的人!
「卞耶君上沒有死。」子陸突然回身,朝凌鈺一望,「魏軍搜不到的人自然會宣布已經陣亡,這樣正可亂了胡軍軍心。」
「那你怎麼知道卞耶小王沒有死?」凌鈺更加疑惑,她確實不懂這些軍政,此刻腦子里迷糊得很,什麼都想不通。
「因為我……」子陸的話還未說完,已被街道紛亂的嘈雜聲打斷。
兩人急忙俯身望,街道上百姓慌不擇路亂竄,身著銀甲的魏軍與身著黑甲的一對軍隊廝殺在一起,兵戈錚錚,廝喊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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