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徐夫人續道︰「我被軟禁的時候,島內的壇主們商議了,要將我處死。但桓老天尊念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沒有同意,只將我永遠囚禁在內宅,不許我外出,也不許我見我的孩子。」一提孩子,徐夫人臉色變得黯淡。明疊明白她心里所想,母子分離,乃是人世間大不幸,趁著徐夫人未現悲色,搶先岔開話頭,問道︰「既然您被軟禁了,怎麼又到了這里?」
徐夫人也不願失態,斂一斂心神,說道︰「我成日獨居內宅,少有人來看望,那些丫鬟僕婦見我失勢,也變得愛答不理,冷言冷語,渾不似往昔那般尊敬。我的那些首飾珠寶、銀錢梯己什麼的,也被她們盤剝得干干淨淨。我心想,雖然自己被軟禁,但總歸是吃穿有份,何況又足不出戶,要金銀何用?也不理會,讓她們掙去。到了後來,她們見我身上再榨不出油水,便愈加放肆起來,肆意作賤我,飯也不按時送,水也不給添,屋子也不打掃,衣服被褥更不去漿洗,有一回竟把恭桶一腳踢翻,讓那些穢物滿屋子橫流……」
听到這兒,明疊不由得大怒,一拍大腿,罵道︰「這幫婆子賤婢忒也可恨,若被我撞見,定饒不了她們!」徐夫人倒不以為意,搖頭說道︰「人情稀薄,世態炎涼,原本如此,也沒什麼好怨恨的。只是那日,一個丫鬟竟然在外面說,我和玉先生暗結連理,私通成奸,一起商議了,要謀害桓老天尊,奪了花瑕島的尊位。」說到這里,徐夫人臉上才顯慍色。當時禮教大防甚嚴,身為人婦,被別人潑這種髒水,直比殺了自己還難受。
只听徐夫人續道︰「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我不屑爭辯,也知道,爭辯也沒人會信。人們寧肯相信我和玉先生私通,也不會信我是清白的。我雖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終歸也是出身書香門第,身受折磨可以不放心上,但豈能受這樣大的羞辱?就是在那時,我心生離意,想逃出花瑕島。」明疊道︰「您說那花瑕島遠在東海,跟咱們這相隔千里,您又沒有武功,是怎麼逃出來的?」徐夫人道︰「再堅固的鐵桶,也有細微的接縫兒,只要你真心想逃,就總有逃出來的法兒。」正要往下說,就听得塔下佘媽大聲喊道︰「夫人,不好了,快避,快避!」話音剛落,就傳來一聲慘叫。
明疊腳快,一听見動靜,立馬翻身起來,沖到窗邊,往下望去。剛把頭伸出窗外,只見一個渾圓之物飛了起來,正停在眼前,明疊一看,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那物烏發木釵,帶有懼色,正是佘媽的人頭。那人頭被人彈飛,飛到三樓窗邊,勢頭正好到達頂點,隨即往下墜落。明疊收斂心神,見人頭下墜,忙往下望去,只見五條鎖鏈飛了上來。鎖鏈上帶有彎鉤,鉤在塔檐縫隙,登時十分牢固。鎖鏈搭好,立時有五條人影攀了上來,身形快如閃電,一眨眼就上了第三層。
明疊正站在窗口,見五人倏爾就到了切近,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退後幾步。那五人手一抖,收了鎖鏈,身子一翻,就到了塔內。五人站定,明疊上下打量他們,只見他們身形不高,十分消瘦,衣服緊緊貼肉,有如扎靠,顏色分別為白、青、黑、紅、黃五色。五人頭上扎發蒙面,只露出眼楮,腰間都插著一支三尺左右的短棒。
見這五人打扮古怪,有別中華,明疊望向徐夫人,露出詢問神色。徐夫人已然站了起來,臉色仍舊平和,緩緩說道︰「你們五個,長大了不少。」明疊一愣,心想這是徐夫人找來的幫手麼?隨即明白不是,若是幫手,怎麼會加害佘媽?正自琢磨,只听徐夫人道︰「明公子,他們是旦國的忍者,從小被姜氏收留,在花瑕島長大,我離開的時候,他們才七八歲。」轉頭對那五人道︰「你們還記得我麼?」
白衣人上前一步,說道︰「記得,你是徐夫人。」雖然說的是華語,但仍有些呆板。徐夫人點頭道︰「你身穿白衣,自然是金遁忍,青衣的是木遁忍,黑衣的是水遁忍,紅衣的是火遁忍,黃衣的是土遁忍,你們沒學中華的武功,學的是五行遁術,是不是?」那白衣人金遁忍道︰「你說得對。」他們忍者向來話語不多,是故說話都言簡意賅。
徐夫人點點頭,轉頭對明疊道︰「明公子,你不辭勞苦,好意傳訊,我很是感激。」明疊苦笑道︰「只可惜您沒能躲避,還是被這幫人找到了。」徐夫人道︰「我心中早有打算,原沒想過躲避。明公子,你的事情已經辦完,我卻還有事要辦,山高水長,咱們便就此別過罷。」言下之意,竟是要逐客。明疊心里明白,徐夫人是怕自己受牽連,當下豪氣陡生,大聲道︰「您不必勸我走,我不會讓這些人傷害您的!」徐夫人心下感動,說道︰「歸根結底,這是我們花瑕島島內的事,與公子無關,公子何必留在這是非之地,白白丟了性命?」
「丟了性命」四字一出,明疊心里一震,他少年意氣,出言隨性,嘴上說得豪情萬丈,但心里還真沒想過「丟命」這件事。雖然他有心行俠仗義,想助徐夫人,但武功修為不高,要真丟了命,那該怎麼辦?正遲疑間,只見徐夫人從懷里取出一把匕首,說道︰「明公子,你是為了給我傳訊才來到此地,如若有什麼閃失,豈不成了我的罪過?你如不走,我立馬自盡在你面前。」說罷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神色十分決絕。
明疊知道徐夫人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讓自己遠離這是非之地,心下不禁怨恨自己沒本事,不能出手相救,見她這般決絕,當下點頭說道︰「徐夫人,您,您保重……」說到這兒,眼眶竟自紅了。徐夫人見他動情,心里也是一顫,說道︰「快走罷,走得越遠越好。」明疊雖然不願,但還是無法,一咬牙,轉身要下塔去。
剛走到樓梯邊,只听得背後有人喊道︰「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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