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霸王妃 第八十三章,算計

作者 ︰ 淼仔

日頭透過帳篷布過來,一寸一寸的移動。書案上桃花石的硯滴,綠玉的水盂呈現出別樣光澤。紀沉魚手指夾著信,顰眉還在苦思。

許王仰臥在床上,雙手枕著腦袋,目光不離開紀沉魚。他很喜歡現在的姿勢,在古人來說,男人仰臥,女眷在旁的全是親近的人。

這代表著親近。

不知怎麼的,越和小魚兒親近,許王就越喜歡。如果紀沉魚抹他面子,他還是不喜歡,不過生氣過了也就算了。

「你有什麼辦法算計一個孝子?除非算計那老太太。」紀沉魚唉聲嘆氣︰「可這不人道吧?」許王悠悠而笑,唇邊若白雲般輕淡︰「戰爭中沒有人道!」紀沉魚腦袋快垂到書案上︰「我不忍心,也不想看你這麼做。」

許王微笑︰「小傻子。」

小傻子嘴噘得高高的︰「為什麼要有戰爭?」

「等你夫君我一統天下,就再沒有戰爭。」許王回答得很是技巧。紀沉魚忽然好奇,這好奇心一直就存在,不過想到的時候沒法子問,方便問的時候又忘記,今天正好又方便問,帳篷里再沒有別人,又想起來,她手駐著腮,微偏著頭,發上一枝金步搖斜垂著,幾乎到耳朵上︰「你沒有公主也是個英雄,為什麼還要娶公主?」

許王輕佻地道︰「我掐指一算,只有娶公主才有得到我的小魚兒,只可惜呀,魚兒的心還不在這里。」這種恭維人人喜歡,紀沉魚嫣然道︰「殿下文韜武略名不虛傳。」許王失笑過,趕快澄清︰「不過甜言蜜語,不要污了我的文韜武略。」紀沉魚初听不是滋味,再一听臉沉得如黃河水,黃得快不是顏色!

「女人,果然是听不得實話的。」許王半坐起來笑︰「魚兒你是我的親親,是我的乖乖,是我的……」

「停!」紀沉魚快要吐了,擺手道︰「咱們還是說你的文韜武略,我听著入耳。」伏在桌子上骨嘟著嘴︰「你娶公主必有隱情!」

許王自娶親後,頭一回就這事說實話︰「被逼無奈,我要是喜歡,還會有你!」紀沉魚同情地看著他。

「我還是和你說甜言蜜語吧,至少能看你笑幾回。」許王受不了這種眼光。紀沉魚不肯換話題,榻上離床近,看許王歪得舒服,她歪到榻上去,扯過迎枕在懷里笑嘻嘻︰「我就要听這個,我睡好了,你說吧。」

「有什麼可說的,不娶不行唄,」許王兩眼對著帳頂,有些像發牢騷︰「安陵國你也看到了,他要和親我能說什麼,反正……。算了不說了。」

紀沉魚好聲氣地道︰「說吧,我愛听呢。」

「說了你要罵我,」許王很有自知之明。

紀沉魚就更想听了︰「我不罵你,你既然敢娶,一定有主意對付她吧?先讓我听一听。」帳篷隔光從她面上拂過,嫣然面龐似吹彈得破,如一段羊脂玉,寫盡無數光華。又如水中白石,落一片桃花紅了一切。

許王欣賞的看著,他是個以情為重的人,所以和施家姑娘會約定數年。情,其實是感情之大匯,沒有情的感情,只能是飯桌上的舊飯粒,干得下不了口,入口又難咽。

面對殷殷期待的眼光,許王悵然︰「我真不想娶,幾次生出拒絕的心。可是你也知道,我要是說拒絕,父王從此一天覺也睡不好。我雖然恨他懦弱,又恨他只愛,不過他在我母後去世後並沒有立後,心中總是有愧。」

紀沉魚只想听最無恥的話,沒有想到听出來殿下心中一段秘聞。真心話總是震撼人心,紀沉魚動容的抱著迎枕撫著,想不出來安慰許王的話,就道︰「他總是愛你們的。」

「哼哼,也許!」許王往事打開︰「我不娶,六哥和十一弟都願意娶。你還不知道,六哥和我一母同胞,不用我說他能猜到我不愛這親事,他差點把王妃休了,」紀沉魚吃驚月兌口︰「這,還是人?」再糾正一下︰「這不是男人!」

許王為後面糾正的話看她一眼︰「還有十一弟也一樣,在王府里打雞攆狗的尋十一弟妹事情。小魚兒,和他們相比,我是個男人吧?」

紀沉魚臉一紅罵道︰「無恥!」

無恥的話總算出來了。

許王一樂︰「是你要听的,听過又罵我。」他悠悠地道︰「姑娘,勸你說話小心些,把我惹急了,你罵我什麼,我就是什麼!」

紀沉魚息事寧人︰「好,你是好人,再接著說吧,後來如何?」

「後來我就認了,身為王子,這是宿命。」許王神色一會兒轉開一會兒回來︰「就是我要讓,六哥和十一弟都有妻子,安陵國肯定不答應。與其安陵國和宗丘國和親,和竹山國和親,和山里的夷人們和親,不如我接下這個包袱。」再取笑紀沉魚︰「不想接到你這個大包袱,魚兒,你應該感謝我吧?」

紀沉魚皺鼻子,也悵然入往事︰「要是沒有你,我早就離開,一個人逍遙自在,一個人……」忽然閉嘴,見許王目光炯炯,紀沉魚手虛空一劈,斬斷他的目光,笑得比春花燦爛︰「再說你,你娶了公主,原打算怎樣?」

「還能怎樣?我在上她在下,我可以三妻四妾通房一堆,她敢不守婦道,我就有理由處置。」許王一臉你還要問,紀沉魚啐了他一口︰「那公主沒準兒私奔去了,沒準兒找上三千個面首,給你戴好大一頂綠帽子。」

許王鄭重地道︰「這也有可能!」

「啊?」紀沉魚原以為他會反駁,听這樣說微張大嘴。

許王問道︰「你是哪天到的安陵宮中?」紀沉魚回答︰「成親前三天。」

「那就是了,我是早幾天到的,只見客氣來客氣去,問到公主他們就支支吾吾。」許王沉思道︰「那個時候,她應試已經走了。」

紀沉魚翻個身趴在迎枕上,和他一起思索︰「可能會去哪里?」許王笑吟吟︰「你很聰明,幫我找一找。」

「好,本主理當回歸本位!」紀沉魚很是用心,因是趴著,眼光對著地上織繡的地毯上看︰「嗯,晉王應該知道,我就覺得他最可疑。」

她這種姿勢雙腿反點臀部很是不雅,不過少女的嬌俏一覽無遺。許王很是愛看,怕驚動得她坐周正,笑都輕輕地順著她說下去︰「可疑在哪里?」

「他不著急。他是叔叔,公主走了他竟然不急?」紀沉魚想到晉王的沉穩,和強自穩定不一回事。

許王心里反落下一塊大石,喃喃道︰「他們不願意把真公主給我,這樣也好……」

「不,公主是走了,王後很著急。」紀沉魚手捧著腮。

許王懶懶︰「管她在哪里,和人私奔我正喜歡。」紀沉魚取笑他︰「殿下從此腰桿兒就硬了,從此有了公主的把柄。」她調皮的眨一眨眼︰「您為大業,她為面首,殿下可以給公主置無數面首,只要她幫你大業就成。」

「她有多少面首我不介意,苦了你干看著,一個也不許你有。」許王回敬。

紀沉魚笑得不當一回事︰「你有公主在,巴不得把我掃地出門。」許王陰陽怪氣︰「這倒不一定,留著你至少可以疊被鋪床。」紀沉魚笑得胸有成竹︰「我願意配合你,我和公主長得一樣,你天天看著,遲早就愛上公主,然後你就吃醋,和面首們大打出手,從此許王府里一片烏煙癉氣,嗚呼哀哉,我為花草一大哭!」

「是啊,你也知道我看著你愛上公主,是移情!」許王心里樂開了花,這丫頭也知道自己喜歡她。

紀沉魚閉嘴,說錯了話!不太難為情,也不太尷尬,就是害怕來著。她這才檢視自己姿勢過于親昵,搬開迎枕坐好,手扶著桌子重新又喃喃︰「這孝子怎麼對付呢?」

「你靜候幾天就知道了。」許王看看沙漏起身,整好衣服︰「我去巡營,你正好梳洗,听話在這里睡,為我安心。」

紀沉魚再笨,也听得出來他語中的關切。她心安理得的接受,因為許王有難的時候,紀沉魚也會關心他。但她沒有乖乖梳洗,許王巡營一般一個時辰,她走出帳篷,見月光下韋明德在外面站著,少年自從當上她的護衛隊長,一步不離。

他內疚于自己曾跟丟過,這一回再也不要丟開。他感激許王讓他守護紀沉魚,在韋明德心里自幼浸潤的是祖父的不平,心心所念的就是平祖父之不平。固然是許王殿下溫和堅定,可引路人是紀沉魚。月亮大光明夜,少年坐在帳篷外揪頭發,總是心生歡喜,又略有憂愁。歡喜的是可以常伴紀沉魚,憂愁的是不能時時見到。他傻呵呵對著月兒看著,滿月易惑人,少年笑出一嘴白乎乎的牙。

時已二更出去,想來公主不會出帳篷,少年不願去睡,在這里多坐一時,也覺得近公主。

身後帳簾忽然微響,少女姍姍然走出。

月如銀光水,迸出無數大光明。光明中少女如玉砌翠雕,是最為明亮的一點。她一手撫簾櫳,先看天上月,再才看到月下人,兩個笑渦微起,觀之都醉人。韋明德大喜看著她,沒有意料之中的出來,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笑著。

見一只翠白玉手對自己招一招,韋明德大喜︰「你喊我?」嗓子都激動起來。紀沉魚看在眼中並不見笑,肯定的再點頭︰「隨我來,有話問你。」她轉身往一旁去,那里有一個高架,是攻城或守營時必用的,擺在這里不知道作什麼用,不過銀光流轉在其上,宛轉如黃金盤,是個觀月的好地方。

她坐在上面,看著韋明德樂顛顛的過來,坐在最下面一層,笑得嗓子都快變音︰「公主有事?」紀沉魚莞爾︰「你知道我不是公主。」韋明德不減熱情︰「殿下說是就是。」他說得誠摯無比,引得紀沉魚多看他一眼,也為許王高興,必竟收伏一個人不是容易的。韋明德對許王的推祟和敬愛,由言語中一听便知。

有了這敬愛,紀沉魚就方便得多。她雙手隨意握著擺在膝上,目光沉如流水落在草地上,秋波流慧明眸如珠。韋明德不敢驚動她,又不能不提醒︰「是睡的時候,要是殿下回來見您還在這里賞月,只怕……。」忽然心中一喜,此時賞月再沒有別人,只有兩個人一上一下的坐著,周圍偶有人聲都听不到,仿佛光暈中只有自己和她,少年的心撲通撲通的狂喜起來。

「你願意殿下贏嗎?」紀沉魚輕輕地問,聲音和月光一般的流淌著。

韋明德從綺夢中驚醒,沖口道︰「當然!」他不僅嗓音堅定,就是身子也繃直一下,以示自己隨時可為殿下出征。

紀沉魚欣賞地看著,柔而輕地道︰「那你幫我辦件事好嗎?」

「您說。」韋明德忽然紅了臉,她的眸子如寶如暈,似少年時見到的最好一彎西江月,不算太清晰,唯不清晰,見到的人無不要折腰。

少年一時欣喜一時羞澀,紀沉魚都看出來他喜歡自己,不知道許王為什麼把他放在自己身邊?她當然是忽略去,悄聲用說小秘密的語氣道︰「幫我打探安陵主帥是誰,性情脾氣如何,」少年愣住,紀沉魚再道︰「你也知道殿下不許我去,他是擔心我的安危,可是明德,此時有用我處,我怎麼能袖手旁觀?」

少年沖口道︰「我也擔心你!」再面紅耳赤。心中甜甜的想到剛才那一聲「明德」,少年快樂得似要爆炸,心中有什麼在大喊大跳,她知道我的名字她是這樣稱呼我。

「明德,」紀沉魚懇切地再喊一聲,見少年臉漲得通紅,痴痴的看著自己,紀沉魚柔聲道︰「你我全為殿下,這事情悄悄的,是我交待你的第一件事,不要讓殿下知道。」她故意笑得很親密︰「你也知道殿下對我,有些婆婆媽媽。」

韋明德沒有為這句話吃味,他只沉浸在兩聲呼喚中,不知不覺點了點頭。紀沉魚越過他看向前方空地,主帥大帳前空地不少方便跑馬,月光燦爛下,一個明亮的身影聳立那方,許王在和幾個人說笑。

他笑得比月光清,比月光亮,就是紀沉魚也打心里承認他是一個少見的英俊男人。

可是英俊歸英俊,只是欣賞。紀沉魚並沒有見到王妃之位就雀躍,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過為王妃之位,有了公主身份就自我想像成可以獲得一個男人永生的關愛。

她還是自己的心思!

許王無意中回過頭,頭一眼見到的就是高架上坐的紀沉魚。月光如水,把她洗得碧落出群,她甜甜的笑著,似寶相花更燦麗,似芙蓉花更端莊。下面還有一個傻乎乎笑著的人,許王不放心上,毛頭小子不足掛齒。他話還沒有說完,只招招手就走開。

紀沉魚歪著頭看他穩重的步子,再給韋明德一個暗示的笑︰「你可不許多嘴。」韋明德不是有意地道︰「殿下明天不在,等他回來前,我早就打听得清楚。」紀沉魚咦一聲︰「他去哪里?」韋明德道︰「這倒沒有吩咐,只是說給馬喂精細草料,過幾天才回。」

紀沉魚回帳篷里去梳洗。才睡下,許王回來,當然要過來為她掖掖被角,紀沉魚又調皮了︰「你放心韋公子在我身邊?」許王舉手在她嘴上輕打一下,笑罵道︰「他算得了什麼!」紀沉魚長長的哦了一聲︰「原來是不算什麼!」

許王忍不住笑︰「壞丫頭!」

小魚兒睡床上,殿下睡榻上,小魚兒不時看他幾眼,見睡得四平八穩十分羨慕。剛才問話其實是為殿下以後擔心,萬一公主回歸,又听說公主十分厲害,如果她三下五除二把韋明德收伏了,嗯,一個多好的面首……。

她胡思亂想著睡著,朦朦朧朧中感覺有人走動,猛地一睜眼,哈地一聲笑出來︰「我也要去!」許王還想騙她一下︰「我出去見將軍們。」紀沉魚撇嘴︰「那我也跟著你。」她晨睡慵懶,烏黑的長發垂在紅色綾被上,初起的肌膚熠熠有光澤,許王看呆住。

「咄!呆子,只是看什麼!」紀沉魚笑罵他,再搖頭晃腦︰「你要去凡元城里玩離間計,給你兩個選擇,一,帶我去,二,我自己去。」她端著下巴︰「我是公主,你走了還有誰能看住我?」其實心里知道,許王離開,一定會派一堆的人看住自己。

許王手指點了又點,紀沉魚磨了又磨,最後許王讓步︰「權當帶你去玩,不過你路上听話。」他主要不放心的是紀沉魚單獨和杜莽客在一處,再說這一次進城計劃停當,並沒有太大風險。

早飯快快送來,烏黑一碗飯,清香又滑,紀沉魚吃了兩碗才想起來問︰「這是什麼?」許王拿架子︰「還有你不知道的?」紀沉魚哼一聲,忽然想起來,往外面看看,縮著頭小心翼翼地問︰「軍需官天天對我白眼兒,就是為這個。」

她是多要強的人,今天好似偷油吃的小老鼠神態。許王樂不可支︰「回來我打他,你快吃我們上路,城里最多這個米。」

紀沉魚扁扁嘴︰「這到底叫個什麼?」還是不知道。

雕胡米生在水中,現在已經沒有,不能怪紀沉魚不知道,就是現在知道的人也不多。

春天里的第一場雨,潤得桃花晚霞般盛開。如天錦鋪開的天色里,獨太子殿下不喜歡。他冷眼瞅著坐在一旁的方尚且,越看他越不喜歡。

方尚且滿面笑容,看似听人議事,其實眼神兒飄忽直飛窗外。那里有一株半開半吐的桃花,只要看一眼,就映得人心花開。

他在想自己的母親,是最愛看桃花的。昨天才扶她出去看桃花,喜歡得還要簪花……

「方尚且!」冷不防宗行風喊他,方尚且一驚忙問︰「在?」他看出來太子面上有不悅,宗行風看出來他的心不在焉。

太子殿下略有冷淡︰「我問你破敵的事?」方尚且張嘴就要說,見太子眸中一寒,如高山上日頭掃過,反而寒氣更生,方尚且先想上一想,以示自己斟酌過︰「雖然是春天萬物催生,不過守城也是上策。凡元後有高山水流不斷,又有安陵在旁邊護翼,另太子殿下已令人前往雲齊都城責問出兵緣由?想來雲齊不日就可退兵。」

听上去洋洋萬言足可以應付,太子殿下險些沒背過氣去。當然這比方尚且以前說的「守城即可」多不少字,不過還是一個意思「守著就行。」

宗行風想想春風中的鐵甲將軍,黝黑中的一點兒白,像萬丈紅塵中的梨花雪潔,十丈軟綃般的雲山萬里。他得意,他飛揚,他神采跋扈,看上去理所應當的耀目清洗得草上無煙,只有晶瑩的露珠一點,映出來紅衣俏影!

在太子心中,這不是為戰爭,而是為公主!

此時凡元最繁華的桃花林中,有錦墊鋪在春泥中,有人手執玉杯悄聲長吟︰「這不是為戰爭,而是為一爭天下的起端!」許王沒有幾杯酒,就推倒玉山眸子如醉,紀沉魚吃吃而笑︰「打仗就打仗,你怎忍心找理由!」

她容顏如洗,頭上繁花似錦,流眸如最巧手的繡匠織成,嬌華墨潤只有一人,殿下在黑瞳仁里。

許王忽然緊張兮兮︰「魚兒你知道嗎?其實是為你而戰!」

「當面撒謊就該打!」魚兒睜大眼楮揚起帕子,水紅色帕子沒有打倒時又抿著嘴兒笑︰「你是為娶了公主要耀武揚威,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娶了公主。說白了,是你不願意娶又一肚子氣,又要還擊宗行風,你這是泄氣呢!」

許王軟身睡倒,眯起眼楮看頭底上桃花日頭。透過桃花的日頭明若琉璃,他喃喃道︰「豈止是不願意娶,簡直是上刑!那幾天你知道我怎麼過來的,我恨不能去死……」紀沉魚憐憫地看著他,想想尋常男女娶不愛的人都有鬧自殺鬧終生無情的,何況是天潢貴冑的一位皇子?

「還好,老天憐惜我,把你送來,」許王忽然又樂了︰「我平生頭一回逼迫于人,不過怎麼說呢,倒是越來越有趣味,看著你不願,看著你鬧脾氣,我怎麼越看越樂!」

紀沉魚劈面一杯酒潑來,許王輕輕松松讓開,笑道︰「啊哈,好辣的性子!」再笑眯眯問︰「公主依你看,你的大元帥會打我還是幫我?」

他嬉皮笑臉談笑自若,紀沉魚又覺得好笑,嗔怪一下又賞花,嘟起嘴︰「不熱鬧!」凡元城被圍日久,除了真正的紈褲子弟,再就是這兩位來賞花。小小山丘在凡元城中,因為凡元城不怕流水下毒,土壤是最好的過濾器。

兩個人相視一笑,許王對十數步外一個人招手︰「說書的,過來說一段好听的。」絲竹響起,說書的繪聲繪色說起來。

散了會議,方尚且馬不停蹄的往家里趕,一面趕一面抱怨宗行風。他願到凡元來為城主,就是為這里物產豐富,草藥齊全,方便奉送母親。再加春天鮮花滿地,夏天山丘有風,如果不在邊境上,是個休養的好地方。

不用打的仗太子一定要打,方尚且打心里要怪。馬行雖急,也听到風中傳來說書聲,他再心急也住了馬側耳去听,馬上笑容滿面。這說的是孝子房景伯的一段,房景伯當官時,遇到有人不孝的。老子指責兒子,兒子指責老子。他讓這一對長幼在自己家里住上好幾天,親眼看著他和母親是如何相處,結果父子皆痛哭流涕表示回去悔改。

當孝子的方尚且再听下去,說的就是他自己。說書的人抑揚頓挫,說得有聲有色︰「現今城主方大人就是當今房景伯,說書的今天出門看到有老幼爭執的,其實他們不如去看看方大人,想來父子可以安寧。」

方尚且回身吩咐人︰「去問問他這爭執的是什麼人,喊來我親自交待他們。」

許王和紀沉魚笑眯眯看著方尚且身後有一人離去,兩個人舉杯對飲︰「天才也!」

城中這麼大,居家不少。東街里有長幼爭執的,老子打小的︰「讓你小子不听我的,」小子也不服氣︰「你老了不懂行情,就會亂插口。」

打得正痛快,圍觀的人中有喊聲︰「方城主是當今房景伯,去他府上評個道理?」

听話的人是沒弄懂什麼是當今房景伯,不過去找方城主評理倒是听明白了。父子兩個人一起去了。

西街上,一對婆媳正在對罵,婆婆罵媳婦︰「我兒子全向著你,是你買好的!」媳婦回婆婆︰「那是我丈夫,只是你兒子罷了!」圍觀的人中喊聲︰「去找方城主說說!」

這一對也去了。

宗行風偶然出府,就見街上的人扶老攜幼,有滿面怒容的,有怒發沖冠的,後面跟著看熱鬧的人,行成一道洪流。

他詫異地問︰「攻城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去幫助守城的。

酒樓上有絲竹聲,咿咿呀呀中有說書聲傳來,宗行風听了幾句就怒不可遏。守城要緊,這是傳孝子名聲的時候嗎?

酒樓老板納悶,不知道怎麼了,今天點書的人只听房景伯這一段。不過多少沖淡戰時氣息,酒樓上生意好了不少,老板倒不反對。

城主府中,方尚且笑容滿面,是他從到凡元城里最開心的一天。他雖然孝順,也有人知道,不過今天才有這麼大的名聲。面對紛擁而來的百姓們,方尚且命人︰「大開府門,不要攔他們進來。」

一方的父母官,今天才有是父母的感覺。

「方大人,您說說我的兒子吧,」

「方老夫人,您勸勸我的父親吧,」

孝與不孝,未必就是哪一方的事。如今也多的是不良父母,父母不良。所謂世風日下,其實這也是一條。

面對呼聲,方尚且笑呵呵︰「好好好,一個一個的說。」他身後圈椅上坐著方老夫人,老態龍鐘精神尚好,收拾得干淨整潔,坐著和人笑語︰「不要急,都不要急。」

家人送上藥來︰「老爺,是喝藥的時候了。」方尚且接過,轉身面對母親先回一聲︰「母親用藥了。」方老夫人笑眯眯︰「好,我兒辛苦。」

下面就有當老子的怒氣沖沖罵自己兒子︰「你對我有這麼孝順嗎?」當兒子的冷笑,現在人多也敢回話,多少有個見證︰「你對我有這麼體貼嗎?給你熬藥,你說不舍得花錢。」

旁邊有人噓聲︰「別說話,看方大人!」

宗行風過來,正好看到方尚且接過藥碗,回身對百姓們道︰「你不疾我且許,有什麼可爭執的?」

「他老而嘴碎!」

「他年少沖撞!」

宗行風听得腦袋疼時,城頭有人來回話︰「雲齊軍攻城了!」

許王和紀沉魚夾在圍觀的人中,看太子殿下拂袖而去,樂不可支。方尚且也跟著離去,百姓們猶沒有散。等到了城頭,見雲齊軍又不攻城了,軍中升起一面大旗,上面寫著「安陵」兩個大字。

宗行風怒得快沒有理智,手指著那大旗暴怒︰「射,快射!」

方尚且不能克制自己︰「此城易守難攻,糧草充足……。」宗行風暴跳如雷︰「滾!」方尚且愕然,別的人愕然,向來溫雅如玉的殿下最近是反常!

有人悄聲勸方尚且︰「大人不必多言。」有太子在此,讓他一個人發號司令算了。方尚且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慢慢往後要走,宗行風又生氣地盯著他︰「身為一城之主,你哪里去?」城下有人跑馬過來,下馬上城︰「城主,老夫人有事喊您!」

宗行風目如鷹鷲,陰郁得如大雨要傾盆。方尚且慢慢有了怒氣,一點一絲在心中凝聚,最後浮現在面上。他撲地跪下來,長袖揖起大聲道︰「守城死傷人少,出戰死傷人多,請殿下以軍士們性命為重!」

宗行風的心往下沉去,他不是認為自己做錯了,而是發現四周露出贊成的人居然不少。他心中忽然疲倦,如北風天中沒有著落的枯葉,翻卷著不知道蒼穹幾許,不知道大地何在。一句話閃過去,將在外軍命有所不受。幸虧是自己來了,要是自己不在,這城早就被洗劫一空。

地上方尚且死命叩頭,已經叩出血來,嗓音也嘶啞了︰「以逸待勞是軍法上策,何必要動干戈,太子殿下只為一戰之榮妄動兵馬,我要彈劾我要彈劾……。」

有的人也露出反感,這種人大多是固執的,認定一件事不丟。不過大多的人不願意打仗,再加上這是不必要打的仗……。宗行風也看得清楚。

當務之急,先把眼前這事安排下來。宗行風冷冷道︰「方大人,你不必泣血置本王于不仁之地,從今天開始,你休養吧。」

他隨意指命了一個人︰「你暫代城主!」

方尚且兩眼望天,余下的官員們一起跪倒︰「殿下,臨陣換城主,于時局不利!」宗行風不知道他們怎麼了,只知道自己說句話在這里不管用。而官員們不知道太子殿下怎麼了,有守的一定要攻。

城下戰鼓又明,有數百人出來罵戰︰「出來出來,宗行風縮頭不敢出來!」宗行風大怒︰「帶馬,我再去會會!」

安陵公主的大旗閃得他眼楮痛,讓他把晉王也懷疑上。他回想自己曾對晉王說過五年之內吞並竹山和雲齊,晉王當時沒接話,難道安陵國君劍指宗丘?

要說宗丘國也是個好地方,和竹山一樣氣候溫和,四季花開處不少。宗行風只為公主情思越戀越纏綿,弄得自己心煩意亂,大大失卻平時水準。

可見感情誤人,自古有之。

再來還不僅是感情,還有時局政局,還有野心!

方尚且跌跌撞撞下城,城下的百姓們已經知道他為孝母愛護百姓而免官。沉默眼光中,終于有人迸出來一句︰「方大人,你是冤枉的!」

接下來呼聲如潮︰「方大人是冤枉的,走,我們去找太子說說,他憑什麼免方大人的官!」

不知道是有意慫恿還是民憤如此,當這一群人沖到城下時,宗行風看著個個像奸細。他可以對方尚且發狠,卻不能對一城的百姓發狠,因為松了口︰「是我急了些,來人,把官印還給方大人送去!」

就有兩個隨從高舉官印,快馬追著往方府去。有一個跟太子的人松一口氣,近前一步低聲道︰「殿下,此事和為先。」

「我知道,」宗行風只目如噴火瞪著安陵公主的大旗,他知道這些人不懂,他怕的是公主大旗後,會出來安陵精兵,當即命人︰「快去呼延元帥那里討個回信。」

再目不轉楮瞪著那大旗一動不動。

春陽嫵媚如絲,本是春暖花開的好季節,卻戰鼓頻頻,奔馬如飛。轉眼到晚上,方尚且扶著母親看過夕陽回房,對著桌上官印嗤之以鼻。他手中本有幾文,雖然忠心也知道不可以死忠。太子殿下總覺得別人不懂,方尚且覺得他才不懂。雲齊七殿下出人意料的敢動武,就是他有安陵公主。以安陵強國的名聲,只要挑幾桿旗就有效果,何必要打。

一定要打的後果是什麼無人知道,不如守城!

房中走出一對人來,是今天才收入府中的一對母子,老的是老寒腿,方尚且讓人給她支一張床和母親作伴,小的就近看著當今房景伯是如何的作為。見方氏母子回來,小的也扶起老人,兩個人一起笑呵呵︰「常跟著方大人倒是好,只是打仗。」

「不妨事,我在一天你們就住上一天吧。」方尚且失落的笑笑,下一句是還不知道這官能當多久。方老夫人雖然老,卻耳目聰明,安慰兒子道︰「不當官就回家去,這里總是打仗,鼓敲個不停,實在悶氣。」

方尚且心情好許多,打發母親睡覺,自己睡在隔壁。半夜里睡得正香,忽然听到有人狂喊︰「有刺客,殺人了!」他一驚而起,顧不上穿衣服直沖到母親房中,見房門洞開,借著月光先看到地上一排血跡點點而出,暗紅色驚得人心發顫。方尚且腿一軟摔倒,先想到太子殿下……不會,太子為人倒有亮節,他不會做得這麼明顯!那麼太子身邊的人,自己的政敵……

還沒有想完,見收留的那一對母子奔跑而出,小的背著老的狂喊急奔︰「有刺客,太子讓人殺方大人的母親了!」

離間!方尚且眼前一黑,哆嗦著手指著半天才吐出來一句︰「攔住他!」人已經跑得不見!

家人扶他來看方老夫人,方老夫人倒沒有受傷,這血不知道是誰的。但是方老夫人上了年紀受驚,只認準一件事︰「是太子派的人,他親口對我所說。」方尚且苦笑,太子派人來還會親口說嗎?

他想著安頓好母親再去見太子澄清此事,靜夜里鼓聲大作,雲齊軍正式攻城了!

混亂中,還有人高聲大喊︰「太子殿下讓人刺殺方大人的母親,逼著他守城。」又有人低聲議論︰「是真的,听說那刺客受傷才走,那血還在方大人府里。」

宗行風听報後火冒三丈,才要喊人,見自己的護衛隊長過來,一瘸一拐的腿上流著血罵道︰「城里有奸細還不少,黑夜里給了我一箭跑了。」

才過來的官員們默不作聲。隊長才覺得有異,就听街上有人亂喊︰「太子的人刺殺的方老夫人,這還有天理沒有,走,去問問去!」

護衛隊長結結巴巴︰「這……我真是被刺客傷的!」

太子相信,方尚且相信,可別人呢?不少人低下頭不說話,看也不看正解釋澄清的方尚且,這位大人也算忠心,只是此時再作解釋也無人相信。

宗行風氣得眼前發黑,方尚且一個勁兒的發暈,城頭上一片吶喊聲,燈火通明下許王精神抖擻,看著人搭雲梯飛滾石。

紀沉魚坐在馬車上看著,火箭劃過的光如流星,不時閃出她明麗的容顏。韋明德擠到她身邊︰「安陵的呼延元帥出營了,帶著一支兵馬過來!」

「那我們走!」紀沉魚喊上一旁手舞足蹈的杜莽客,讓韋明德備馬。許王不在,知道看著紀沉魚不能逃走的只有韋明德幾個人。韋明德一起跟去,別的人阻攔不了。離開隊伍隱入黑夜中,韋明德忐忑不安地問紀沉魚︰「只怕殿下怪罪?」

紀沉魚明快地道︰「我是公主,我听他的,他听我的?」

韋明德初接觸的是紀氏側妃,對于她的改變總不適應,但是為許王好,他沒有再說話。不時看旁邊躍馬的身影,心中總有疑惑。一個人,可以改變得這麼大?

紀沉魚嘴角噙笑,一個人,可以改變得很大!

穿越的大明星紀沉魚知道自己奔向的是自由,而韋明德還以為公主對殿下一心一意。公主要知道,肯定會罵他笨,殿下有對公主一心一意嗎?肯定還沒有!

既然殿下還沒有,那公主也不願意守在自己的本分上,不願意先付出這一步。心里沒當成是夫妻,談什麼守住位置。

奔馳數十里,半個時辰後,就見一支兵馬浩浩蕩蕩而來。韋明德看看自己這一行,只有三個人。一個是公主,一個是自己,一個是大瘋子杜莽客。

他一直就猶豫不決,此時更是擔心︰「要是您出了事,如何見殿下!」

紀沉魚豪氣地回他一句︰「我是公主,你又忘了!」揚鞭打馬嬌聲長笑︰「上前!」迎著安陵軍隊而去。

夜風中,對紀沉魚來說,不過是一個舞台,再奔向另一個舞台。利落的公主,決斷的公主……到底是哪一個能行?

她若有所思,韋明德心事重重,只有杜莽客歡聲大叫,自以為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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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愛肖哥愛你們愛一切人,親愛的是字母數字的,好難打出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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