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見狀磕了個頭,在宮女的帶領下坐到外間寫著方子。
「累陛下擔憂了!」宋後看著激動難掩的英宗,微笑著說。
「你我夫妻二十幾載,本為一體,說這些作甚?」英宗柔聲答道。
宋後抬手輕輕撫了一下英宗清瘦的臉「皇上清減了不少,您也要保重好身子。」
英宗拉著宋後的手「我會的,你才要好好保重好自己的身子,若你有什麼差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摟住宋後,力氣很大。
宋後伏在他肩上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澀的晦色,卻仍由是柔順的讓他摟著。
「大皇兒這段時間表現很好,交給他的事情處理的無一絲遺漏,可見是用了心的。過幾日是皇長孫的滿月宴,我想就那日定他為太子,你覺得可好?」英宗在宋後耳邊輕輕問道。
宋後笑了笑,柔順的回答道「陛下作主就是!」
英宗輕輕放開宋後,臉上有著滿意「好,我就知道你必不會再反對的。他還小呢,有些事雖做得不盡人意,好在是個上進的。你快點把身子養好,到滿月宴那天還需要你主持接待命婦呢!」
宋後臉上仍然掛著一抹溫柔的笑「知道了,您政事繁忙,不用再陪著我了。」
看著英宗離去的背影,宋後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不見。
皇兒是未來儲君本是應當的,何苦拿這事來討好與我?那把玉梳不是你讓人送來的麼?為什麼?二十幾載的夫妻,仍然敵不過猜疑之心嗎?
長樂宮里,從勤政殿回來的大皇子抑止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他志得意滿的坐在圈椅上看著同樣面露笑容的許先生「先生,咱們終于苦盡甘來了,雖然只是第一步。」他豎起一根手指,躇躊滿志。
許先生笑著作了一揖「恭喜大皇子!」他抬起頭來。眼楮里有著滿意、有著欣慰,還有的被他緊接著垂下的眼簾遮住,再也看不清。
「您該去瞧瞧皇後娘娘了,剛才听鳳儀殿傳出消息,她已經大好了。」許先生提醒道。
大皇子臉上閃過一絲復雜,他慢慢道「我知道,我只是奇怪,她是怎麼好起來的?」
「這不奇怪,昨日那宋硯去過鳳儀殿,他手下能人異士彼多。能解那美夢也並不奇怪。你今日去千萬不要露出異樣,查是怎麼也查不到你頭上的,畢竟那把玉梳是皇上親自送給皇後的。你只需做好一個孝順的兒子便是。」許先生看著大皇子。慢慢說道。
大皇子點點頭,面上復雜之色更甚「她撫養我二十年,我一直以為她是天底下最疼孩兒的母親,不成想卻是我的殺母仇人。」他狠狠一擊書案「本想讓她做個平安無事、安享天年的皇太後,不成她卻半路阻我前程。卻也怪不得我無情了。」他陰戾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似是在為自己找借口。
許先生面上隱有悲色「你明白就好,養恩是該報,但殺母之仇也不得不報。可憐你母親,當年死得好慘。那麼一個溫柔良善之人不曾看你一眼,不曾抱一抱你。不曾喂你一口女乃,就、、、、、、、」許先生用袖子捂著臉,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大皇子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眼里噙著淚水「舅舅放心,父皇、皇後還有宋家欠我們許家的,我定會一一奪回來。」
許先生放下袖子露出紅紅的眼眶點了點頭。
「我去庫房挑揀幾樣補品,你一會帶著去鳳儀殿」。許先生說著,轉身出了書房。
大皇子攥著手。身體僵硬的坐在靠椅上,思緒回到數日前。
「大皇子。奴才剛才在勤政殿听皇後娘娘對陛下說,大皇子沉穩不足,尚需歷練,于是陛下又將大皇子封為太子的詔書暫時擱置了。」恩公公跪在地上,恭敬地對他稟報著。
「什麼?這、、、、、、這不可能,母後不會這樣對我,該死的奴才,你是不是听錯了?」大皇子臉色大變得站起來,盯著跪在地上的恩公公。
恩公公不慌不忙地又磕了一個頭「稟大皇子,奴才听得真真的。」
大皇子頹然倒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沖恩公公揮了揮手。
「母後,為什麼?孩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您盡管打罵便是,為什麼要阻止父皇立我為太子,您叫兒子怎麼出去見人?」大皇子嘴里自言自語,又羞又惱,更有不解與不甘。
許先生慢慢踱進來,同情地看著他,眼里有著憐憫之色。
摒退所有服侍的人後,他帶著一絲毅然,鄭重的對大皇子說「大皇子,老夫今日有一件辛秘之事告訴于你,你若是不信,盡管將老夫人頭拿去,老夫絕沒有半句怨言。但是請您一定要心平氣和地听老夫講完。」
大皇子看著比平日更加嚴肅、謹慎的許先生,點了點頭。
許先生坐在他下首的靠椅上,長長嘆息一聲,開始講了起來「二十一年前,有一對兄妹,父母雙亡,彼此相依為命。哥哥當時已是秀才,正在努力攻書,準備來年上京趕考。妹妹當年十五歲,長得秀麗玲瓏、溫柔善良。第二年,正要應試之際,哥哥卻不幸得了一場大病,誤了應試的時間,偏又趕上家鄉遭遇旱災,田地顆粒無收。俗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哥哥的病已耗盡家財,只有靠妹妹縫補、剌繡補貼家用。哥哥看著家里一日窮似一日,便決定上京投靠自己一房遠親,以求找個落腳之處,三年以後再應試。他帶著妹妹,歷盡艱辛,終于來到京城。不料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家遠親早已舉家搬遷,不知所蹤。哥哥沒有辦法,只有帶著妹妹又向家鄉歸去。兄妹二人行至郊外,天色已黑,便到一處破廟歇息。不成想破廟之中已有十幾名彪形大漢簇擁著一位貴公子歇息在里面。貴公子是一個很親切的人,不但驅趕兄妹二人,還與那位哥哥交談起來。那位哥哥見貴公子不似一般的官家子弟,便起了攀交之心,小心地與貴公子談天說地起來。一番交談,那貴公子對哥哥甚是欣賞,又听了兄妹二人目前的困境,便誠邀兄妹二人一同回自己府第作一名幕僚,以後再作打算。那位哥哥一心想為自己妹妹尋一個不愁溫飽,有瓦遮頭的棲身之所,便欣然應允,一同隨那位貴公子重返京城,住進了貴公子的府第。貴公子早已成親,正妻是一位世家小姐,與貴公子甚是恩愛,貴公子對妻子既愛又敬,家里連一位通房、姨娘都沒有。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貴公子跟那位哥哥成了莫逆之交,常來兄妹暫住的後院傾夜長談。妹妹便在一旁倒茶伺候,貴公子的女乃媽媽甚至收了那位妹妹作義女。但貴公子來得久了,竟與妹妹有了情素,妹妹情竇初開,愛慕貴公子的人品才華,兩人情不自禁,竟有了夫妻之實。紙終究包不住火,閑言慢慢流出。貴公子的妻子大怒,與貴公子幾番爭吵,要貴公子將兄妹二人驅逐出府,貴公子卻提出要納那位妹妹為妾。幾次爭吵無果,貴公子的妻子一怒之下便回了娘家。也就在此時,那位妹妹被發現已身懷有孕。貴公子的妻子當時也被診出有孕,那夫人既驚且怒,夫人的娘家也不肯善罷甘休,那位夫人娘家位高權重,貴公子的哥哥權衡再三,終是下令叫貴公子打下那位妹妹月復中的胎兒,再將兄妹二人逐出京城。貴公子不舍那位妹妹月復中的胎兒,跪下苦求自己的妻子。那位夫人無奈,只能勉強同意將那位妹妹納為姨娘。日子一天天過去,夫人與那位姨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總算是相安無事。可就在姨娘生產前一日,那位夫人卻因貪食了寒涼之物早產了,產下一名已死的女嬰,同時那位姨娘卻產下一位健康的公子。貴公子終是心痛自己的結發妻子,于是留子去母,悄悄毒死了那位苦命的姨娘,將孩子抱到夫人處,對外稱姨娘難產一尸兩命,夫人卻母子平安。」許先生說到這里,面色悲愴、神情憤懣而無奈。
他轉過身看著面色青白不定的大皇子,慢慢一字一句道「那對兄妹,便是我跟你生身的母親,你就是那位抱到夫人處的孩子。那位貴公子便是當今聖上,那位夫人便是當今皇後宋書。」
「不!」大皇子發出一聲短促驚恐的嘶叫,不敢置信的恨恨看著許先生「你到底是誰,離間我與母後是何居心?」
「哈、哈哈!」許先生帶著一絲瘋狂的笑了起來「當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我有何居心?我只是要讓你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給你親娘報仇。不要再繼續認殺母仇人,如此而已。」他紅著眼,一步一步逼進同樣赤紅著眼,不斷喘著粗氣的大皇子「你背後腰上有一塊紅色胎記,下月復處有三顆紅痣,我說的對嗎?」
大皇子慌亂了一下,又反駁道「這有何難,只要收買我的貼身太監,誰都會知道。」
許先生慢慢除去衣衫,背對著大皇子「你看看,許家人世代都有這塊胎記,至于那三顆紅痣,你母親身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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