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燕皇召見,就迎來了白玉川的壽宴之喜,燕皇御駕親征低調前往白府賀壽,給足了白玉川顏面,燕皇來了,試問朝中還有誰膽敢不去?
老父過壽,白芷前往理所應當,但那日一同前往的還有阿七。(?燃文書я為何阿七也要一同前往,听說是燕皇的意思,燕皇那日下朝時似是無意跟燕簫說了一句話。
「丞相過壽,朕還不曾見過你那位新納的後妃,若無事,帶她一同來吧!」
燕皇開了口,就算阿七真的有事,她也決計推月兌不了,這一趟白府是去定了。
「不能不去?」鳳夙不抱希望的問燕簫琬。
燕簫看著她,語聲淡漠︰「你能違抗父皇的旨意嗎?」
好像不能。
窗外九重櫻開的分外熱鬧,花瓣飛揚,宛如下了一場彌天花雨,鳳夙遲疑開口︰「你父皇為何獨獨點了我的名字要我前去?皇家新納了後妃,都是這規矩?藤」
這話雖然輕淡,但卻透著譏嘲之意,燕簫看了她一會兒,眼里沾染了些許深濃墨色︰「只是見一面而已,到了那里少說話,多吃菜,只要你不惹出什麼大亂子,父皇難道還能吃了你不成?」
鳳夙淡笑帶過,隨即轉口問道︰「皇上可會找我單獨問話?」
「壽筵繁忙,父皇也不見得有時間找你問話。」燕簫神情如常,聲音輕淡如流星,仿佛一閃便沒。
她執意開口︰「若是問呢?」
燕簫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似乎想窺探她內心最深處是什麼想法,終是說道︰「也罷,父皇只怕會問起我和你當初是怎麼相識的?」
鳳夙漫不經心的應了聲,問他︰「殿下希望我怎麼|回答?」
燕簫唇角逸開濯雪冷笑,「如實回答。」
鳳夙睫毛顫動,試探開口︰「說你前往漠北菩提寺是專程為顧太傅尋找天香豆蔻嗎?」
她的學生,她怎會不知,七竅玲瓏心,此刻心中怕是早有打算,卻故意不說,讓她自己去體會。
也許,他只是在試探她……
燕簫清美的面容,此刻看不見一絲厲殺陰戾,反而語聲無謂︰「若你這麼說也無妨。」
「不妥。」
燕簫眼眸一閃,低啞的聲音緩緩響起,「為何不妥?」
「殿下果真希望我這麼說嗎?」她把問題丟給他。
燕簫不動聲色的看著鳳夙,而鳳夙鎖著他的眼,不遺漏一絲一毫的凝視,裝吧,看他們誰比誰會演戲。
終究還是鳳夙先開了口︰「殿體不好,燕國朝臣上下誰人不知?前些時候殿下前往漠北原本是為了尋找活佛無歡醫病,不曾遭遇沙塵暴,適逢被我所救,殿下感恩,這才許我雲妃之位,入主東宮。」
燕簫眉目淡然的望著鳳夙,眼眸里含著一抹慣見的冷嘲︰「為我開月兌?」
她只為保命。
鳳夙清清冷冷一笑︰「殿下,現如今,你我是拴在一只草繩上的螞蚱,你亡,我滅,有些分寸我還是懂得。」
燕簫溫潤靜默,越發冷傲逼人,也不見他說什麼,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準備準備,是時候出發了。」
「殿下,我此番前去,是否將一去無回?」鳳夙看著即將走出房門的戾氣男子,忍不住呢喃出聲。
燕簫沒听清,停住步伐,轉頭問她︰「你說什麼?」
鳳夙微愣,隨即低眸淺笑,再抬頭時,臉上已是一片清幽無波︰「沒什麼,臣妾稍作梳洗,便會前往宮門前跟殿下匯合。」
燕簫看著她,目光清澈,宛如冷月遙遙輝照,映出人世間一切污垢卻不沾染分毫。
鳳夙也在回望他,昔日師生對望彼此,卻都猜不透對方在想些什麼。
燕簫離開的時候,九重櫻花瓣飄落在衣襟上,他抬手拿在手間,眼眸寒冽。
怎能告訴她,父皇召見她,只是因為她長得像亡國公主鳳夙。
那是秘密,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若不知,興許還能逃過一劫,若然知曉,屆時惶恐不安鬧出什麼亂子,這命怕也保不住了。
曾幾何時起,他竟開始在乎起阿七的生死了嗎?也許,她只是太過讓他迷惑,也許她太像……那個人了。
但又何其悲哀?就算再像,她也不是她。
他彷徨苦悶之時,夫子陪他對觴解憂,問策肱骨;他步步為營之時,夫子在一旁查漏補缺;他榮登太子之時,夫子靜靜的站在他身後漠然含笑……
還有一日,一日怎會如此之長?明天這個時候,夫子應該會蘇醒了吧?入目第一眼看到他,可會喚他一聲「簫兒」?
那些難以消除的過往,她是否「海天中文」全|文自此對他記恨在心?不願再輕易原諒他?
燕簫驀然止步,庭院空落落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野草叢生,忽然想起劉嬤嬤說的話,這位雲妃娘娘品味果真不俗,這里還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唯陰風陣陣,卻有一種說出來的冷寒和淒涼,刺得人雙眼發疼。
鳳夙看著庭院中漠然靜立的白衣男子,白玉蘭紋飾修邊,驚艷絕倫。此刻他在想什麼?
猜不透,對他,她曾經傾盡所有,把自己所學所知的一切悉數教導于他,試問這世上還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嗎?
就像她之前所想,他陷害她也許有他的苦衷,他前腳殺她,後腳卻又救她,或許自有他的考量。
也曾恨過,但恨到極致反倒不知道該如何去恨。對這個她看著長大的男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情感在心內發酵、生長、發芽,等她發現長成參天大樹的時候,有的卻是倉惶和不安。
這種生長勢頭令人惶惶不安,所以她抗拒,漠然,無謂。現如今雖沒有了心跳,沒有了各種七情六欲,但過去那些點點滴滴卻常駐腦海。
對他,她一路扶持,現如今東宮太子,卻花費了她八年心血,怎堪一夕間盡數毀掉?
而楮墨,她從他手中騙取天香豆蔻,也許他並非不知,而是故意為之。他以為經過真假天香豆蔻,在燕簫那般對待她之後,她勢必會心生報復和恨意,殊不知她就是顧紅妝,她恨,卻又無從去恨。
燕簫那般對待她,卻是為了救活顧紅妝,而兩個人都是她,何其可笑、可悲、可嘆?她關上窗柩,生生阻斷庭院中那抹修長身影,究竟是誰一開始造就了這場混亂局面,現如今她又該如何收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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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殿,抱琴一大早就在忙活。
這幾日,白芷略有憔悴,抱琴給她撲了粉,她有一雙巧手,蓋住了白芷臉上的病容,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白芷原本不樂鐘此事,見抱琴忙前忙後,也便任由她花心思為她裝扮。不管怎麼說,今天是父親的壽筵,屆時文武百官都在,後宮家眷齊聚一堂,說好听點是男人的主戰場,但又何嘗不是女人爭奇斗艷的後花園?
抱琴為她梳妝打扮的時候,白芷有些失神漫漫,直待抱琴輕言打斷她的思緒,她才回過神來。
「娘娘,好了。」白芷睜開眼楮,看向銅鏡中輝映的女子。
膚色白皙如雪,膚若凝脂,面若芙蓉。
抱琴將她青絲挽作流雲鬢,上面插著金步搖,看起來端莊而又貴氣逼人,尤其是那雙眼楮,經過抱琴裝扮,原本就如同古井般清泠幽深的雙眸,立時顯得更加深不可測。
白芷忽然覺得分外刺眼,視線不動聲色的從銅鏡中離開,「衣服拿來。」
抱琴走到衣櫃邊,在里面扒了好一會兒,這才選中一件淺藍色長袍,袖間、衣擺以白紋穿梭,看起來倒是豁亮清雅。
白芷目光微閃,漫不經心的問道︰「那麼多衣服,怎麼就偏偏選中了這件?」
抱琴一愣,躊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娘娘不喜歡這件衣服嗎?」
白芷見抱琴臉上為難,倒也沒有故意刁難下去,淡聲道︰「听說今天皇後穿的是正紅色五鳳吉服?」
抱琴微訝,隨即笑道,「回娘娘,皇後穿的的確是正紅色五鳳吉服。」
白芷眉峰輕佻,漫不經心道︰「皇後既然穿的是正紅色,那我穿黃色便是。」
抱琴心思慧黠,發現白芷是在故意試她,無奈笑道︰「娘娘萬萬不可,皇後身著正紅色五鳳吉服,佩戴的卻是千葉攢金牡丹首飾,枝枝葉葉纏金繞赤,听聞整個人似被黃金鍍了淡淡一層光暈,娘娘若是穿黃色,定會惹皇後不快。」
白芷笑容淡了幾分,偏首說道︰「那紫色總可以吧?」
「紫色也不行,因為皇貴妃今日穿的是紫色鳳袍。」
白芷無聲笑了笑,隱帶冷嘲,也難怪抱琴會這麼上心,後宮嬪妃最忌顏色相撞,尤其是在今日。
今日看似主角是父親,但素來有皇上的地方,自是後妃如雲,一個個貌若天仙,在服裝首飾上沒少下工夫,今天眾女眷其實都是陪襯,很多官宦女眷早在幾日前就打探後宮嬪妃今日會穿什麼衣服,也好事先知曉有備無患,免得到時候成為後宮娘娘的眼中釘。
其實後宮娘娘倒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些娘娘們在皇上耳邊吹吹枕邊風,屆時誰倒霉,就不一定了。
抱琴見白芷沒有說話,一時也不敢多言,拿著那件藍色長袍杵在那里,等著白芷發話。
白芷輕輕地笑了,帶著點張狂,帶著點傲慢,示意抱琴將藍色長袍給她穿上。
抱琴松了一口氣,大概是怕白芷改變主意,連忙服侍她穿上衣服,腰間系上了白玉錦帶,中間配以藍色寶石相映。
穿戴完,抱琴又將白色素馨香涂了一些在白芷手背上,時間已經迫近父親壽筵,再加上還有路途行進,而步輦這時候已經停在了夕顏殿宮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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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正是春末好時節,陽光透過枝杈,在白芷身上灑下一片片斑駁的樹影,她看著連綿起伏的高牆宮苑,心卻宛若寒冬臘月般冰凍懾人。
剛出夕顏殿,她四處張望,李恪在一旁似是知曉她心思,對她恭聲說道︰「娘娘,殿下在宮門口馬車上等您。」
「怎在宮門口?」隱隱有些失望,早前燕簫特意來此,說是會在夕顏殿門口等她一同前往,如今沒看到他人,難免覺得失落。
李恪眉目低斂︰「雲妃娘娘也將一同前往。」
白芷正被抱琴扶著欲上步輦,听了李恪的話,臉當時就寒了︰「這種場合,她去做什麼?」
「是皇上點的名。」李恪上前幾步,湊近白芷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這位東宮娘娘,變臉速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快,這不,李恪剛說完這句話,白芷臉色又變了變,不過這次壓下了怒氣,反而多了幾分若有所思。
是皇上親自點的名,總好過燕簫親自讓阿七去相府,更讓白芷容易接受一些。
況且,這種場合下,皇上傳喚阿七前往相府,後事難定。
白芷心事落定,坐在步輦上,仰頭透過枝杈看著天空,孤雁遷徙南歸,何其自在瀟灑?
出了東宮,果然見外面早已有馬車等候多時,珠簾垂掛,不用看都知里面坐的是誰。
齊天佑掀開簾子一角,喚了一聲「殿下」,東宮太子似在里面淡淡的應了一聲,很快就有一只修長,骨骼分明的手指掀開珠簾一角伸了出來,紋絡清晰的手心朝上,含著無言的邀請。
白芷笑了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男子握緊,略一施力,白芷轉瞬間就坐在了馬車之內。
「走吧!」馬車內傳出男子淡漠的低沉聲,齊天佑示意馬車行進。
馬車內,鳳夙並沒有坐在燕簫身旁,而是坐在他的對面,白芷跟她不同,自打她上了馬車的那刻起就被燕簫拉到身旁坐下,抬眸望去,自是男才女貌,好一副繾綣畫卷。
「雲妃妹妹今日也要跟我們一同前往相府嗎?」白芷依偎在燕簫懷中,笑語嫣然,似是這才發現鳳夙的身影,神情略顯訝異。
鳳夙覺得白芷這句「我們」用的極好,直接將她摒棄成了外人。不待鳳夙說話,就見燕簫將白芷的手握在掌間,溫聲道︰「父皇點的名,大概想尋機看看雲妃。」
「原來如此。」白芷恍然大悟,看向鳳夙時,薄笑掛在唇角︰「妹妹有福了,姐姐入主東宮將近一年,還不曾得蒙皇上親自點名召見呢!」
鳳夙笑了笑,倒也不吭聲。
虛偽應酬,她看著面前兩位就行了,她實在沒必要也插一腳。
這對夫妻倒也有趣的很,若是白芷有朝一日知曉挖她雙眸的人是燕簫,不知道還能不能笑的像如今這麼燦爛?
還有燕簫,挖了白芷的雙眸,還能裝的若無其事,每天大秀恩愛,著實不易。
說完這兩位正主,鳳夙難免想到了她自己,看著自己的雙眸如今在白芷臉上活靈活現,還真是……特別啊!
面前兩人恩愛私語,有說有笑,反觀鳳夙還真像一個陌路人。
不是不知白芷的小小心機,故意冷落她,給她難堪,只是……呵呵,如此不成氣候的小伎倆,真是白糟蹋了奸相之女的名號。
別人冷落鳳夙,鳳夙總要找些事情來做,比如說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雙眸。
以前眼楮在她臉上的時候,她還不怎麼覺得特別,失去後,才明白雙眸對一個人的重要性。
所以說,人有時候還真是賤!
那是雙漆黑安靜的眼眸,烏瞳沉沉,在光線的照耀下閃爍出琉璃剔透般的耀眼神采。
真漂亮!
鳳夙忍不住笑了笑,這麼變相夸獎自己,還是頭一遭。
白芷雖和燕簫說話,但目光卻始終凝定在鳳夙的臉上,發現她在笑,心思一動,隨口問道︰「妹妹笑什麼?」
鳳夙看著白芷,一派羨慕之色︰「沒什麼,剛才陽光照在姐姐臉上,忽然發現姐姐長得實在漂亮,尤其是這雙眼楮,慧黠動人,實在是吸引人。」
聞言,對面兩人臉色都變了。
白芷臉色難看,說難看還真是牽強,完全可以用煞白來形容了。
燕蕭則是意味不明的看著鳳夙,眉目暗沉,令人難以窺探他的思緒。
太子妃當著燕簫的面受了刺激,燕簫斷然不能置之不理,要不然這戲還怎麼演下去?
所以當燕簫眼神不悅的瞪著鳳夙時,鳳夙倒也配合,臉上已經開始呈現緊張之色。
「雲妃——」燕簫疾言厲色,似是生氣了。
鳳夙惶惶不安的看了一眼臉色煞白的白芷,又看了看燕簫,遲疑道︰「殿下,臣妾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不待燕簫說話,白芷已經一把抓住了燕簫的手︰「沒有。」
鳳夙不經意掃了一眼白芷的芊芊玉指,指尖青白交加,這姑娘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啊!
真心疼人。
再看燕簫,眉目間已有憐惜之意,鳳夙差點沒笑出來,狠狠掐了掐自己,忽然意識到自己沒有痛覺,無奈放下手,看來想要忍住笑只能靠自己的忍耐力了。
鳳夙咬著唇,眼神閃爍擔憂道︰「若是沒有,姐姐臉色怎會如此難看?哎呀,不會是中暑了吧?」鳳夙驚呼,話落就要伸手撩開簾子,方便白芷透透氣,那般神情急切,好像真的擔心白芷在馬車內暈倒一般。
「沒事,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白芷低眸,任由燕簫握著她的手,但卻將臉別到一旁,似有淚水在眼眶打轉,那樣子隱忍故作堅強之余,別提有多楚楚可憐了。
鳳夙在一旁看了,都有一股想要把白芷摟在懷里的沖動,更何況是燕簫了。
但燕簫沒有,他只是安撫的拍了拍白芷的背,目光卻落在了鳳夙的臉上。
那一眼,太過復雜,承載著波濤洶涌的戾氣和深沉難定。
無言的對視中,又怎會沒有言行飄浮?
燕簫︰你是故意的?
鳳夙︰我這麼故意,看不出來嗎?
燕簫︰為什麼?
鳳夙︰沒有為什麼?怎麼?心疼你的太子妃了?
燕簫︰惹怒她,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鳳夙︰痛快。
燕簫︰小心惹火燒身。
鳳夙︰多謝吉言,再燒也燒不到我自己。
燕簫︰是麼……
這一次,燕簫嘴角流露出了一絲譏嘲冷笑,那笑透著說不出的詭異,說不出來的滲人。
鳳夙將視線移到窗外,春日正好,如果這時候白芷能夠再哭幾聲的話,也許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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